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美人恨

　　所谓旧上海，是指抗日战争以前的上海。那时上海除闸北和南市之外，都是租界。洋泾浜（爱多亚路，即今延安路）以北是英租界，以南是法租界，虹口一带是日租界。租界上有好几路电车，都是外国人办的。中国人办的只有南市一路，绕城墙走，叫做华商电车。租界上乘电车，要懂得窍门，否则就被弄得莫名其妙。还有，扒手是上海的名产。电车中，马路上，到处可以看到“谨防扒手”的标语。

　　郭郭对我说：“妍妍，您大小姐以前没坐过电车吧？我告诉你哦，要是碰上扒手，但求避免损失，切不可注意看他。否则，他以为你要捉他，定要请你“吃生活”。”

　　“吃生活？什么东东啊？”

　　“什么什么东东啊！吃生活就是跟住你，把你打一顿，或请你吃一刀。”

　　郭郭一路上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她描述了好些个上海旧事。……是否真有她说的那么夸张，不得而知。总之，上海滩真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约会的地点定在霞飞路的“蓝猫”咖啡屋，这里环境既不喧闹也不会过分宁静，昏暗的灯光、吊椅、摆在桌上的淡香蜡烛、舒缓的音乐、各种绿色植物、彩色轻纱，这样浪漫的地方最适合男女朋友约会了。

　　我和郭郭推门进去，发现这儿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因为这里相对来说更有情调些。每个角落都是晦暗不清，只有正对门口钢琴座落的地方被灯光打出一片温暖的亮色，在那片鲜橙般的亮色里，是一架孤单的钢琴。

　　“这！秦小姐。”咖啡屋中间的位子上，一个戴着金丝细边眼镜的男子站起来向我们招手。

　　我循声看时，那个招手的男子目光并未注视着郭郭，而是盯着我看。

　　我向他注目，并示以微笑。

　　他马上向我还以微笑。

　　那人长得怪儒雅，看上去蛮可靠的。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越是看起来老实的男人，越是善于欺骗。

　　郭郭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我，说：“瞧，他就是林韦良，我们过去吧。”郭郭一边说，一边率先朝里面走去。

　　我和郭郭都坐下，林韦良很绅士地为我们点了咖啡。然后，大家开始了交谈。

　　我先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我叫颜妍，你就是郭郭的男朋友林韦良吧？”

　　林韦良看看郭郭暧昧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你好，颜小姐。”

　　颜妍冲他笑，嗔道：“不要颜小姐、颜小姐地叫，她可是我最好朋友，你就跟我一样叫她妍妍吧。”郭郭顺便顺势调侃一句：“人如其名，很美对吧！”

　　林韦良微笑着点头。聊了一会，郭郭说要去卫生间。

　　林韦良目送着郭郭，见她已经进了洗手间，忽然转过头来，说道：“颜小姐还记得我吗？”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不会颜妍以前和他有什么瓜葛吧？

　　见我迟疑着，姓林的说道：“真得不记得了？半个月前在颜小姐府上我们可是见过的。不过也难怪，那次来了好多商界大亨，颜小姐又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呢。”

　　原来是这样，我松了口气。虽听他这样一说，可是我还是没什么印象。说不记得怕是不行吧，他好歹也是郭郭的对象呢，不卖他面子，郭郭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我恭维道：“怎么会呢，谁都知道林家的绸缎是上海一绝，听说最近林叔叔又将生意都放了手交给你打理，我相信你一定会比林伯伯做得更好的。”

　　林韦良一听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哪里，哪里，夜小姐过奖了，承蒙夜小姐赏识，真是林某人莫大的荣欣啊.......”

　　我冲他笑笑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想：才入商界多久啊，就学得这么虚伪，油嘴滑舌。咦~~~真是不怎么滴啊。

　　我心里虽是生了些厌恶，可面上还是一副得体的微笑。

　　大概是觉得我很好相处吧，他起身坐到我旁边，满脸堆笑着说道：“颜小姐，其实我跟郭郭只是普通的朋友，郭郭的父亲曾是我的教书先生所以我和她的关系比较好.....”

　　先不看他那心猿意马的样子，光听他在别的女人面前急于撇清和郭郭关系的话，我想我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货色了。真是倒胃口啊~~~~~~

　　林韦良又谄媚道：“那日林某在颜公馆见到颜小姐，您一身骑装真是明艳动人，令林某久久无法忘怀。”

　　我出于礼貌冲他笑笑，避开他火辣的眼神，往旁边挪了挪，低头搅拌起自己杯中的咖啡。

　　此时。

　　一阵低沉而充满哀伤的钢琴曲像夜雾一样弥漫过来，我被那琴声深深地吸引着，转过头去，此时那片鲜橙般地亮色里多了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正坐在琴台上全神贯注地敲击着琴键。

　　他在我的斜对面坐着。逆着光，他的侧脸轮廓被勾勒出模糊地光晕，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他就像是从梦中走出来的，那么，那么地好看... ...

　　如此画面，令人怦然心动又懵然神伤。

　　“妍妍，颜妍.....”直到郭郭叫我，我才回过神来。郭郭回到座位上，笑问道：“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你们是在谈我吗？”

　　“是啊，是啊，你是今天的女主角，当然话题都离不开你啦。你说是吧，林韦良！”林韦良这厮油条得很，刚还坐在我旁边，郭郭这一回来，不知何时他已规规矩矩坐回自己位子上了。

　　林韦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琴音忽然停止。

　　我惊转回头时，弹琴的人已经不在了。就像我刚来时看到的一样，在那片鲜橙般的亮色里，只有一架孤单的钢琴。

　　琴声不再，我漫不经心地喝着咖啡。

　　之后，林韦良想请我们吃晚饭，我说：“我爸不让我回去太晚，我看还是算了吧。”

　　林韦良赶忙说：“要是伯父真得不允许的话，那么改天好了。”

　　走时，林韦良执意要送我们回去，我瞥了他一眼，撂下“不必了”三个字，拉着郭郭冲出了咖啡厅。

　　一口气走了好久，郭郭突然甩开我的手，生气地说：“带你来真是一个错误。”

　　“你知道啦？”我问。

　　郭郭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我抓着郭郭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说；“我担心他对你不是真心的，所以我就试了试他，没想到他果然是个朝三暮四的人。这样的人是不值得你去交往的。”

　　“我才没有生你的气呢！我是气他啊，如果说带你来是个错误，同意和他交往绝对是个错误之中......不对！之上？总之是很大很大的错误啦！其实你跟本不用试他，他见到你时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自己。”郭郭有些抓狂地说。

　　我揽着郭郭说：“好啦，傻丫头不要再提他了。走！咱们去车站吧。”

　　去车站的路上郭郭还一个劲愤愤地说：“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见到你时那德行我就已经很失望了，后来我借口去洗手间，我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我就在想，也许是因为你的美丽太炫目了，所以他才会这样，可是我又想，这不应该是你的问题，就算今天你没有陪我来，他将来有一天再看见别的女人，一定会负心没商量，那时我该怎么办？所以我决定向我妈摊牌，她要是看上耿家的财势，那她自己嫁过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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