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第二天大清早，两个人是被洞穴深处错杂刺耳的动静吵醒的。

　　古亦然撬开惺忪的眼，满打满算昨夜睡了最多三个小时。石头再怎么平整总归还是石头，平均三秒钟翻个身，哪种姿势都不舒服，腰被硌得难受。

　　旁边的人倒是一直很安生，也不知道他的毅力是从哪学来的。

　　阳光如水般涌进洞口，将灰白的石壁和杂草枯骨照得一清二楚。

　　烟火味渐浓，醒来时司皑已经举着火把靠近洞穴深处，他微驼的背看着很性感。

　　“你哪来的火？”古亦然追上去问道。

　　司皑没答话，另只手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支打火机颠了颠。

　　突然想到这小子早就学会了抽烟，古亦然想数落他几句，但在这情形下反复掂量还是闭了嘴。

　　利器划损石墙的声音断断续续，像笼里的狮子急于获取自由而拼命摩擦尖爪。古亦然捡起地面上较为粗糙的木杆，自觉将手伸进司皑的衣兜取出打火机点燃。

　　借着光线基本能看清里面的情形，昨夜司皑来时向里走过，本以为没有出路，现在看来只是借着一面活动的石墙将内外隔开。

　　司皑伸手在墙面上上下摸索，仅是尝试性地扒住岩石向右侧拉动。

　　里面的噪音骤然停止。

　　古亦然见他执着又吃力，也上前一步上手帮他。

　　谁知那石墙忽然松动，结合二人的力量传来一声划磨的脆响，硬是给石墙开出条缝。

　　两个人见状近乎同时停下手屏住呼吸，待里面漆黑一片毫无动静之后，才磨磨蹭蹭地将眼睛对准缝隙。

　　谁知刚要看个大概，竟从那缝里突然蹦出一只布满老茧的黑手来。二人吓得一哆嗦，瞬间退后一米，见那手只露出小半个手掌，四指粗切短小，带血的指甲嵌在墙缝里痉挛般想要向外伸展，却又像受了什么阻碍而无法如愿。

　　这里竟还有人。

　　等那人收回手，古亦然将火推近了点，挪开步子跟过去，大气不敢出。此时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

　　半小时后，里面再听不见声音。缝隙也没人去碰。古亦然起起坐坐，犹豫许久才下决心再次点燃木杆。

　　这世界上哪来什么牛鬼蛇神。

　　随即她快步冲上去用力推拉石门。

　　“喂！”

　　没等司皑阻止，石墙已经被她完全推开，走过去时被古亦然用左手紧握住了手臂。这动作也是他想做的，却被她抢先一步。

　　空隙瞬间成了有洞穴一半大的口子，还没往里见人，一股浓烈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像是堆积着腐烂的尸体。两个人的鼻腔遭受冲击，一时也没欲望再探秘。虽然没吃东西，胃里还是翻江倒海，令人作呕。

　　古亦然扯着司皑进去，将火把举在脸前，其实阳光很足并不需要明火加持，但如此总归有安全感。

　　手心和胸前出了层汗，她不敢踏出声音。一个裹着破布满身污垢的男人抱着膝盖蹲在墙角，脏乱蓬松的头发长到肩膀，发间穿插许多木屑。汗臭，排泄物以及浓稠干涸的血液秽及各个角落，周边尽是腐烂的生肉以及带有啃噬痕迹的白骨。

　　“你是谁。”她警觉地问道。

　　男人不说话，古亦然向前试探想用火光照清他被乱发遮挡的眼，他许是受了刺激，在正对火苗之后突然发狂般起身扑向入口那两人。

　　古亦然和司皑快速后撤，谁知那人四肢与脖颈上全禁锢着粗重的铁链，冲到前方一段距离后被枷锁相反的力度向后扯拽。

　　而那人似乎并无意识，依旧张着血盆大口前倾身体要疯狂袭击，能明显看到他仅剩下一小半的舌头。脖子被勒出了血，眼周因窒息而淤青已面目全非，口水拉成一串不停向下淌。

　　男人痛苦地从气管憋出几声闷响，这链子的长度明明足以让他推开这门，然而整个墙面上却刻满了血印子。

　　看样子已不是个正常人。

　　古亦然抓着司皑的手紧了紧，把他捏得青筋暴起。但还是那样抓着，举着火把站在前面。

　　“别往前靠，这是个疯子。”司皑环视四壁冷静说道。

　　“这破地方真是什么都有，你看他身边。”古亦然将火上下晃了晃，“他吃的这是什么肉，人肉么。”

　　“应该不是，看那头骨的形状，多半是狼肉。”

　　古亦然蹲下身仔细看向男人身后，遗落的头骨嘴部尖而凸，的确是犬科类的动物，能想到的也只有狼。

　　有一匹在他身边已经被开膛破肚，取出胸腔，脏器也已萎缩，只剩下干硬的肉。

　　剩下还有一堆她看不懂的东西，形状倒像刀叉剑戟，看样子是他专门为了杀狼自己做来的工具。

　　古亦然又是一阵反胃，原来在这里生存只能用这种办法。气味消不去，男人喉咙处的嘶哑还在继续。

　　她却突然想起什么而一阵战栗，用即将烧完的火把对准身后的洞穴口。

　　“狼，这里也会有狼。”古亦然做了副战斗的姿态，像已经见着活狼似的。

　　司皑轻怕了下手腕上的手，示意让她丢开。古亦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一直抓着他不放，立刻松开。他的手腕已经被抓得泛紫。

　　“有狼来过是肯定的，否则他拿什么活命呢。”司皑朝里走了走，自上而下注视着跪在地上已经平静下来的男人，“只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些也不得不有所警惕。这人看着已经被锁在这地方很久，是谁把他带来的，谁锁的他，舌头又是怎么没的。

　　无法想象他此前遭受过怎样的虐待，现在只能同野人般以生狼肉为食。那些器具昭示着他曾经或许是个正常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日如年，便成了疯子。

　　这个男人以前的身份会是谁。

　　古亦然回头走出洞穴，望向湛蓝的天，深吸一口气。今天的空气比以往都好。

　　同样是这天下，有人养尊处优，有人迫于生计。也有人身陷绝境，濒死而不为人知。她的愿望大概能够实现了。

　　“如果有狼来的话，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司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你看看里面那人就知道了。狼走进这个洞穴的数量一定不多，否则他不可能活下去。看他也屯了不少肉，说明有段时间狼来的次数很频繁。够他吃很久。所以如果有狼的话我们的食物就不成问题。但不好的消息是，他的狼肉也只剩下一小部分，可能是因为这地方已经很久没进过狼了。”

　　“所以想要出去还是得等狼群退散。”

　　“不然肉搏的话，你觉得我们和狼群，谁会成为谁的食物。”司皑默默走远找了块石头蹲下来，取出身上的烟盒。

　　“那如果没有狼会单独来呢？我们要和他抢狼肉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问什么。

　　司皑恍着神，背弓成了个老爷爷，嘴里吐出一口烟圈，盯着远处的山头说道“算了吧，看他也挺惨的，多一口少一口肉也没啥区别。”

　　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一连几天，他们等着食物和救援队的消息。但除了远山上方偶尔呼啸飞过的苍鹰，没见过什么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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