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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令本就累积的雪越发厚实。
公主府。
来来往往的下人提着木桶与热水在府中穿梭于一间房,往日里便沉肃冷清的地方今日更是多出几分紧迫,这样的紧迫之下,众人自然不敢多说话。
沈令妤坐在亭台之上,俯视府内场景,目光扫过那被炭火照的通红的窗户前时,略微停留了一下。
身边的茯苓注意到她的目光,于是开口:“公主不必担心小将军,洛医师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
沈令妤并未应答,她的视线越过公主府府墙,望向不远处骚动的地方,在茯苓正准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时,忽然起身:“去将人带到密室治疗。”
茯苓一顿,却还是应声:“是。”
公主府大门前,一阵猛烈敲门声后,小厮上前打开门,还未来得及发怒,便被一只脚迎面踹翻在地:“来人!给我搜!”
说完,身后跟着的侍卫鱼贯而入。
那被踹翻的小厮在回过神后,看向那前面领头的男子,怒道:“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强闯公主府!”
“啪”
一只脚轻轻停在了他身边,小厮的话音一顿,迎着那乌皮金丝六合靴往上看去,还未见着来人真面目,漆黑的影子伴着阴冷语调便朝他压来:“哦?公主府这般威风?竟连本宫也不能进?”
伴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地对上一双要笑不笑的阴冷双眸。
“太,太子殿下……啊!”
小厮的话未说完,一只脚陡然碾在他的手上,刺骨的疼痛传来,他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就在此时,院内忽的传来“嘭”“嘭”两声,与之一并传来的,还有那道叫他浑身瞬间绷紧的声音。
“一段时日不见,太子殿下行事还是这般没规矩。”
女子声音淡淡落下的瞬间,无数侍卫瞬间涌出,拔刀将沈暮雪等人围住。
他猛地扭过头,在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后,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色厉内荏:“沈令妤,你还敢同我讲规矩?有人看见那劫走陆鹤安的人最后进了你公主府,你私自劫走窝藏谋逆重犯陆鹤安,罪同谋逆,还和我说规矩!我倒要看你如何向父皇交代!”
一连串吓人的罪名下来,沈令妤面不改色,甚至冷静地从他的话中挑他的错处:“按年龄,你当唤我一声长姐,此乃你今日一错。”
“只凭旁人三言两语便不分是非黑白地闯入公主府,此乃二错。”
“搜查便搜查,仗着身份肆意妄为作践我府中下人,此乃三错。”
“此外,既要搜查,搜查令何在?”
最后一句话落下,沈暮雪的额头已然渗出了一层汗,他哪有什么搜查令,不过是有人给他递了消息,说陆鹤安人就在公主府,因此,他这才火急火燎地来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搜查令?
不过他很快便反驳道:“少在这里拖延时间!搜查令我没有,不过昨日我可是听说你亲手杀死了陆鹤安,怎么今日她又出现了?还是说……皇姐你当着父皇的面玩瞒天过海呢?”
他仿佛抓住了沈令妤的把柄,整个人一下趾高气昂起来:“今日你若是不让我搜查,便证明你心中有鬼!我这就进宫向父皇禀报,请他个搜查令!”
如此道德绑架的言语,但凡听了的人都觉得荒唐,公主府的侍卫更是紧握长刀蠢蠢欲动,只等沈令妤一声令下,他们便冲过去将这群人撵出公主府。
沈令妤望着他一时没有说话,沈暮雪却觉得自己拿捏住了沈令妤,抱着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皇姐,你可想清楚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威胁的话,沈令妤的声音却在下一秒传来:“你可以搜查。”
这句话一出,沈暮雪当即狂喜,然而还没等他挥手叫人搜查,沈令妤的下半句话便冷冷吐了出来:“只是,如果你什么都没搜到……”
沈暮雪的欣喜在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时一下灭了大半。
分明已知消息无误,他却还是后背发寒。
但事已至此,即便心头打鼓,他也只能冷哼一声,让手下人四处去搜查。
庭内一时静极了,沈暮雪的人都去搜查了,只留下他和满院公主府的侍卫,至于沈令妤,她已然叫人搬好桌椅,坐下烤起了暖炉。
庭内雪深,沈暮雪穿的虽多,却耐不住天寒,尤其是站了这么久还没得坐,因此,他看对面的沈令妤越发不满。
心中越气,他便越巴不得那群侍卫赶紧找到陆鹤安,到时候,他看她还怎么嚣张!
积雪一寸寸变厚,沈暮雪的耐心也逐渐见底,就在此时,一个侍卫抱着手向他走近,他眼睛立马亮了起来,随后便听见那侍卫略显自责的话:“属下无能,没有搜到。”
沈暮雪一下失望起来,但想着还有旁的人没来汇报,心底尚存一丝希望,直到去搜查的人全数回来,最后一个人也低垂着头颅摇头时,沈暮雪彻底炸了。
他一脚踹翻一个侍卫:“没找到?怎么可能?仔细搜了吗?”
眼见着他要挨个踹过去,一旁等候多时的沈令妤起身,缓缓开口:“搜完了?”
沈暮雪后脑一紧,转过身,怒道:“肯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我可是得到消息……”
话未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住口,眼睛一转扯开话题:“总之,人肯定就在你府上,你……”
沈暮雪的话断在沈令妤的一声冷笑中。
她掀眸,眸中无笑唇角却牵起一丝弧度,可怎么看都叫人不寒而栗,在沈暮雪惊惧的目光中,沈令妤红唇轻启,落下两个字:“来人。”
.
雪下了一茬又一茬,终于在某个午后的晴天停了。
京中行人纷纷出门铲雪聊天,孩子们便围在一起打雪仗,一片欢声笑语中,有人忽的说起了前几日陆家斩首的事。
“诶?听说那日小将军被人救走了?”
“嘘,声音小点。”旁边扫雪的人压低声音:“这段时日京中常有金吾卫守在街坊四处,你以为是做什么的,可别被盯上了。”
那人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又接着道:“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还没找到,我看是逃出京城外边了。”
“诶,我听说……”扫雪的人停下动作,凑过去低声:“这人是被公主救了,藏在公主府。”
“怎么可能?”那人条件反射般道:“公主能有这般好心?”
“那谁知道,上回太子殿下不是去搜查,闹得很大,但是没有找到,据说有人看见他出门时鼻青脸肿的。”
“啊,那可是当朝太子,公主殿下竟敢如此?!”
“你可不要忘了,当年公主殿下亲生母亲应皇后可是陛下未登基时的原配,感情深着呢,当年应皇后薨逝时,陛下可是为其服丧了整整三年,还建了太庙,那么自然,对其唯一的独女爱屋及乌也很正常。”
“噢,原来是这样。”那人若有所思:“可是宠爱也该有个度,咱们陛下都让她干政了。”
“谁不是说呢,这公主上任后一连颁了好几条法律,说什么凡是辱骂、欺凌妻子者皆入刑,跟踪偷窥女子者也要杖三十入狱半个月,唉,咱们男人的日子真是越发不好过了。”
“谁说不是。”
雪一茬一茬地被清扫,公主府某间房内。
炭火仍旧滋滋烧着,床上的人尚且未醒,浑身扎满了针。
坐在床边的洛兮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收针一边和身侧的女人道:“人是救回来了,只是日后右手怕是不能提重物了,那箭上射中的地方太过巧合,另外,胸口前的伤需要好好休养,只差一寸便刺中心脏……”
她说着忽然看了眼身后始终未曾开口的人:“虽然你下手有分寸,但是阿霁,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
沈令妤静静听着也不曾反驳,洛兮是她母亲生前的密友,拜自药王名下,在母亲亡故后便隐姓埋名留在了京城,开了一家药馆,算得上是沈令妤为数不多的熟人。
“嗯。”沈令妤应了声,复将目光望向床上始终未曾睁眼的人,问:“她的右手治不好了?”
洛兮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既为沈令妤做事,眼前人的身份和境遇她自然知晓,只是可惜了,除却天生的左癖,右手不能吃力对许多将士而言,都是致命的。
沈令妤便没再多问,送走洛兮后,她回到房间,看向床榻上仍旧闭着眼的人:“你都听见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
陆鹤安的确醒了,她只是不想睁眼,又或者说,不想面对这一切。右手自此不能提,那和废人又有何异?一个废人又该如何手刃仇人报仇?
陆鹤安不知道。
她不睁眼,沈令妤也没强求,只是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太子放话,三日后娶叶家三女叶折枝为妾。”
说完,她停住,向床上那人看去。
她果然睁开了眼,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沈令妤在一边静静看着,看她因为一个起身的动作便满头大汗,青筋暴起,不知怎的,脑海忽地闪过她曾经策马而奔的画面。
思绪再回来时,陆鹤安竟已踉跄着站起,只是到底站得不稳,险些就要摔倒,沈令妤下意识准备去扶,却又在想到什么后目光一闪,停了下来。
陆鹤安便这样摔倒在她面前,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她想起身,可右手无力,只有左手能动,偏偏左手每动一下便连着胸口的伤。
她喘息着,她挣扎着。
沈令妤却只垂眸望她:“省些气力吧,外边如今都是抓你的人,更何况……”
她看着那停止挣扎的人,思虑再三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以你如今的状况去了又能如何?”
是啊,以她如今的状况,自身尚且难保,去了又能做什么?她无能为力,她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什么都没了,就连曾经为之骄傲的武艺,也彻底断绝在沈暮雪的箭下。
她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蜷缩在地,发出绝望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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