箱中之脑

　　也不知坐了多久，女人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绞痛，她“哎哟”叫唤两声，连忙对张怡说:“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先去一趟厕所啊！”

　　说完扭头就往厕所跑，在她看不见的身后，脸上一直挂着甜甜微笑的张怡兀地笑出了声，那笑容也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女人蹲在厕所里，心里想的还是那没吃完的零食。
　　“那女的不会趁我上厕所反悔，把剩下的零食都拿回去不给我了吧？那可不行，这是她自个儿说好给我的，她可不能出尔反尔……”

　　女人小声嘀咕着，没能注意到列车似乎逐渐慢了下来。

　　等到她察觉这一动静时，列车已经趋于停止了，她表情一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厕所的小窗上，大片不详的白雾不断凝结，不一会儿就如潮水般向车厢内袭来。

　　下午五点了。

　　女人连忙地提起裤子，慌乱地开门想要跑出去，却惊恐地发现门把手像是坏了一样，怎么也拧不开。

　　“小张！”女人急得拍门大喊，“帮我把门打开！快！”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然而这声音到了门口却停住了。

　　女人急道:“快开门啊，站着干什么！”

　　张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反先前同她说话时的温和，听上去无比冰冷:“你出不来了。我把所有厕所的门都弄坏了，等的就是这一刻。”

　　女人被这话惊得怔愣片刻，随即她想起张怡特意留给自己吃的那些东西，瞪大了眼睛:“你给我下药？！”

　　“是你自己要吃下去的。”张怡冷冷道。

　　“为什么！”女人叫得歇斯底里，窗外的白雾已经蔓延到了她脚边，眼看就快要碰到她身上了。这一幕吓得她冷汗涔涔，一如热烈的火苗点燃烧灼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一边撞门一边试图说服对方放她出来:
　　“我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张怡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听上去尖锐无比，她恨恨地盯着关得严密厕所门，反反复复、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词，“无冤无仇……哈哈，无冤无仇！”

　　念到最后，那声音反倒平静了下来，无端透出一种达到了极致的疯狂。
　　门外的人一字一顿道:

　　“小小不也和你无冤无仇吗。”

　　女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裂，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对这句话里透骨的寒意感到无比害怕，但贪生怕死的本能又使得她仍继续狡辩:
　　“疯子！你疯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张怡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个时候站在窗边的不就是你吗？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我亲眼看见你把她推到了窗前，是你害死了她！”

　　这一席话彻底粉碎了她的侥幸，女人被揭穿真相，终于恼羞成怒起来:“那该死的难道就是我吗？！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这有错吗！”

　　张怡红着眼，语气僵硬:“就算如此，这也不能成为你可以害死她的理由。”

　　白雾已经触碰到了女人的皮肤，下一秒，所有雾气散得一干二净。
　　女人面如死灰地顺着门板滑下，跌坐在地上。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白雾钻入她身体的那一刻起，她的全身就开始不断融化，女人忍着剧痛，怨毒地用尽全部力气对门外的张怡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还不是和我做了一样的事，你没那个资格说我……啊！”

　　三号车厢彻底陷入寂静，张怡站在厕所门口，因为女人临死前的那句话而愣住。

　　她想起过往和小小相处的时光，她想起刚来到这里时自己是多么害怕，她想起在二号车厢时，她转头……看见小小惊愕的脸，和那女人扭曲的笑。

　　半晌，她才回过神，浑身乏力地蹲下身来捂住了脸。

　　宋榷没有偷看别人哭的爱好，何况热闹看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于是转身便走，顺带还和也跟来偷看并且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其余三人打了个招呼。
　　“慢慢看。”

　　依荷、柏芝和夏明安:“……”

　　这家伙刚才看得那么起劲，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

　　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在一号车厢，张怡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其他人目睹了全程，她吃着饭，艰难地开口道:“刚才……她在厕所……被白雾融化了……”

　　“哦。”众人反应平平，没有一丝询问的意思。

　　像宋榷他们三个老玩家对此事无动于衷，因为曾经为了在副本里活下去，手上也或多或少沾过几条人命。这时候再来批判张怡的做法，未免有些太双标了点。
　　而夏明安虽是新人，法律道德的良知使他不认同张怡的复仇，却也没办法斥责对方。

　　毕竟死的不是他的至交好友，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

　　他又不是什么圣父，干不出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来。

　　饭罢，宋榷说道:“你们应该也有注意到，从车窗往外看，周围全是一片白雾，下去必死无疑。”

　　“可出路只有这一条。”依荷说。
　　尽管任务目标还没明晰，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他们的目标是逃离这辆列车。

　　“那个乘务员出现的时候，有五分钟停滞期，在那期间应该能问出些什么。”宋榷顿了顿，又道，“目前已知的消息是，七号车厢的女乘务员只会在早上七点和晚上五点出现，早上那次应该只是单纯来送饭，问不出什么。但是晚上的她推的餐车里面可什么也没有。”

　　柏芝和依荷毕竟经验丰富，闻言立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晚上五点是个重要的时间，乘务员的车里没有晚餐，那她一定会提供些什么重要道具，说不定和通关条件有关。

　　“今天已经吃过晚饭了，明天再去七号车厢。”依荷一锤定音。

　　两个新人倒没问什么，只是夏明安多提了一嘴:“哎，昨天我们这辆列车停靠的站点是叫幻想乡吧？那终点站是哪儿？任务目标会不会是坐到终点站啊？”

　　没等宋榷笑出声，依荷就先一步说道:“终点站就是幻想乡啊。”

　　“啊？”
　　不仅是夏明安没明白，张怡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依荷见两人不解，顿时扶额无奈地说:“一看你们俩就没仔细观察过车厢吧？那张地图上标得很清楚，这辆编号为‘七十七号’的列车，起点叫‘天堂镇’，终点站为‘幻想乡’。”

　　“不对啊！我看那地图上终点站的地方明明被完全涂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夏明安固执道。

　　“你再仔细看看？”宋榷冲他笑了笑，直笑得夏明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去看啊，和你之前看见的不一样了，真的。”

　　依荷及时挡住宋榷冰冷如蛇的视线，不悦地看着他:“你正常点，何必吓他。”

　　宋榷被她这一怼逗得更开心了，就在柏芝以为他又要开始作妖时，反倒安静了下来。
　　柏芝面上不显，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隐晦地望了眼毫不露怯的依荷，欲言又止。

　　两位新人没能察觉到这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夏明安依言凑到路线图前看了看，没想到还真看出了什么不一样。

　　“还真是幻想乡！”他惊呼，“为什么我之前看都是一团黑？”

　　宋榷但笑不语，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示意夏明安往依荷看去。

　　依荷说:“我有一个道具，能把某样东西恢复到特定时间。”
　　她正是利用那个道具，将整俩列车里所有地图上的终点站站名处，全都恢复到了被人涂黑前的时间。

　　“好厉害……”张怡羡慕道。

　　依荷有些不以为意:“只是个7级道具而已，也就在这里能派上用场罢了。”

　　原本这个副本叫做“月台的背影”，等级为9，玩家中只有宋榷和依荷两名老人。
　　在经过宋榷的捣乱后副本更改为“七十七号列车”，虽然规则没有提及副本等级，但毫无疑问的，只可能与月台副本一致，最多不过升一个等级。

　　好在副本等级不高，不然她的7级道具就没什么用了。

　　副本和道具一样划分了等级，甚至于论坛上每个玩家的ID背后都同样跟着一个代表级别的数字。
　　每个级别都限制了人数，根据该ID的综合评价由规则来划分——就如同现实里一样，几乎每个人都会拥有一些小号。规则制定的规矩是，只要在副本里被规则所承认的名字，都能作为ID使用。

　　就好比宋榷的“松鹤”这个名字，即使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在他决定使用“松鹤”后，该场游戏里他都只会是“松鹤”。哪怕别人叫的是宋榷，也会被规则的力量扭曲成“松鹤”二字。

　　正因为论坛不能上传图片，现实里也不能传播游戏相关信息，才使得游戏世界里小号泛滥。

　　宋榷同样拥有很多小号，但最常用的还是“松鹤”。

　　论坛里的玩家来自世界各地，数量庞大。1级号有一百个，2级号有五百个，3级号有一千个，4级号有五千个。
　　至于5级和以下的账号就没有限制了，不然十个等级都装不下。

　　“松鹤”这个ID作为宋榷最常用的账号，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达到了1级，然而他本人宋榷这个名字却无人知晓，只有9级，除了当年刚进游戏时用过一次，他就再没用过了。
　　他从不用真名。

　　至于0级号这种东西……就跟0级道具与副本一样，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这种等级制度也相当于一个变相的排行榜，象征着玩家的等级与名望。

　　只是有人出名是因为强大与心善，比如1级玩家忆斯年。
　　有的人却是因为丧心病狂与疯魔，比如“松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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