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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转眼就开学将近一月。
临近国庆假期，有两件事开始被频繁提起。
一件是放假前的运动会。
一件是假期结束后的月考。
运动会终于让紧张有序的正丰学生显出几分属于青春的躁动。
各个班都在为开幕式上的班级入场式集思广益，体委则都在为说服同学报名参赛绞尽脑汁。
每天大课间，操场上也多了练习的同学和排练的班级。
运动会开幕前三天，三班定的班服终于到了。
就像是每一部青春电影里的校服一样，标配的白衬衫，加上男生的黑色长裤和女生的百褶裙。
文艺委员组织全班同学穿上班服到操场彩排。
三班的入场式提案五花八门，可惜三班学风浓厚，大多同学都不想花时间排练，于是一再简化，只剩方阵拼字和诗朗诵。
陈漪本以为其他班也都如此，但等到操场后才知她狭隘了。
大家到底都才十五六岁，最爱玩的年纪，难得一次机会，不少班级都是冲着整活去的。
唱歌跳舞都不新鲜，演小短剧的比比皆是，陈漪还看到用说唱吐槽学校的，模仿老师甚至校长的，就连敲锣打鼓的都有。
三班彩排完队伍解散，很多同学都对着操场上千姿百态的别班方阵，露出追悔莫及的表情——
他们疯狂整活，我们上去朗诵《青春赞歌》，有点逊讷！
但现改是来不及了，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彩排过过干瘾。
陈漪正看着一变魔术的班级啧啧称奇，忽觉肚子绞痛，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大姨妈要来，或者说已经来了。
陈漪赶紧拉着宁芯到一旁，让她看看裙子有没有弄脏。
得到没有的答复后才松口气，和宁芯说了一声，立马走出操场跑回教学楼。
***
“同学，帮忙扔一下球。”
距教学楼大约一百米时，陈漪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篮球挡住路。
旁边就是个小篮球场，经常会有篮球飞出，越过花坛砸过来。
走在这条路上，尤其是大课间时，被叫住帮忙扔回篮球的概率特别高。
但陈漪是第一次被叫住。
叫住她的还是许丞。
他的声音带有少年人独有的清越，懒洋洋的，恣意又张扬。
仿佛在陈漪耳朵里打过标记，永远认不错。
意识到是在叫她，陈漪像被念了定身咒，一动也不能动。
就连因为跑动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也在跃到最高位时戛然而止。
同班一个月，陈漪上次和许丞说话，还是那天在食堂收下两瓶饮料时，轻轻的一声“好”。
——“给你。”
——“好。”
除此之外，除了上同样的课，再无交集。
他们似乎总是在同一件事上选择不同的方向。
比如早晨跑操，陈漪每晚都在心里决定明天逃一次，但第二天还是按时出现在三班的队伍里。
而许丞，赶上了就跑，赶不上就大摇大摆地伴着跑操的音乐进食堂。
比如作业，陈漪每天都埋在作业堆里，如果十点铃响仍写不完，还要回寝室打着手电躲在被窝里补到地老天荒。
而许丞，直接将他看来是无用功的作业空白交上去。
陈漪兢兢业业，许丞我行我素。
他是最耀眼的存在。
耀眼到陈漪似乎一靠近，就会被他的光芒灼伤。
“同学。”许丞又叫一声。
陈漪循声僵硬地转头，眉目低垂。
她没有看到那双印在脑海里的眼睛，只看到他的左手抬了抬，指着她脚下。
“球。”
一个字，让陈漪如梦初醒，右脚无意识地往前迈一步。
正好踢到横在路中的篮球上。
棕色的篮球滚动起来。
是下坡路，篮球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越滚越快。
陈漪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抬脚追两步，回过神来，又倏得顿住。
她像是做了一道物理题，知识点是牛顿定律，已知条件有质量，坡度，长度……
加加减减，套公式计算。
结果是，追不上。
陈漪窘迫到极点。
黑色帆布鞋里的脚趾用力到像是要给自己扣条地缝钻进去。
可惜，这条通往教学楼的路空旷坦荡。
慌慌张张无处藏。
“我......呃......”
陈漪张口结舌，双手也不知不觉地紧紧拽着两侧的裙褶。
许丞亦没料到。
看着滚动的篮球，他不禁轻笑一声，揶揄道：“是篮球不是足球。”
陈漪听到他的揶揄，更显局促。
许丞这才扫到那双一直拽着裙褶的手。
白衬衫，百褶裙，是他们班的班服。
黑色的百褶裙很短，未过膝，整齐的裙褶下是圆润的膝盖和笔直的腿。
陈漪因为紧张，小腿无意识绷直，脚踝更显纤细，青细的血管映在恍若透明的肌肤上，尤为脆弱。
她很少穿裙子，长年不见光的双腿尤为白皙。
在黑色短裙下，竟有些晃眼。
许丞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敛眉移开视线。
他从篮球场里跑动两步，然后一跃而起，跳过路边的花坛。
从陈漪身旁飞奔而过，去追还在往前滚的篮球。
两人错开的那一刻，陈漪听到一声清朗的“抱歉”。
不过三两步，许丞就追到篮球一把捞起。又再次跳过花坛，跑回篮球场。
顺着风声传来一句——
“谢了。”
***
和许丞一起打球的没有三班的，都是初中时就认识的同学。
一男生探头往路上瞅一眼，对许丞说：“好像是你们班班服，三班的？”
许丞运着球随意地“嗯”一声。
“叫什么？”那男生问。
许丞摇头，“没印象。”
那男生又看一眼，说：“腿好直。”
“看哪呢。”许丞语气慢悠悠的，带着一丝嫌弃。
手里的篮球却迅速朝那男生砸去，拧眉道：“打球。”
篮球正好飞到那男生脸上，挡都挡不住，被砸得往后退两步。
“艹！” 那男生抹把脸：“来真章？”
“少废话。”许丞不耐起来。
“艹！这么狂！”
“来来来，一起上。”
“3V1哦，打半场还是全场？”
***
篮球场里传来跑动和投篮的动静。
陈漪心绪混乱，面色灼热，她压抑着扭头看的冲动，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走得很慢，但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走到教学楼，进入空旷无人的走廊，才转身站定，透过廊间的窗户肆无忌惮地望向篮球场。
许丞穿得也是班服。
跑动间秋天的风将衬衫吹动，白色的衬衫贴在他的脊背上。
平直宽阔的肩膀并不单薄，但和周身的少年感交织在一起，又并不违和。
许丞跃起投篮。
篮球从框中落下，一个完美的空心球。
“卧槽！又秀！”
“许神牛逼！”
“腿没白断！”
许丞用手捋捋被汗浸湿的头发，嚣张地摊摊手，说：“别废话，就问你服不服？”
另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爆句粗口，才道：“服！服！服！
许丞走到场边拿了瓶矿泉水，仰着头一口气灌下大半瓶。
然后低头把剩下的半瓶浇在头发上，直起身随意甩了甩头。
无数细小的水珠从他的发丝往外飞溅，将浓烈的夕阳折射出深深浅浅的光。
在细碎的光晕中，他笑得肆意又张扬。
“服就行。”
陈漪望着夕阳下那个清俊挺拔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何其有幸，能见证你这意气风发的三年。
你终将长成西装加身的大人模样，而我的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会永远闪闪发亮。
他风华正茂，最是耀眼又最是骄傲。
连代表消逝的夕阳都被衬出几分美好。
***
周五上午八点，运动会准时开幕。
和一众致力于整活的班级相比，三班的入场式可谓平淡。
但校领导们很喜欢，纷纷鼓掌微笑，最后评奖时也没忘给三班捎带个安慰奖。
对于陈漪这种一个项目都没参加的学生来说，运动会是最放松但也最无趣的。
比赛项目都在操场里举行，而操场的各个入口都有学生会的人把守，需要证件或是运动员的号码牌才能进入。
大多时候学生都在看台上坐着，偶尔有本班选手经过时会一起加油助威。
初秋的下午，天气转凉，瑟瑟秋风里卷着雨季的寒意和湿气。
陈漪将手缩进外套宽大的衣袖里，任由微风翻动她腿上摊开的书页，发出簌簌的声响。
宁芯就坐在她旁边，曲着身子趴在腿上听歌睡觉，她散下的头发遮住了耳机线和手机。
这个手机已经不是开学第一周宁芯带的那个。
因为第一周周六，她就那么点背的正好被宿管抓到。
好在宁芯嘴甜会说话，宿管又念在她刚入学，是初犯，没有上报学校，只告诉了三班班主任。
班主任直接把手机收缴，让这学期期末家长来领。
宁芯表面诺诺点点，表示知错，转头就又带了个新手机。
现在还顶风作案，直接把手机带出寝室，光明正大地用起来。
“运动会呢，没人管，我绝不可能再次点背。”
宁芯大言不惭，陈漪却替她提心吊胆。
不时转头四处望风，就怕神出鬼没的班主任突然闪现。
她们周围有些座位空着，应该都溜去其他班找同学玩了。
但也有不少学霸闹中取静，一心向学。
陈漪向右后方看了看，许丞的座位依然空着。
他今天没有比赛项目，可能是去准备生物竞赛班的选拔考试。
正丰除了数学、物理、化学竞赛班之外，还设有生物竞赛班，只不过生竞并不单成行政班。
而是在高一开学后考试选拔，被选中的同学仍归属于原班级，大部分时间跟着原班级上课。
但会利用自习课、大课间以及周末、各种假期学习竞赛课程。
生物竞赛是几大学科竞赛中最早开始的。一旦成功拿到国赛金牌并进入集训队，高三就会离开学校，进入大学学习训练。
生竞班的选拔考试今天晚自习开考，十点结束。
班主任昨天在班里问有谁参加时，很多人举手，但许丞是其中最令人瞩目的。
初中横扫各类学科竞赛的许神竟然在高中选择进入一个普通班？
这曾让很多正丰学生感到疑惑。
直到当晚，生竞选拔考开考，许多人才恍然大悟——在这儿等着呢。
与此同时，正丰政教处的方主任看着手里差四分就满分的生竞选拔考试卷。
又看看这份试卷的主人——晚自习时间在篮球场上被他抓住一顿猛批的许丞。
在心里发出同一句感慨——
在这儿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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