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你大梦一场,许我一世黄粱

作者:巷小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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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逢〔四〕


      林烟烟上了入宫的马车,身边跟着了位叫做翠荷的女婢。翠荷曾在宫中做过事,林夫人让她带着林烟烟,就免得她再在偌大的宫里迷了路。

      “表哥!”四皇子江瑾淮尚未到可以出宫开府的年纪,素日课业繁忙也不常走出那深红宫墙,和林烟烟已经近大半年不曾见过了。

      林烟烟奔跑着穿过园里打了花苞的桃树,一个起跳扑到了手执书卷装模作样的江瑾淮的背上。

      “表哥表哥。”

      自从林砚书随着林家军出征后,便再没了人陪着林烟烟玩闹,这段时日下来自然是内心无聊着急的很。

      此时一见到四皇子,顿时整颗心就飞了,也顾不上宫里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挂在江瑾淮的身上伸头往那书卷上瞧去,“表哥在看什么?”

      那书卷是江瑾淮来迎林烟烟时为了装样子随手顺的,并没有仔细注意书名,只听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儿一字一顿、字正腔圆的念出了书卷上的三个字:“莺、莺、传……”

      三字入耳,江瑾淮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飞快的卷了那话本子往林烟烟脑袋上一敲,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道:

      “哟,今天林大小姐怎么倒是想起进宫来瞧瞧你表哥来了?这大半年的功夫没见,表哥还以为小烟烟是忘了我呢。”

      江瑾淮生的一副好皮囊,只见他长睫垂下,眼角颇为委屈的耷拉着,林烟烟下意识生出几分莫名的心虚来,只得慌乱道:

      “我,我不是我没有。皇宫向来守卫森严,无合符是不得随意进出的。”

      江瑾淮一挑眉,慢吞吞的“哦”了一声。就在林烟烟以为找对了借口而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听江瑾淮再度开口——

      “那几个月前,皇后娘娘寿宴呢?小烟烟溜得可是快得很哪,表哥可是在武德殿啊等你等的好苦呢。”

      面对江瑾淮如此明显的装腔作势,林烟烟却还是心虚的无地自容了起来。说实话,若不是这会儿表哥提起,她可是到现在都想不起来那日自己放了表哥的鸽子。

      进宫前阿兄确实说过是要带自己去找表哥的,却因为后来自己闹了脾气跑出了宴席,又遇到了冷宫里的那个小可怜,竟把去见见表哥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小烟烟如实说来,那天丢下表哥是去跑哪玩去了。”

      瞧着林烟烟面色涨红的模样,江瑾淮把人从身上扒拉下来,捏了捏小姑娘软软的脸蛋,明知故问。

      “我,我就在宫里随便溜达了一圈,皇宫太大迷了路,所以耽搁了许久,没能去拜访表哥。”

      哼哼,小姑娘还学会避重就轻,说一半藏一半起来了。江瑾淮又好气又好笑,捏着林烟烟的手又上了几分力,“可真是被砚书惯坏了的,这般大胆。”

      “冷宫那般偏僻荒凉的地也敢往里闯,可是你阿兄没告诉过你那地方无论白天黑夜都闹鬼的说法吗?”

      牛鬼蛇神的说法江瑾淮是断然不信的,此言只不过是为了好好的骇一骇这小姑娘身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

      “那地方闹鬼?”

      小姑娘果然大惊,江瑾淮见言语奏效,直起身来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连应两声:“嗯,嗯。”

      “那鬼凶吗?”
      “嗯嗯。”
      “伤人吗?”
      “嗯嗯。”

      林烟烟看着江瑾淮一脸“怕了吧”的神色,立马焦急难安了起来。江瑾淮看着林烟烟脸色变换,不禁感叹小孩子就是好骗。

      然而始料未及的,只见林烟烟慌忙退开几步,面色是和那她那没长开的稚嫩模样很不匹配的凝重。

      小孩子不但好骗,还颇想一出是一出,单纯又傻气。

      “小可怜,糟了,他有危险!”林烟烟不知脑补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脸色顿时变得惊慌起来。

      情况转变的突然,江瑾淮根本没时间反应,就见那鲜红的身影匆匆忙忙的转了身,一边叫喊着什么一边跳出了门槛。

      “表哥!人命关天的事儿,我先走一步马上就回!”

      眼下的变故是江瑾淮死活都没想到的,也顾不得琢磨林烟烟嘴里说的“小可怜”指代了什么,回过神后慌忙踹了一脚左边的侍卫,呼了一掌右边的宦官。

      “还愣着做甚?追啊!”

      ……

      江瑾年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木枝,蹲在院子里就着地上的沙尘,认认真真的写着字,“长、春、宫。”

      写完后,又抬眼看向头顶那块破败的匾额,确认无误后又抬手不嫌脏的抹去,又重新写下三个字:“江、瑾、年。”

      这三个字是母妃曾经教过自己的。在江瑾年的印象里,淑妃的模样早已逐渐淡去了,只记得她似乎总爱坐在这破败的院里,不论春夏秋冬。

      那时他问过,问母妃在看什么。母妃却轻轻摇头,说她在等。

      等什么呢?年幼的江瑾年追问,然而母妃却不答,只是望着长春宫外的方向,日复一日,春去秋来。

      江瑾年最终都没能问出母妃到底在等什么,但他只知道,母妃至死,大抵都没能等来自己那日日夜夜翘首以盼的。

      那日是一年冬末,冷宫屋檐上的冰锥往下滴着消融的冰水。不过三十余岁却已经白了两鬓,垂垂老矣的母妃坐在一把藤椅上,正对着那关不严的门前。

      皲裂不再细嫩的指一下一下敲打着藤椅,毫无温度的阳光洒在她半眯的眼上,照的她面色苍白。

      “阿年啊,娘的阿年。”

      母妃很少以“娘”自居,多数时候总是让自己唤她“母妃”的。

      哪怕是已经被夺了妃位。

      母妃死的很安静,以至于在旁边玩泥巴的江瑾年丝毫没能察觉到母妃悄无声息的逝去,只当是疲乏时的午后小酣。

      直到送饭的女婢触及到淑妃身体冰凉而又僵硬时的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手里的食盒落地,干硬的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变得灰扑扑的。

      那天,冷宫难得的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嫌恶或是惊讶的生情。那些人来来回回的踏过陈旧斑驳的门槛。

      那些人手忙脚乱的把母妃很不温柔的放在了一卷草席上,盖上了白布往外抬。接着,就有婢女拿着一些干草在院子里烧,说是驱邪。

      年幼的他两只手还沾着来不及去洗的泥块,躲在殿内害怕看着院子里的兵荒马乱。眼睛里好像有泪,要落不落。

      母妃走了,被那些人用草席一卷,再也不回来了。哪怕他哭的再如何伤心难过,喊的再如何撕心裂肺,母妃也不会再温柔的俯下身,微热的指尖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母妃、母妃……娘……”到底,小小的孩童依旧是承受不住那份压抑的苦楚,颤抖着环抱住自己,抽噎着。

      思绪回笼,江瑾年站起身,抬脚抹去了地上练了百遍的三个和他母亲那日所写的一样清秀又多了几分凌厉的字。

      破败的院落里空空荡荡,先前宫里看着林家面子派遣来的女婢宦官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各自另谋差事,长春宫恢复了先前的寂寥冷清。

      他又想起了那个绛红色的身影,踏碎了一片寂寥寒冰,带来了他从前未有过的暖意。

      带着几分初春暖意的风吹过,却激的江瑾年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到了春天,自己却依旧手脚冰凉。

      “砰!”

      一声巨响,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终究是“轰”的一声从合页上脱落,掀起一片滚滚尘埃。

      林烟烟踹门的脚来不及收回,愣愣的看着自己害出的一地狼藉,一时忘了作何反应。

      “我的烟烟心肝哦。”

      听到大门摔地的轰响,紧追其后的江瑾淮连忙三步两步跳上了台阶把傻呆呆的林烟烟拽了回来。

      那一句“心肝”出口,林烟烟整个人明显流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来。

      要说江瑾淮是长着一张蓝颜祸水那翩翩玉公子的脸,素日里又装出“陌下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模样,骗得无数漂亮的贵族世家的姐姐们前仆后继的往上倒贴。

      就在林烟烟分心去想该如何揭发自己表哥表里不一的油腻嘴脸来的时候,江瑾淮已经把人拽到怀里,使劲揉捏着那软乎乎的脸蛋。

      “怎又往这破败地跑,此地寒阴,莫要冲撞了身子,到时候砚书定饶不得我……”

      林烟烟被揉的眼都睁不开,嘴里断断续续连抗议的话都说不完整,只好气呼呼的用力往江瑾淮的祥云白靴上用力一踩。

      那作乱的手一停,林烟烟这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小可怜!”

      尘埃已经散去,林烟烟瞧见院子中央显出来的人影,眼睛瞬间就亮了,脱出了江瑾淮的怀抱,踩着那地上宣告寿终的可怜门板就奔了过去。

      怀里一空,江瑾淮慌忙抬头去寻,就见林烟烟已经跑进了院子,而在院子的中央还站着一位模样穿着很是落魄的少年。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的江瑾淮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见林烟烟正拉着那少年很是嘘寒问暖,顿时就感到一股火气直冲云霄。

      “烟烟,你回来!”

      表哥突然的怒喝吓得林烟烟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后撤了半步茫然的看着不知为何火冒三丈的江瑾淮,可手却依然拉着江瑾年的衣袖。

      江瑾淮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第一个年头就咬死了必然是那个穿着落魄的寒酸小子胆大妄为,居然敢勾搭林府的女儿!

      “好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蛊惑肖想我王公贵女!青云,四福!”

      “属下在!”
      “奴才在!”

      “给我打断这狗儿子的腿!”

      ……

      “阿嚏!”与此同时的养心殿,歪躺在榻上翻着一本奏折的龙袍男人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

      “陛下!”旁边守着的老宦官一个哆嗦,立马就要跪下来请罪自己伺候不周。

      皇帝却是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随意的用食指揉了下鼻下,“无碍,大抵是近日倒春寒吹了风罢,你退下吧。”

      那老宦官磕了几个响头,连连念叨着谢恩的话,倒退着出去了。那龙袍的帝王余光瞄着人退下了,才丢下了奏折揉揉鼻子。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嚼朕的舌根?大不敬,真是大不敬!”

      而这边,孝子江?大不敬?瑾淮正双手掐腰,原地探头探脑的一边转着圈一边嘟嚷着“我刀呢我刀呢”。

      那天没有在武德殿等到林烟烟,只得到林烟烟因为皇后娘娘暗示有意让她和太子结亲给气跑了的消息。

      皇宫之大,风云诡谲,万一林烟烟误打误撞的撞破些什么或是冲撞到后宫哪位嫔妃,必然都是要遭罪的。故而江瑾淮当时就派了手下的人去找,最终把人从冷宫附近带回来了。

      那时候他只当是小姑娘好奇心强,或是进去找刺激去了,谁能想到居然是被有心之人给拐了!

      想起那日林砚书来武德殿后心大的模样,江瑾淮更气了:“妹妹都丢了还有心思拉着本宫喝茶,若是知道小烟烟都快被人骗跑了了,看他还喝的下去吗?!”

      被江瑾淮强行和小可怜分开的林烟烟一脸懵逼,但眼看着青云四福就要撸袖子揍人,林烟烟惊呼一声,“别打他,他还有伤呢!”

      江瑾年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慌,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个高大的人朝着自己不善的逼近。直到林烟烟叫喊出声,江瑾年脸上才多了几分神采来。

      伤?什么伤?是之前被食盒打出来的那个吗?想着,江瑾年嘴角不经意的勾了勾,本能的流露出几分好心情的神色来。

      好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若是这伤再好不了,自己就不可能站在这里看着她踹门而入了。

      不过这样看来,她好像还是记得自己的吧。江瑾年积累了几个月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只觉得满心欢喜多的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我的傻烟烟!”江瑾淮看着胳膊肘死命往外拐的林烟烟,叹息一声,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来,“我的傻烟烟,不谙世事,尽然被这么一个寒酸小子骗得团团转。”

      眼见着俩个高大的身影散发着危险气息逼近自己,江瑾年依旧是毫无畏惧的站在原地,歪着头看几步远的林烟烟。

      烟烟……

      她叫烟烟。

      江瑾年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描出点什么,只是大脑中一片空白,记忆里的母妃没有教过他任何读作“yan”的字。

      “烟烟……”他低声念出了她的名字,声音不大不小,却被对自己警惕到极致的江瑾淮听了个清楚。

      “混账臭小子,烟烟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青云四福,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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