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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香味。
顾宁归从睡梦中醒来,手指头颤了颤,慢慢地在洁白柔软的枕头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抓住了另外一个枕头。
另外一个枕头?
顾宁归缓缓坐起身来,看清自己现在的睡姿。床很大,他占据了左边的半张床,腰间搭着空调被,刚刚才从他身上滑下,还带着淡淡的体温。而另外半边,被子被规矩地铺平在另外半张床上,就像有某个人早起,怕吵醒了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顺手把被子铺得平平的。
但此刻,顾宁归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滴滴答答走动的时针指着“3”,分针规规矩矩地指着“12”。
才三点啊。
顾宁归心道,还能再睡一会儿。
可是,
“咕——”一种奇特的声音从肚子里传出。那是一种大肠蠕动的声音,空洞而清晰。
顾宁归低头摸上自己的肚皮,当然,手下的触感是一片平静,但他知道,那种奇怪的声响就是从那层脂肪下的某个器官发出的。
它们在说,饿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强烈的饥饿感从腹部传出,手底一阵轻微的震动,那种蠕动的声音再次传出,仿佛这层皮囊之下都是空荡荡嘴巴,每一张都喊着:饿。
顾宁归难受地抱了抱肚子,饥饿感几乎要把他折磨得痉挛。与此同时,鼻尖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那是食物的香气。
有着青椒和红油,霸道刺激的气味刺激着他每一个味蕾,顾宁归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菜肴,那是一盘辣子鸡。
切成条的青椒和油爆过的鸡肉相间,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塔尖,红色的干辣椒被剁碎,象征性地放了少许,最后是一勺热淋淋的红油从尖端浇下,流遍整道菜肴。
顾宁归的脚步顿住了。
他此时处于一种十分挣扎的状态,就像灵与肉分离开来,理智在发出尖叫,告诉他,这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但身体,尤其是空虚的肚子,它暂时代替了脑子的功能,指使这小腿向饭桌迈进。
顾宁归拉开椅子坐下。
客厅很黑,只有正对着饭桌上的吊灯开着,倾斜下黄色的、昏暗的灯光。灯光十分地微弱,只能堪堪照亮半个饭桌和饭桌前的顾宁归。
但即使那束光微弱得像是要熄灭般,还是让顾宁归看清了饭菜上的热气,化成了一缕缕垂直上升的白雾。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在某个寒假,他爬过人山人海的台阶,然后停在了寺庙前,看见了那座高耸的香炉。一支笔直的檀香插进了炉子,丝丝缕缕的白烟笔直地升入天际。
那是在祭祀,那是在祭鬼神。
尽管心里充满了不详,但如今支配身体的是那个贪婪的肚子,于是面前的饭菜很快就被一扫而尽。
顾宁归摸了摸肚皮,幸福地打了个饱嗝。
“嗯唔。”
顾宁归竖起了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怪异的声响,像是在......憋笑?
顾宁归不满:“你笑什么!?”
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所有的声音。
顾宁归突然害怕起来,但他猜想自己一定是失去了脑袋,否则,怎么会害怕那道笑声的主人生气。
“你生气了?”顾宁归道。
没有声音回答他。
但顾宁归觉得自己“看见”了声音。
眼前的黑暗在波动,就像一团融入黑暗的芝麻糊,被看不见的勺子艰难地搅拌着,有时候他会觉得某一个地方突起,而后发出无声的泄气声,缓缓瘪了下去。黑影变换形状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顾宁归不之举地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团黑暗终于定型。
顾宁归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只黑色的手出现在了吊灯所照亮的范围。
顾宁归实在不想称呼那个粗糙的玩意儿是手,但是,它却灵活地执行了身为手的功能——比如把顾宁归面前空了的碗拿走。
——他刚才在捏自己的身体!
顾宁归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个答案。
与此同时,耳边再次传来了声音——是流水声,“喀嗒喀嗒”挤洗洁精的声音,瓷碗之间碰撞的清脆声......
他在洗碗!
顾宁归突然觉得心虚起来。
“需要我帮忙吗?”顾宁归伸长了脑袋,往前方看去。眼前是一片黑暗,但顾宁归能想象出那个粗糙抽象的人形在用那几个几何图形拼成的手指在努力洗碗。说不定还围着白色的小熊围裙。
顾宁归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头,呆呆地看着桌子上浅浅的光晕。
蓦然,一只手伸了过来,黑色影子一闪而过。
擦桌子——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接着,更多的记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干净的岛台,冰箱里的饭菜......甚至是被告知死去的“男朋友”。
回忆定格在了床边的闹钟——稍短的时针指着“3”,分针指着“12”。
他在做梦。
顾宁归突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与此同时,腹中的饥饿感和饱胀感都消失了,他呆愣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没有说话,但顾宁归奇妙地觉得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
——跟我走。
顾宁归纠结了一下,自从他意识到至今处在梦中,他的思维便无比地灵敏起来,如果是梦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身为梦境的主人,顾宁归的胆子反常地大了起来,他竟然把手搭了上去,由着面前的“芝麻糊”牵着他走。
他被带到了房间里。
他被推倒在了床上。
顾宁归仰躺着身体,他能感受到“芝麻糊”并没有走,就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融入黑暗之中,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视线带有强烈的穿透力,他开始慌了!
在那道视线的面前呢,顾宁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穿衣服的......食物。这个比喻来得奇怪,但一时之间,顾宁归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词语来代替。
那是看食物的眼神——想把他扒光,然后......吃掉。
就像他刚才面对那盘辣子鸡一样,饥肠辘辘,无比的贪婪和饥饿。
顾宁归眨了眨眼,长而黑的睫毛颤了颤,他伸出脚,试图去够并不在视线范围内的被子。他想把自己包裹起来,似乎这样子就能安全一点。
“啊唔!”
顾宁归几乎要尖叫出来!
——有人握住了他的脚!
顾宁归眼睛瞪得浑圆,脚腕被冰凉的黑影握住,他突然做一个蹬腿的动作,试图给这恶劣的手一个教训,但黑影的力气超出了他的想象,屈起膝盖在半路被一点点地拉直,膝盖与膝盖之间被拉出了不小的距离。
——正巧可以容纳一个人。
顾宁归被气笑了,都是成年人,还是一个明白自己性向的成年男人,顾宁归不会不知道一个人在床上摆出这幅姿势意味着什么。
“你想操/我?”
“就凭你那两个圆球体和圆柱?”
想起刚才所见的那双造型奇特的手,顾宁归嘲讽道。可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黑暗,脊背绷得笔直,蓄势待发。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闷笑。
顾宁归的瞳孔猛地放大,因为——那道声音的来源就在耳边!
“哈——”顾宁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粗喘,接着就被狠狠地“压倒”在了床上,更准确的的词语是“梦魇”或者“睡眠瘫痪症”。
不同与刚才有实质性的力量禁锢,顾宁归像是在一瞬间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意识与身体再一次分离,身体安静地沉睡在床上,睡得香甜,而他的意识却无比地清醒。
清醒地感受到被亲吻。
从额头,从眼尾,一路细细密密地往下,把暴露在外的唇瓣吮吸地潮湿,而后冰凉的舌尖无比灵活地撬开一条缝隙,钻了进去。
滑腻、灵巧、富有技巧性的。大概季越化形时所有的艺术天赋都点在这上面了。
顾宁归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颤抖着,恐惧着,他的灵魂发出小声的呜咽,只可惜,没有得到任何的怜悯。
......
【呼啦——】空调外机的声音响起。
顾宁归第二次一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他面色苍白,抓过被子把自己一点点的裹紧。他还记得昨天的那个诡异的春/梦。不,他妈的就是季越搞的鬼!
顾宁归愤怒至极,下床时把地板踩得啪啪作响,心里再跟系统咆哮:【这狗比任务老子不做了!死就死吧!】
系统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他。
顾宁归也不在意,他无比愤怒的同时也无比地冷静,头七是吧?那他就从今天开始不回来了!他去值夜班也好住酒店也行,反正是不可能再回来的。
大门被恶狠狠地关上,发出震天的响声,顾宁归嘴角有着恶劣的笑意,你就一个人好好待着准备投胎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那口郁气才稍微发泄了些,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以,他没有注意到门缝里面渗出的黑色,黑色一点点地扩散开来,像洒落的汤汁,甚至渗透到了隔壁住户,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一门之隔的室内,浓郁的黑色覆盖了每一个角落,他蔓延着伸展着,把自己拉扯成液体一样的物质,正是因为他在专心致志地做着这件事,他才会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形状,失去了可以拥抱顾宁归的双手,连眼睛都消失了。
但他留下了舌头。
季越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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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