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

　　京城，魏府。

　　甫一落轿，李芹谊便迎了上去，接过魏继元手中的大氅，又挽过魏继元的臂弯，“已经命人前往漱县了。”

　　魏继元刮了下妻子的俏鼻，“你倒是比兔子还快。”

　　“那可不，这天底下没人比我的夫君更重要，任何人都不能挡我夫君的道路，对了，你那个便宜堂妹，要管吗？”

　　“不用多此一举了，按理说，我们全家都已经移了族谱，那边的事与我们无关了。”

　　“听说你那个堂妹还挺厉害的，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坊间说她有清韫遗风呢，如今又能把脉，倒是个人物。”

　　魏继元云淡风轻道：“成不了气候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次在漱县，我倒是见过她，暂时确实成不了气候，可她毕竟岁数小，假以时日开了窍，可就不一定了。”

　　魏继元停了下来，看着妻子问道：“所以呢？”

　　李芹谊愣了一下，看来丈夫丝毫不曾将那个堂妹放在眼里。可是，世间万事都有意外，万一沈清沂将来得道，会怎么对付魏府呢？转念一想，既然丈夫这么笃定，那她一个深宅妇人又何必忧心忡忡？

　　漱州，魏府。

　　尹夫人听到动静，连忙从花厅迎了出来，一见冒冒失失的庶女魏髻缃，便嗔道：“小冤家，你又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魏髻缃听了这声音就犯恶心，一个巧言令色、惺惺作态的嫡母，天天想着怎么从她身上抠钱，全天下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她装给谁看。

　　有时她向父亲告状，话里话外说嫡母苛待她，可父亲总也听不懂，曲解了她的意思。她也不敢说得太明白，以防被有心的人听去，向尹氏告状。

　　尹氏搂着她往花厅走，“哎哟哟，小祖宗，你平常怎么闹都可以，但是今天家里来了贵客，你可别淘气。”

　　魏髻缃往里一瞅，只见一位陌生的妇人端坐于客座之上，正侧头朝这边盈盈一笑，身子却依旧笔挺，虽然穿得素净，倒也不失体面，便上前施礼，“姑姑万安！”

　　施嬷嬷笑得愈发开怀，“瞧瞧，才三四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这么水灵灵的大姑娘，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王孙，怨不得你嫂嫂成天挂在嘴边，说要给你物色个好婆家。”她身后的小丫鬟连忙奉上一个托盘，盘中托着个玛瑙手镯。

　　魏髻缃何曾见过这样的好东西，“让姑姑破费了。”

　　尹氏忙道：“姑姑谬赞了，我们乡野之家，不过一日三餐地养着，依我看，我这女儿还比不上您身后的这位姐姐呢。”

　　主客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尹氏便道：“缃缃，你嫂嫂给你带了京中的特产，快让花冠去厨房拿。”

　　回去的路上，花冠悄声道：“这个嬷嬷莫不是来给你说亲的？”

　　“呸，你莫不是想男人了？”

　　“小姐你总欺负我，我可是为了你着想，你不是早就不想在这个家待了么？要是能嫁出去，岂不遂了你的心意？”

　　魏髻缃叹了口气，“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疼我，嫡母欺负，嫡妹更是上蹿下跳，父亲和兄长又是男人，跟他们暗示很多次，可他们根本听不懂。多亏有个嫂嫂，胜过那几个血亲姐妹百倍。”

　　魏清泰回来时，尹氏忙将施嬷嬷的话转述给他，“京城那边来人了，阴阳怪气，令人作呕。”说完，尹氏翻了个白眼，表示对儿媳李芹谊的不满。

　　“怎么说？”

　　“说最近宫中会下达旨意，从民间征选才女，以作王女陪侍，那老婆子说，缃缃是个好女儿，如果去了京城，我难免膝下凄凉。我呸！诅咒我们纭纭呢！”骂完后，她又询问丈夫的意见，“你说咱们继元知道这事吗？万一是李芹谊欺上瞒下，拿着鸡毛当令箭怎么办？”

　　魏清泰道：“算了，人家夫妻俩一条心，我们算什么？她要是想从中作梗，有的是机会使坏，娶了高门的儿媳妇，咱们就认怂呗。”

　　“我越想越气，以前继元多听话呀，都叫这个妇人带坏了。缃缃如果去参加选侍，也能给纭纭探个路不是？”

　　“去不了就算了吧，人家两口子有商有量的，估计是担心我们乡巴佬去打秋风吧。”

　　尹氏忽然想到了什么，“你那个便宜侄女呢，她要是选上了怎么办？”

　　魏清泰道：“能怎么办？你儿媳妇本事这么大，让她下一道圣旨不让人家去参选呗！”

　　尹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她也不能去，给她下点巴豆，让她去不了。”

　　魏清泰警告道：“你别乱来啊，也不想想人家干什么吃的，鲁班门前弄大斧！”

　　尹氏道：“如果你那好侄女选上了，将来有你好看！”

　　“选上了又怎样，一定能去王女跟前伺候？去王女跟前又怎样，一定有王子看中他？被王子看中又怎样，一定会有名份？有名份又怎样，比得上江苏布政使？”

　　尹氏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沉默良久，又试探道：“选秀的事瞒着缃缃吗？”

　　“瞒她做什么，到时候又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现在就去告诉她，叫她早做准备。”

　　尹氏来到仙姝苑，默默瞅着牌匾上的字愣了好一会儿，这丫头怎么这么自恋，怎么又改名字了？绛仙台又是什么意思？“缃缃，今天嬷嬷来呢，是为了告诉你，陛下意欲从民间征选才女，以作王女陪侍，你天资聪颖，定然可以入选。”

　　魏髻缃见她目光闪烁，心想，好一个虚伪的恶妇，自己生的女儿没本事，如今倒想起我来了，等我将来飞黄腾达，一定弄死你们母女。“母亲，女儿资质粗陋，怕是选不上。”

　　尹氏道：“你如果都选不上，其他人是想都不要想了，你得为我们魏家争光，不要输给沈清沂。”

　　“我哪里比得上她呢？她样样都比我拔尖，我好怕给家里丢脸。”

　　尹氏心想，你娘是个什么杂种，凭你这样的货色也敢跟沈清沂比，简直是不自量力。当下耐住性子劝道：“怎么会呢？我们魏家的女儿，不可能比沈家的差。听说到时候要考你们琴棋书画，你可得做好准备。”尹氏轻轻拍了拍魏髻缃的肩膀，趁她沉默之际，赶紧抽身离去。

　　魏髻缃道：“走，去库房选几身好料子，我要裁衣裳！”

　　好巧不巧，在库房外面竟然撞见了八岁的魏髻纭，两人照例互相翻了个白眼。

　　魏髻缃先后指了六匹布料，“祈雪姐姐，麻烦把这些都包起来。”

　　祈雪正要动作，魏髻纭抢先一步压住那些布匹，“这么多好料子，总不能全归了你，我们平分。”

　　“那你快选，等我选好了你又要跟我换。”魏髻缃恶狠狠地说道。

　　魏髻纭的目光流连于姐姐指定的六匹布料上，认认真真地选了三匹，然后一脸得意地笑了。

　　祈雪劝道：“二姑娘，夫人已经帮你选好了，已经拿回去了。”

　　魏髻纭道：“母亲选的归母亲选的，这三匹我也要了。”

　　祈雪又道：“这些料子未必适合你，不如先问过夫人吧。”

　　魏髻纭不依不饶，“还不快点麻利地给包起来？”说罢她得意地望了祈雪一眼，今天我就教教我这个二妹怎么做人。

　　看着魏髻纭亲自抱着布匹趾高气扬地出了门去，祈雪唇角一弯，大姑娘在这上蹿下跳做什么呢？魏宅是尹氏的一言堂，她的这些小伎俩有什么用呢？倒是害得自己平白多折腾一趟。

　　不出一刻钟，尹氏便着人将布料送回了库房，说是小孩子长身体快，一时不用裁那么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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