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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
从周瑜的府邸出来,许卿心情复杂,来的时候一腔孤勇,到不觉得尴尬,但现在心情平复下来,才后知后觉觉出了那么点不自在。
或许像晓月所说,这个时辰来找他真算不上合适。
这点不自在一直持续到她就寝时,害她夜间又做梦了,和上次天马行空毫无厘头的梦不同,这是个回忆梦。
是在丹徒山。
她和孙策两人骑在马上,身后跟了一群侍卫。
因为担心,许卿一直在不停念叨着。
“你就不能过几天回吴郡了在打猎?”
“你知不知道,那郭嘉怎么看待你攻许都?”
“他谁你杀人过多,性情莽撞,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
许卿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劝都没有。她不由烦躁的甩了甩马鞭,朝四周随意望去。
骑射一直都不是她的强项,若是有一点理由,她都不会跟着孙策一起进林子里打猎。
历史上孙策因为单骑打猎,被许贡门客刺杀身亡。
所以许卿难免担心,苦口婆心地劝,让孙策不要打猎,打猎的话多带点人,以免陷入陷阱。
但若说实话,许卿并不认为孙策还会出事。
在读书时看到孙策堂堂小霸王死于刺客之手时,穿越前的她便觉得荒唐。
穿越后,亲眼见识他的高强武艺、雄韬伟略,便更是觉得荒唐,还一度怀疑历史记载有误。
再加上历史上孙策在丹徒山是单骑,而这次他们带了足够的人马。
更何况不久前许卿曾在公开场合扬言要追杀许贡旧部。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认为他们还有胆量行刺杀之事?
现在带这么多人马,许卿都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听她念叨了这么久,孙策依旧不以为意,态度散漫,“那郭嘉是谁?无名小卒罢了,你何必担心他说的。”
“无论如何,不可轻敌!”许卿还没走多少路,已经累了,四肢都是酸的。
“你看,那有只麋鹿。”孙策右手马鞭指向远方一个模糊的物种。
原谅许卿常年熬夜画图视力不好,看不清楚。
她正眯眼想看个仔细,身边之人已挽弓搭箭,一箭射出。
中了!
麋鹿倒地,一行人待行到尸体旁边便下马。
孙策蹲下身子,准备好好欣赏他的猎物。
是只很漂亮的鹿,鹿角很大,分叉也很好看。
许卿对这种血腥的场景不敢兴趣,偏头看向一边的花草。
古时,坏境就是好,花草树木又高又茂盛。
但…… 为什么那边草陷进去一块?
远处的灌木丛似乎还轻轻动。
可没有风。
她可没感受一点风……
脑子里像是有根弦突然断了,对危险的直觉甚至比她思考还要快上一步。
许卿大喊:“危险!快逃!”
来不及了,旁边草丛一支箭矢朝孙策射出。
许卿还没过脑子,伸手便抓住孙策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这边拽。
同时,不自觉的上前想挡在他与箭矢之间。
孙策反应很快,许卿出声时便察觉到了,凭自己就能躲开,不需要谁救他。
反而是许卿如羊入虎口,箭矢顺着眼睛划过,溅起一道血花。
“啊!”许卿登时便觉得看不见了,因为箭的余力,险些摔倒,幸好被身边的人扶住。
原本干净的脸庞上留下一道血痕,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滑落,唇齿间还能尝到腥味。
那群侍卫反应十分迅速,将孙策和许卿护在中间,往马的方向移动。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时不时冷箭冒出。
许卿脑子基本宕机,手脚发软——箭上有毒!
孙策一手反握住许卿手腕,一手抽出配剑格挡。
许卿仍由他拖拽着,这个时候武力弱小的她就是个累赘,她能听别人的就尽量不自己做决定。
“噗——”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鲜血溅在许卿身上。
不过这次不是她的,是孙策。
“没事吧?”
“没事。”孙策皱眉。
许卿感觉抓着自己手的力道更紧了些,身边之人的呼吸也加重了不少。
心中是无边际的恐惧,浑身上下都是彻骨的寒冷,她却无能为力。
心跳如擂鼓,许卿感觉意识一点点模糊,直至丧失。
自此,她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箭上一毒已使她昏厥。
再次醒来时她便躺在了营帐中,眼睛已经彻底瞎了。还一直在疼。
她甚至来不及担心自己的眼睛,直接问身旁守着的人:“伯、主公呢?”
“你先管好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周瑜。
许卿不禁更加慌乱。
她昏了多久?竟足够周瑜从巴丘赶来。
还有《三国志》中的“将兵奔丧”。
“主公若是出事,江东乱了我们谁也讨不了好!嘶——”
许卿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手捂住眼睛,这是真的疼。
“别!”一只手拦下她的动作,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放缓了调,“小心,伤还没长好。”
“多谢。”许卿推开他的手,扶住床榻,支起半边身子,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小心。”周瑜扶住许卿,也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你现在的眼睛……”
周瑜一下子顿住,不敢说,怕刺激到她。
“瞎了。”许卿毫不遮掩。
“没事的,有我。”周瑜扶在她肩上的手更紧了些。
“先不说这个,伯符呢?”许卿挣开他的手,想要下床。
她也算是幸运,除了眼睛就只有一些磕磕碰碰的擦伤。
箭上的毒因为有她提前准备好的千百种解药,解起来并不算难事。
“他……”
“没事?对吗?我要去看。”许卿不信,三十多人还不能让孙策全身而退?
许贡门客要有这本事,许贡会死?
“……伯符伤得太重了,医师也无能为力。”周瑜叹了口气,好一会才说道。
“唉!”许卿忍不住捶床,泪水不住的往下流。
她或许凭借未来人的视角,曾无数将历史的方向扭转,但这次却失败了。
为什么?自负轻敌。
逐步走近权力漩涡中心,成功使人昏了头脑,也丧失了对历史、对生命的敬畏。
“小心,伤口不能沾水。”周瑜坐在榻边,用煮过的白布小心地擦掉许卿的泪。
他静静地守着她,孙策死后有很多事要办,但还是挤出时间来陪着许卿。
女子一袭白色轻衫,面色苍白如纸,纤细的手指抓紧了衣角——是痛的。
“我昏了多久?”许卿细细感受着摩擦皮肤的布料,痒痒的,还混着痛。
“五日。”
“仲谋如今?”
“算是把大权都给了仲谋,张昭辅佐,”周瑜说着,叹了口气,“就是孙翊不太安分,不过这些你先不用管,先养伤。”
“身体养好了,也不要再冒险。”不然我会担心,周瑜没说,他很忙,很疑惑,没人知道他听说了孙策和许卿一起受伤了是什么心情。
许卿“嗯”了一声,点点头。
心思却没多放在这上面。
那句“将兵奔丧”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后世总有些阴谋论,说周瑜有过不臣之心,依据便是孙策死后,周瑜带着兵马来奔丧。
试问哪个正常人参加葬礼要带兵?
她想问,但不敢问,最终换了委婉些的说法,“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
“巴丘那边?”
“都安排好了。”
许卿问了很多问题,还是没法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上面。
“不用担心这么多,我带了人马。”周瑜见许卿什么也要问,轻声安慰。
“人马?”
“留守巴丘的兵马,还有一些私兵。”周瑜毫不避讳,仿佛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仲谋资历尚轻,有兵马才能让那些人安分些。”
是这样啊,许卿想着,那后世的阴谋论可真是可笑。
带兵是别有所图,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孙权。
“你在想什么。”周瑜隐约猜到许卿的心思,气笑了。
梦境到这还没有结束。
画面一转,她已在吴郡。
孙权、张昭、周瑜,他们都很忙,许卿因为眼睛没有事做,整日便摸索着,想尝试一些盲人也能干的工作,可惜收效甚微。
一件事也在街头巷尾流传,到最后她也知道了——董卓的孙女,那个渭阳君董白,还没死。
那是个午后,她听着下人们聊天,无意间便听见了。
许卿握笔的手一抖,但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气定神闲地做自己的事,只是额上细密的汗珠暴露了她的心情。
“子泽?”一声呼唤乍然响起。
“嗯?”许卿一惊,后背发凉,好一会才意识到是谁,“我……”
周瑜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就是哪位渭阳君
许卿犹豫着,要不要说。
“你叫什么名字?”周瑜见她久不说话,忽然开口。
“我……”许卿看不见了,但还是下意识寻着声源“望”向周瑜,“姓许,名卿,字子泽。”
“只是这个?”
“是……”许卿顿了一下,还是改了口,“不只。”
有些事不是她不承认便不存在的,有些事注定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那些传闻来得太巧了些。”
孙策新丧,江东未稳,这个身份一旦爆出来……
“不会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不是都死绝了吗?”
“可……”许卿知道,当年董卓那些亲眷在嵋坞被屠了个干净,世间早就没人还会认识董白。
但若真是这样,董白未死的传闻又是哪来的?
“不用担心,还有我。”周瑜把许卿手中的笔抽出,笔杆上雕着兰花纹,流畅生动,鼻尖轻嗅,似乎还能闻见兰香。
她再节俭,从来不会在这上头苛待自己。
周瑜硬生生转了话头,“不久就是十月了,子泽可别忘了自己的婚期。”
“我……”话题转得太过生硬,许卿有些发怔,“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
“所以便舍了它,从今往后,世间只剩下许子泽,我的夫人。”
“不可能。”许卿皱眉,一板一眼道,“若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出了事,你大可直接把我推出去当箭,可若是真……按你说的办了,出了事,对你的牵连太大了。 ”
大到你我承担不起。
许卿自问从未借董白渭阳君的身份造什么孽,但董卓作孽多端,天下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怨不及家小,肯相信稚子无辜。
“为什么你之前不在意这个?”周瑜反问。
偏偏现在在意,身份的隐患又不是现在才刚有的。
“现在江东未稳,坊间谣言过激。”
“江东为何未稳,因为伯符?”周瑜有些微恼,“你信他能藏好你的身份,却不信我。因我实力不济?”
“不是。”许卿感觉不对,立刻答道。
“可这本就是事实,为何着急否认?”
因为偏爱,还是……心虚?
许卿也想明白关窍,一时不敢说话。
许久,才安抚道:“不是那样,主要是之前我以为天下已没有人知道董白还活着,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噢。”周瑜不信。
“什么意思?”许卿扶额。
“你不慌吗?”
“既问心无愧,为何要慌?”许卿反问。
“好!”周瑜抚掌大笑,“好一句问心无愧!”
“你再怀疑什么?”许卿被他无理取闹的行为惹得有些烦闷,“我自问从未作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伯符于子泽乃是知遇之恩,千里马受经苦难终得伯乐赏识,此等大恩,便是用性命偿也是足够得,瑜又怎敢怀疑,怎能怀疑?”
“你什么意思。”许卿气极,但思及他不过一时胡乱猜测,还是放柔了语气,“我与伯符清清白白。”
“噢。”
“你不信。”不是疑问,是肯定。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周瑜跪坐在许卿身后,将许卿紧握着的手扒开,把笔放在她手上,又用自己的手包住许卿的手。
许卿几乎被他圈在怀里,不过他还是恪守礼仪,两人前胸后背隔了一拳之距。
周瑜握住许卿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每写一个都要念出声:“君、亮、执、高、节,贱、妾……”
你要信守高节,那我就只能守着相思苦苦的等着你。
许卿为“君”,却将自己比作“贱妾。”
分明是说她清高贞洁至极,一心扑在公事上,而他无能为力,只好“成全”。
那“公事”或许还多一层意思——质疑二人有私情。
“够了。”许卿挣开周瑜的手,怒喝道。
甚至直接甩手掷笔,笔砸到地上,残留的墨水溅到二人衣袍上,尤其是许卿。
“这衣服脏了也是可惜。”周瑜叹道。
“哐!”又是一声,许卿摸到案上的砚,再次往地上砸去。
因为用力太小,砚只砸到许卿拖在地上的衣袍,渲染出大片墨迹。
“这下衣裳是彻底穿不了了。”周瑜道。
“一点墨,和一滩墨是有区别的。”许卿一板一眼,“你方才想干什么?”
“你既猜道,何须再问?”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许卿叹了口气,“我与伯符……”
“全然是君臣情谊。”周瑜笑道。
许卿:“……”
许卿:“你我多年情谊,伯符更是你兄长般的存在,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如此怀疑。”
“确实,于情于理,子泽都做不出这种事。”
良久,屋内无人说话。
“啪。”清脆的巴掌声打破沉寂,许卿甩了甩有些痛的手,道:“话已至此,你不是来要个解释的,是来问罪的。”
“既然如此。”许卿抬手指向房门,“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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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创甚。——《三国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