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转眼到了褚昱离京的日子，裴昭暮却没像裴三娘担心的那样哭哭啼啼。

　　皇城外，烈炎下。

　　“就送到这儿吧。”褚昱骑着马侧身，转头对裴昭暮道，“昭暮若是想哥哥了可以给我写信，快要成亲的人可不是小孩子了，要懂事一点听三娘的话。”
　　“嗯！”裴昭暮应着，憋眼泪憋得小脸儿都红了，问道，“我若写信给裴哥哥，裴哥哥会回信给我吗？”
　　“会，一定会的。”褚昱笑道。
　　“嗯！”裴昭暮这才放下心般，招招手道，“裴哥哥一路平安！”
　　“嗯，昭暮快回去吧。”褚昱拉过缰绳没再回头。

　　裴昭暮知道，裴哥哥要去找他的爱人了。
　　“希望裴哥哥可以永远幸福。”裴昭暮在心底喃喃道。
　　虽然裴昭暮一路都没有哭哭啼啼，但他的情绪裴三娘全看在眼里。
　　“暮儿，”裴三娘顿了顿开口道，“昱儿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好……”裴昭暮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
　　“三娘，”顾涣开了口，道，“让他再看一会儿吧。”
　　裴三娘叹气，点了点头。

　　三人回府的路上，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路大叫道：“三娘！三娘！”
　　“何时如此慌张？”裴三娘接住那丫鬟耐心问道。
　　“庄里有人闹事！”丫鬟赶紧答道。
　　“走吧！”裴三娘刚准备走，又转身对着裴昭暮和顾涣道，“我去庄里看看，顾涣你先带暮儿回府吧。”
　　“嗯。”顾涣点头。

　　裴三娘离开之后，裴昭暮问顾涣：“三娘一个人去没事吧？”
　　“没事，”顾涣牵着裴昭暮，柔声道，“三娘做庄主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就放心吧。”
　　“嗯。”裴昭暮应了一声，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任由顾涣的大手牵着自己。

　　其实以往去庄里闹事的人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刚刚送走了褚昱，裴昭暮心里没有安全感罢了。
　　裴昭暮没有说出来，顾涣也没有拆穿。

　　裴三娘跟着丫鬟赶到风华庄时，闹事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三娘，您可算来了！”站在门口的人看到裴三娘赶忙迎了出来。

　　此人名唤十一，是裴昭暮被卖到风华庄十一天之后裴三娘在路上捡到的。平日里，裴三娘要是不在，十一就负责照看风华庄。

　　“闹事的人呢？”裴三娘问。
　　“已经跑了。”十一答。
　　裴三娘轻笑一声，道：“闹事的人既然跑得这么快，想必也不敢见我，又能闹出个什么名堂来？”
　　“是。”十一在一旁应和。
　　“行了，找人来打扫打扫，给今日听戏来受了惊吓的客人每桌一壶好茶。”裴三娘接着道，“我还得回去看看暮儿，有什么事儿等明日我过来再说。”
　　“是。”十一应道。

　　裴三娘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裴昭暮一进府整个人便垮了下去。没有像前几日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在湖心亭一坐就是半晌。
　　顾涣看他谁也不理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又开不了口。
　　裴昭暮这个样子，倒不如号啕大哭一场来得痛快。

　　裴三娘一进院儿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于是赶紧往湖心亭走。

　　到了湖心亭，只见顾涣靠在亭子旁的柱子上。
　　“这是怎么了？”裴三娘急了，道，“怎么这副样子？”
　　顾涣叹息道：“他应该是在学着接受吧……”
　　裴三娘没走过去，跟顾涣一起靠在柱子上看裴昭暮。
　　这画面难免让人心疼又想笑。

　　“是啊，暮儿也该长大了。可是看着你长大，三娘心里怎么就更难过了呢？”裴三娘看向湖面，思绪渐远。

　　直到蝉鸣声起，裴昭暮才突然发觉天马上要黑了。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只有顾涣还守在旁边。

　　“顾涣……”裴昭暮小声道。
　　“不叫‘小将军’了？”顾涣问。
　　“没心情。”裴昭暮答。
　　“哦，原来听小公子一声‘小将军’还要看你心情啊……”顾涣收起了逗小孩儿的表情，问，“饿吗？”
　　裴昭暮摇头。
　　“那要不要喝桃子酒？”顾涣继续问。
　　裴昭暮点头。
　　“要几壶？”顾涣又问。
　　“有几壶拿几壶。”裴昭暮终于开口。
　　“小馋猫，”顾涣起身道，“我去拿。”

　　戌时二刻，裴三娘来叫他们用膳。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她估摸着这两个孩子肯定会饿。
　　裴三娘还没走到湖心亭跟前，就听见裴昭暮哈哈大笑的声音。走进一看，桌上放着十几壶桃子酒，而顾涣早就趴着一动不动了。

　　“暮儿！”裴三娘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娘！”裴昭暮转过身，脸上还挂着笑。
　　“你们怎么喝了这么多？”裴三娘扇了扇空气中的酒味儿，厉声道，“还是空腹！裴昭暮你不想活了？”
　　“三娘，”裴昭暮撒娇道，“你知道的，这些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裴三娘走近瞧了瞧顾涣，担心道，“我是怕他喝出个好歹来。”
　　“他应该没事吧……”裴昭暮也瞧过去，得意道，“喝醉之后就一直趴着没动了，上次还嘲笑我的酒量呢！怎么样，报应来得快不快啊？”

　　“少嘚瑟两句吧你！”裴三娘敲了敲裴昭暮脑袋，道，“看他这样是没办法用膳了，过来搭把手，把他抬厢房里去。”
　　“哦。”裴昭暮正准备起身脚下一个踉跄，眼看要摔倒地上了，趴在那儿半晌没动静的人却接住了他。

　　“你怎么总容易摔倒？小心一点行不行？”顾涣的声音本就低沉，喝了酒之后更是醉人。
　　裴昭暮愣了片刻，红着脸道：“你……你喝多了，我和三娘扶你回房间……”
　　“不用了，”顾涣勉强抬起头，对裴三娘道，“让昭暮一个人送我回去就行，不麻烦三娘了。”

　　裴三娘在一旁点了点头。
　　刚才裴昭暮差点摔倒，裴三娘没忍心看捂住了眼睛。结果意外的没听到裴昭暮摔在地上的声音，更意外的是这小崽子居然脸红了。
　　“我没看错吧？这小崽子喝酒从来不脸红的……”裴三娘小声嘀咕。

　　另一边，厢房里。

　　“你好重啊……”裴昭暮把人放在塌上便开始上下齐手，“看着没什么分量，里边这么结实……”
　　顾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顾涣哑着声道。

　　又是这个声音，裴昭暮强装镇定道：“能干什么？我帮你更衣啊！”
　　“不用你，”顾涣咽了咽口水，道，“我自己来。”
　　裴昭暮想不到，其实更需要镇定的人是顾涣。
　　“你能行吗？”裴昭暮发自内心的担心，问，“刚才你都喝趴下了……”
　　“行。”顾涣边说边起身，还没站稳又倒了下去。
　　“啧，我就说你不行吧？让我帮帮你怎么了……”裴昭暮凑了过来，手搭上顾涣的衣襟。

　　顾涣一时差点忘了反应，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顾涣沉默片刻，仰了仰脖子，叹气道：“既然你不走，就陪我入寝吧。”
　　“你说什么？”裴昭暮没听清楚就被拉了一把，“喂！”

　　不等裴昭暮反应，顾涣拉过布衾一个转身把人裹进了怀里。
　　裴昭暮在被窝里挣扎：“你快放开我！我可没醉，我还要……”
　　“还要什么？”顾涣打断了他。
　　“还要去用膳。”裴昭暮立马安静了下来。
　　“不用了，”顾涣闭上眼，道，“睡觉。”

　　顾涣说完便没了声音，看样子是真的睡了。裴昭暮挣扎了半天想起来，然而每次都是徒劳。
　　裴昭暮无奈，只好安安心心地卧在顾涣怀里。

　　今日送走裴哥哥到现在，这人一直都在陪着自己。想必他也累了。

　　算了，睡吧。
　　“明天再跟三娘解释……”裴昭暮心道。

　　顾涣睡得很安稳，浅浅的呼吸伴着窗外的蝉鸣声。裴昭暮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人。

　　嘴巴浅浅的红，鼻梁很高挑，眉眼也很好看。
　　不同于褚攸的好看，倒是有点像裴哥哥。
　　最特别的是，耳尖有一颗痣，看起来格外好看……

　　裴昭暮看着看着出了神，手轻轻触上了那颗痣。

　　翌日，湖心亭。
　　裴昭暮打着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昨夜上哪儿去了？”裴三娘眯着眼问。
　　“嗬！三娘你吓死我了……”裴昭暮捂着心口道。
　　“哼，”裴三娘轻笑道，“小崽子心虚是吧？”
　　“我没有！”裴昭暮否定的很快，语气里还有一些撒娇。
　　“没用，”裴三娘表示不吃这套，道，“老实交代。”

　　“咳！”裴昭暮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裴府就这么大，我能上哪儿去啊？那个……昨夜我跟顾涣在一起。”
　　“哦。”裴三娘应了一声，好像意料之中。
　　“三娘你知道啊……”裴昭暮舒了口气，坐到石凳上，“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不知道，猜的。”裴三娘道。
　　裴昭暮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三娘，我知道昨夜没去用膳，你肯定等到很晚了吧……对不起三娘，我错了……”
　　裴三娘叹息一声，轻抚着裴昭暮额头道：“你知道就好。三娘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一日没进食，会伤了身子。”
　　“三娘，”裴昭暮的语气里突然染上了哭腔，“你待我真好。”
　　“傻孩子，三娘只有你这一个宝贝，不对你好对谁好呢？”裴三娘笑道。
　　“三娘，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裴昭暮又问。
　　“嗯，”裴三娘点头，道，“三娘永远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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