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少年

　　向晚其实也不确定老余会不会点名。但人家地也扫了，水也给自己了，今天向晚真的是什么也没干，真把叶寒声给卖了好像也说不过去。

　　向晚只能在刚才的地方，尽量等到快下课了再回去。

　　坐着的时候回想起叶寒声说他没吃午饭。穿的这么好，为什么会没钱吃午饭？

　　这水还是别喝了，心酸地连午饭也吃不起了，这水还是留着明天给他自己喝吧。

　　拖到快下课，向晚回了教室。一个人拖着两把扫把，怎么想怎么奇怪。

　　走到教室，大家还在打扫，毕竟两个月没人打扫了，窗户还有角落的灰尘确实有点难清理。

　　佐明看到向晚回来了，喊他的名字。

　　向晚拖着两把扫把向教室放扫把的地方走去。

　　“你一个人拿两把扫把？他人呢？”佐明问他。

　　“啊……”向晚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老余也从教室的前门走进来了，看了一眼还在打扫的同学，顺便摸了摸窗台上的灰。

　　“这窗户不干净，再擦擦。”老余大力拍了拍站在窗子那的同学。然后老余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人。

　　佐明也没揪着刚才的问题了。现在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刚才问了什么了，自顾自问起向晚操场那好不好打扫。

　　看了一圈老余没说什么，正要转身，向晚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找叶寒声就行。老余又回过身来，冲着向晚说：“向晚，叶寒声呢？”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向晚硬着头皮说：“他东西落在小操场了，半路又回去拿了。”

　　“哦，他没校卡的事李相思和我说了，我和老师打了电话通融了一下，过几天应该能办好，这几天叫他和谁拼着用一下先。然后，还有什么来着？哦，明天早上叫他去趟去总务办公室领一下，明天得穿校服了。”老余隔了一间教室和向晚说话。

　　吵吵嚷嚷之间，有人抱着校服回到教室。

　　“好的老师。”向晚乖乖回答。

　　说完老余就走了。

　　向晚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要是老余现在就要叶寒声去拿校服，自己还真的没办法大变活人。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学校。

　　夏日的白昼总是漫长的，现在还看不出太阳要落山的迹象。宁川一中的学生们蜂拥着出了校门，有的骑上自行车，和顺路的同学一起骑车回家。更多的是走路的学生。女孩子们四五个走在一起，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向晚霞。

　　向晚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了看泛红的天空，心想：新的一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佐明见他停下来，也刹住脚步。“看什么呢？”

　　“天啊。月亮都隐隐约约出来呢。”

　　夏天的傍晚总是能看到太阳在西月亮在东的景象，一边是热烈的夕阳，一边是冷清的月色。

　　“是是是，快走吧，我要饿死了。”佐明催着向晚快点走。

　　向晚收回视线。“走吧。”

　　周南轩也说：“回家。”

　　三个人肩并着肩，往回家的方向走。

　　叶寒声早已在网吧吃起泡面打起游戏了。

　　手机有消息响了起来。

　　叶寒声拿起来一看是“下雨不愁”发过来的。

　　下雨不愁：叶哥，天怎么还没全黑啊？

　　叶寒声看了一眼手机，居然已经七点半了！

　　你叶哥，作为临时掌管着月亮的小神仙——对，临时。小小年纪就肩负起了让黑夜降临的重要责任。只因那不靠谱的爸妈。完美诠释了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叶爸爸原话是：我要是知道什么时候会天黑，那就没有惊喜了啊，就不能和你妈妈浪漫了啊，在大海边追逐夕阳那才叫有氛围嘛。

　　叶寒声没办法，只得去天庭交接差事。

　　数千年前，月亮上住的不是嫦娥也不是月兔而是叶寒声的老祖宗，而执掌月亮也是叶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差事。

　　但大多数神仙都不在天上住了，因为人间有许许多多能吸引神仙的东西。比如肯德基海底捞，比如无线网络和手机，比如舒服的沙发和床。

　　这些新奇的东西让数千年来只能打坐睡觉的神仙感受到了凡人的快乐，所以纷纷和玉帝请示，没有工作的神仙能不能到人间去生活，反正在天上也没有事情可以干。

　　玉帝下来凡间转了一趟，自己也不愿意回去了。于是允许神仙们下凡工作。
　　众仙纷纷下凡，到人世间来生活了。

　　但每个月被安排了工作的神仙还是要回天庭开一次会的，玉帝哥哥说这是神仙们最后的尊严，虽然在海底捞的包厢里也可以开会的，但是这样就显得不太正式了，甚至无心开会只想吃火锅。

　　下雨不愁：叶哥，晚点我得下雨，你在哪儿？

　　你叶哥：在XX网吧，送把伞来吧，再带点吃的。怎么又下？

　　下雨不愁：好嘞，马上来。

　　向晚回到家，妈妈不在。晚饭倒是烧好了，就摆在桌子上。向晚稍微热了一下。

　　吃完晚饭的向晚出了门，按照妈妈昨天的嘱咐去给她的小姐妹送东西。

　　向晚按响门铃，里头徐阿姨说：“来啦。”一开门见是向晚。“你自己来啦？妈妈呢？”

　　“她还没下班呢。”向晚说。

　　“快进来坐。”

　　向晚进了门，徐阿姨拉着他聊了聊天，徐阿姨的女儿媛媛抱着数学作业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找她写作业，向晚十分自然而贴心地担下了这个任务。

　　在向晚耐心又细心地教导下，媛媛终于明白了3加2是怎么得出来的。

　　向晚微笑着说：“真棒！”

　　徐阿姨一边夸向晚一边往他手里塞东西，向晚拗不过拎着一大袋东西出了门，慢慢走回了家。

　　叶寒声打完游戏，吃完了最后一口汉堡，拿着程雨落前不久送过来的伞出了网吧。

　　见外面还没有下雨的迹象，又发消息给程雨落。

　　你叶哥：怎么还不下？我已经准备好在黑漆漆的夜里享受雨中漫步的感觉了。

　　下雨不愁：马上马上。

　　你叶哥：你要不去剧组应聘吧，哪还用什么人工降雨。

　　下雨不愁：叶哥你别开玩笑了。

　　然后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叶寒声撑开自己的雨伞，看着没有伞的人在雨里开始奔跑，自己慢悠悠地踏进了雨里。

　　路上多得是落荒而逃的人，有一个人默默地跑到屋檐下躲雨的，也有一看就是情侣的，男生脱下书包来给女生遮着头的。还有一群学生根本就不在乎下雨仍旧在雨里走路的。

　　走着走着，就发现站在屋檐下的那个人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走近以后，发现居然是向晚。

　　向晚正在翻手机，想问问妈妈回家了没，有没有带伞出门。没发现面前停下来了一个人。

　　叶寒声看到他躲在一屋檐下，又低头焦急地发信息，一定是在找人给自己送伞。

　　见向晚一直没抬头，叶寒声忍不住出声了：“向晚。”

　　“啊？”向晚挪开看着手机的目光，抬眼看到了前面站着一个人，一双脚站在浅浅的水坑里，湿漉漉的凹凸不平的地面，将倒映着的城市灯光割裂。而平整的地方聚拢着五颜六色的光，有别人家屋里没有拉上窗帘漏出来的光线，有身后便利店毫不吝啬的白炽灯以及门口招牌的灯光，还有暖黄色的路灯，这一些绚烂的色彩，都借着雨映在了地上。

　　视线再往上，是一件好像白天见过的衣服，一件黑色的简简单单的、宽松的T恤，下摆稍微有一点皱，看起来在某个地方坐了很久。看到脖子的时候，向晚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了叶寒声的脸。向晚和叶寒声对视了一眼就把头转向别的地方了。还是看看倒影吧，挺好看的。

　　叶寒声已经从叫向晚时的面无表情，转为幸灾乐祸了。“这么巧？又在这种天气遇到你了。”

　　上一次，就是昨天。那个躲雨的咖啡店。

　　不用看着他的脸，光听语气就知道这个人在笑。

　　“哦。”向晚说。

　　叶寒声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话的意思，只能再度张口。“身后就是便利店不买把伞？”

　　向晚转过头来，选择和叶寒声对视。然后说：“雨等下就停了，夏天的雨不会下很久的。没必要乱花钱。”意思就是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为了这场雨就买把伞的行为实在是可耻。

　　“不乱花钱那你手里这一堆东西怎么买的？”叶寒声看到向晚两手拎满了各种吃的，有零食有水果。

　　犹豫着要不要如实回答的向晚，看到叶寒声打量的目光又不是很想理他了。

　　“你这是在等人？”叶寒声问。如果不是自己买的，那就是和别人一起来的。既然有人那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不过他说雨等下就会停让叶大少爷不是很满意，雨停不停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叶寒声掏出手机，给程雨落发了条信息。

　　你叶哥：下久一点。

　　下雨不愁：没问题。

　　“我没在等人。”向晚可算是开口说话了。

　　叶寒声收了手机，一挑眉，问：“就你一个？”

　　“嗯，我刚从别人家回来，这些都是别人给的。”

　　向晚还是和他解释了，毕竟同学关系也还没有差到不能好好说话的地步。

　　“给这么多？”叶寒声显然不信。

　　“对啊。”向晚眼神里也满是感谢。

　　叶寒声还来不及多想，这是真的假的，就听到向晚来了一句：“对了老余下午找你来着。”

　　叶寒声听到这个就慌了，眼睛一眯，那意思就像是在说：这小子不会把自己给卖了吧？

　　要真是这样我当场就走人绝对不会管他了。“找我干嘛？”叶寒声试探道。

　　“他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没跟我一起回来。”向晚也不傻，当然要先刺激一下叶寒声，才会让他感激自己没有把他逃学的事捅出去。而且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妈妈也还没回家肯定是不能来接自己了。

　　“然后呢？”

　　“然后我说你东西落操场了，要回去拿。他还说……你的校卡要过几天才能给你。还说了……叫你明天去拿校服，不能再穿自己的衣服了。”

　　每一个转折都让叶寒声更专注一点听他说话。倒也不是怕，就是开学第一天就被抓的话以后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

　　“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叶寒声问他。

　　那这样向晚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忙了，自己要是真的走了好像有点太没良心，于是叶寒声开口询问：“不是等别人的话，那……我送你回家？”

　　“不会太麻烦了吗？”

　　“不会。而且我爸妈不在家，出去旅游了，多晚回去都行。你住哪？”

　　“就在前面的小区。”

　　“那不远，走吧，我送你。”

　　于是叶寒声往前走了走，走到屋檐下面，伞伸进了屋檐里，叶寒声把向晚拉到了自己的雨伞下面，没淋着一滴雨。“东西重吗？要不我帮你拎点？”一边问一边把伞换到左手上，用右手拎走了原本在向晚手里的东西。

　　根本就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两个人肩并肩往向晚家走，雨密集地落在伞上发出声响。

　　两人离的很近，周围除了哗哗的雨声就只剩下汽车行驶在湿淋淋地面上的声音。向晚闻见了叶寒声身上的烟草味，禁不住问他：“你……抽烟？”

　　叶寒声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向晚的头顶响起：“我不抽，我刚从网吧出来。”

　　“未成年不能上网，老板怎么能放你进去！”向晚转头看向叶寒声。不过去上网比会抽烟要更能接受一点。

　　叶寒声去的是非人类专用网吧，只要有身份证明，就能进。

　　叶寒声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说：“不上网，怎么能遇到你，然后送你回家呢？”

　　“······”

　　向晚就是不想让气氛那么尴尬才开口说话的，结果不知道是被叶寒声还是自己，把天给聊死了。

　　向晚决定继续聊天。“你晚饭吃了什么？”

　　“泡面。”

　　“吃得饱吗？”

　　“那要看我晚上几点睡了。”叶寒声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晚上总是很晚睡？”

　　“对啊，玩手机打游戏什么的。”

　　“太晚睡不好。”向晚劝他。

　　叶寒声突然弯下腰靠近向晚，问他：“那几点睡比较合适？”

　　感受到叶寒声的靠近，还有不断放大的五官，向晚的脑子突然就有点转不过来了。向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靠近，所以有点懵。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作业做完了就该睡觉了。”

　　叶寒声拉开距离，说：“你还真是好学生，中午没睡觉不会是因为早上的作业没写完吧。你不是那种刚放假就先做作业，熬到三点也要先写完的人吧？”

　　向晚：“需要写作业到凌晨三点，估计上课没好好听课吧。”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了小区门口。叶寒声想向晚这样不乱花钱，又爱好好学习，怎么说也算是个好孩子，反正是爸妈绝对不用操心的那种。自己爸妈要是认识向晚估计又要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上几天了。

　　“你能送我到楼下吗？”向晚试探性地问。

　　送佛还送到西呢，都到小区门口了，不就是再多走两步的事情。“当然，那向晚同学要怎么谢谢我呢？”叶寒声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小同学。

　　叶寒声把向晚送到楼下。

　　向晚把收到的吃的分了一半给叶寒声。

　　“算你还有点良心。”叶寒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吃的，这下夜宵也有着落了。

　　“我才是有良心好吧，下午我可为了你和老师撒谎了。”向晚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就想提醒一下他要不是自己开学第二天他就要到办公室写检讨了。

　　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叶寒声说：“那咱们两清了，你帮我撒谎，我送你回家。”

　　“那早上你骗我帮你写名字，还帮你写了两节课笔记的事情，你要怎么算？”向晚可算逮到机会说说这事儿了。

　　叶寒声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这一茬了，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随着网吧的那一桶泡面消化了，被向晚这么一提，又想起来了。

　　“咱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说这话多伤感情。”

　　向晚也不回答，就定定地看着他。

　　叶寒声没了底，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明天叫要去告诉老余了吧？自己都已经送他回家了啊？不会是不想让我把这两袋吃的拿走吧？

　　看着叶寒声努力维持表面处变不惊的模样，向晚乐了。

　　“我开玩笑的。”

　　叶寒声松了一口气。

　　“你快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确实挺晚了，叶寒声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举高，对向晚说：“谢谢你的吃的，那我走了，拜拜。”

　　“哎，要不你把这些也拿走？”向晚喊住他。

　　结果在向晚的极力劝说下，叶寒声把向晚手里剩下的东西也拎走了。

　　“拜拜。”

　　“路上小心。”

　　“嗯。”

　　向晚犹豫了一下，在叶寒声迈出步子前说：“要不你留个电话给我吧，到家了跟我说一声。你一个人在家，如果生病了什么的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两个人交换了电话和微信。

　　才刚认识一天的两个人就在家门口，仿佛上演了一场你侬我侬，难舍难分的戏码。

　　“我真的走了啊。”叶寒声说。

　　“嗯，明天见。”

　　叶寒声撑开伞，离开向晚家的小区。

　　向妈妈正好回来，看到了一个少年匆匆的身影。那是着急回家的叶寒声。看到他侧脸的时候，向妈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雨仍旧在下着，不大，但是对于没有雨伞的人来说却惹得心烦。向妈妈来不及多想，跑回了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