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一家

　　“我们回来了。“罗朔站在玄关向里喊，他甩开罗敏抓着他袖子的手，弯腰去脱了鞋。当他走到客厅时，他的手下意识往后握，而罗敏十分默契地把手塞进他手里。
　　“回来啦，朔朔。”赵汀兰坐在沙发上高兴地答，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富态的中年女人，在赵汀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肥胖和丑陋。“这是隔壁的林姐。”赵汀兰向孩子们介绍道，罗敏最先反应过来，“阿姨好。”她露出乖巧的笑，罗朔在她之后也喊了人。
　　“哎。”林姐笑眯眯地回应，“以后就是邻居了，彼此之间要多照应照应，怕你们新搬来不习惯，我就来看看。”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带着点审视的意味，扫过罗朔与罗敏，那目光让俩人都感到冒犯，尤其是罗朔，他几乎有点恶心了。
　　“真是太感谢了！”赵汀兰一脸感激，“说实话我也怕，老公因为工作白天都不在家，孩子们也要上学，我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事干，又不认识人，现在有了林姐你，总算有个知心的姐妹…罗敏，别傻站着，去给你林阿姨倒杯水。”
　　“好的，妈妈。”罗敏道。
　　“不用麻烦了。”林姐站起来，止住了罗敏，“我家那口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我得赶去做饭。”
　　“耽误林姐了，”赵汀兰赶忙站起来去送她，两孩子也很有礼貌地过来送她：“阿姨慢走。”
　　门缓缓合上，楼道里陷入一层黑暗之中。林姐站在门前，停留着，细光从门下的罅隙里隐约地散开，她几乎能想像里面是怎样一副齐乐融融的场景。她仿佛误入美神梦幻的宫殿，然后从此迷失，不知费了多大的毅力才迫使自己走出幻境，离开那美丽的一家，离开那仅距她几步之遥的拥有着惊人美貌的少年人。她在黑暗中转身，走向家门，拉开门外的铁栅门时，零件间刺耳的尖叫盖过她的低喃，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到刻在对面门上，“真是漂亮的一家子。”
　　…………
　　“她走了。”罗敏把眼睛从猫眼上挪开，说。 赵汀兰正从罗朔身上把书包取下来，后者乖乖任她摆布。
　　“我去做饭。”起汀兰说，她的脸上带着模糊的笑，改变了站的姿势，显得姿态万千，一点也不像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女人，“你们先回房间，开饭了我叫你们。”
　　“爸爸回来吃吗？”罗敏问，赵汀兰冲她点点头。罗敏笑起来，那笑与赵门兰十分相似，模糊又暧味，她挽住哥哥的手，热切地说：“我去你房间吧，哥哥。今天老师留了几个问题，我没搞懂。” 罗朔没作声，他们俩在赵汀兰莫名的目光下一齐走入一个位于角落的房间。
　　大约四十分钟后，起汀兰喊了他们。
　　“爸爸，”罗朔罗敏齐声喊道，罗巍正把西装外套拉到衣架上，赵汀兰在一旁接过他的公文包。桌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饭菜，赵汀兰语气温柔：“去洗手，开饭了。”
　　罗巍是个律师，并且成绩相当不错，他英俊的相貌给他赚了不少女性的印象分，尽管他不苟言笑。当然，相貌是其次，主要是他自带一种威严的庄重感，压得人喘不过来气，从而屈服。这一点如今体现地淋漓尽致，入座了，在他伸出筷子之后，其他人才会端起碗筷。
　　他们用餐时很安静，几乎不发出一丁点声响，仿佛格杀了声音，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打破这种安静，赋予声音活下去的权力。罗巍放下碗，冷不丁地说：“听说你们月考成绩下来了。”
　　“是呢。”罗敏最先应了他，“哥哥是第一，可厉害了。”说着，她只手撑着下巴，专注地注视着身旁的哥哥，而罗朔无视了她。罗巍的目光转向罗朔，后者朝他点点头，干巴巴地说：“是的。”
　　罗巍不再说话，安静再一次笼罩。
　　“罗敏。”罗巍突然开口，赵汀兰盛汤的手顿了一下，继续动作，罗朔几乎没反应。
　　罗敏没有回应，她仍然盯着罗朔，过于专注，连身心都一并沉论。
　　“罗敏。”罗巍再次开口，声音不大，语气平常没有起伏，不同的是他敲了下桌子，很轻的一下。罗敏一下子惊醒，转过头来看他，向来洋溢着笑意的眼里染上一丝惧意，罗巍没说话，这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事。
　　罗敏慢慢地摘下了耳机，又从耳朵里取出两团棉花，一并扔到桌上，然后将头发撩到耳后。罗朔取了纸巾擦拭了口和手，他走进房间里，表情很平静，无论何时他总是像一幅画。过了一会儿，悠扬的钢琴声流水般流泻而出，罗敏脸色霎时白了好几分。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爆炸性的感官混乱带来鲜明的恶心与痛苦。她跌跌撞撞地去拉了正对着客厅的阳台上的厚重窗帘布，眼前不断浮现出五彩斑斓的色块，喉间一片干涩，好像被人用力刨开，再把世上所有的调味料一股脑儿全灌进去。是哥哥在弹，她想，好可怜。罗敏猛得转向冲进卫生间狂吐不止，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一一吐净，这段期间钢琴声没停过，节奏甚至隐隐加快 。
　　等到吐无可吐后，罗敏从卫生间出来，没走几步，摔在客厅的地毯上，她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没有人理会她。客厅的灯暗了，表明至少过了二三个小时，钢琴声已经很缓了，缓到她的舌尖上不断有甜味涌现，眼前也不再出现斑斓的色块，仿佛是哥哥以指尖轻抚过额头，莫名的战栗的幸福感让她感觉好多了。
　　琴声继续着，但已经很缓很柔，这给了罗敏一些力气。她从地毯爬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身处云际，盛着风飞翔，然后重重掉进软绵绵的云朵里——她跌进自己的床里，这时琴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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