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青春

　　章驰扛着自行车跑了一路，一直回到家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我刚才干了什么？
　　当了夏阳两个月的同桌，一直都相安无事，今天一天的时间，中了邪一样满脑子都是他。
　　柠檬味洗衣粉的清香，倒在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娃娃一样软的身体，没什么力气又骨节分明的手，写字的时候被风吹起的刘海，看着阎罗王淡定的说出“纸尿裤”的语气，平平无奇的夕阳下看着自己一脸嫌弃的笑容·······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么容易发情！
　　不是爱情，不是动情，就是tm发情！肉｜体不受精神控制的那种动物性本能。
　　烦躁！内分泌失调的那种烦躁。
　　章驰从床上爬起来，倒了杯水，顺便瞄了一眼饮水机墙上挂着的黄历。
　　11月11日，农历十月初十，宜领证结婚。真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光棍节！
　　什么鬼日子！
　　他一仰头，喝农药似的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裤兜里手机响了一下，爸爸发的消息：“我跟你老师商量过了，月考的目标是班级前20，期中考试冲刺年级前100。”
　　真牛逼，定个学习目标，家长和老师一起商量一下就行，完全不需要咨询学生本人意见。
　　你们这么厉害，自己怎么不去考？
　　章驰正想删除，还没来得及下手一下子又进来三四条，一条是班主任的：我跟你爸爸谈过了，他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高二开始努力，还来得及！月考加油！！
　　对着结尾的两个感叹号简直都能想象出班主任的表情。
　　剩下的几条就可爱多了，都是吴宇的：老张家的小猫终于预定出去一只了！那只三花我说你喜欢，给你留着呢！
　　一段话，配上四五张图，都是眯着眼睛的小奶猫，萌到吐奶的那种。就算是在吴宇这种直男审美的拍照水平下，一个个也都快可爱的冲出天际了。
　　章驰放大了图片，对屏幕吸了一会儿猫，心里踏实了不少。
　　微信里往下滑了好一阵，都没看到和夏阳的对话框。才想起来似乎加了好友之后就从来没发过消息。
　　确实，也没什么可聊的。
　　更确切的说，在今天之前，他和夏阳的关系仅限于同桌。学校里点个头问声好，中午帮忙打个饭，再有就是生物实验的时候帮忙背着爬个楼。而作为回报，夏阳每天都会写好作业让他抄。
　　今天之后呢？章驰不知道。
　　虽然他很早很早就知道，自己只对男人感兴趣。但是取向是一回事儿，发情是另外一回事。这么碰一碰就能让他发情到难以自制落荒而逃的，夏阳是破天荒头一个。
　　真是见了鬼了！
　　章驰删了老爸和班主任的信息，站在房门口认真思考了一下是去睡觉还是去抄作业。手机非常是时候的又响了。
　　章驰忍着满心烦躁拿起来瞅了一眼，夏阳……还是一条语音信息。
　　这么刺激的嘛！
　　章驰揣着手机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带好耳机，慎重地点开，传来一个小屁孩的声音。
　　“章驰哥哥，我是小西瓜，我想请问一下自行车明天能修好吗？”
　　小屁孩叫小西瓜，怪不得顶个瓜皮头！
　　修不好了，让你半夜吓我！
　　章驰颓废的倒在床上，还没缓过神，手机又响了，还是夏阳的语音信息……
　　个小屁孩没完了是吧！
　　愤怒点开……夏阳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手机扩音器里放出来。章驰惊的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夏阳的……夏阳本人的！
　　“章驰，你方便的时候回小西瓜一个消息，他不肯睡。”
　　章驰把这条消息翻来覆去听了三四遍，才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正处于一种热火朝天工作中抽空漫不经心的回了一条的感觉。
　　“修着呢，睡吧，明天肯定能好。”
　　小西瓜回的很快，声音听起来也很愉悦:“谢谢章驰哥哥！”
　　章驰没有再回复，哼着歌跑去院子里找到了工具箱。顺手还捞了一小瓶机油。链条时间长了，加点机油更润滑。
　　谁说的小屁孩？明明是人间天使小西瓜！
　　装根链条速度很快，章驰搞了不到半小时就弄的差不多了。
　　顺手加了机油，再顺手把车洗了一下，最后顺手拍了张照片。
　　打开……寻找……夏阳……发送……
　　-看看，新车一样！”
　　也就过了十来秒，夏阳的消息回了过来。
　　-谢谢你他看不见
　　唔……有点尴尬。不过，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章驰内心郁闷，手指动的飞快如跳舞一般。
　　-你什么意思啊，跟他说一声总行吧……”
　　夏阳那边几乎是秒回的
　　-谢谢章驰哥哥^ω^”
　　章驰对着最后那个颜文字乐了半天，长按，收藏！还特意加了个标签“夏阳卖萌”。
　　弄完回到聊天框，章驰想了想，回了一个字
　　-乖。
　　夏阳被这个充满了强烈胜负欲又中二气息爆棚的回复噎住了。这人真是高二吗？初二都没毕业吧！
　　小西瓜在对面床上露个脑袋好奇的问他：“是章驰哥哥的消息吗？”
　　“嗯……”
　　“他说什么？自行车不是已经修好了吗？”
　　是啊！为了你的破自行车你夏阳哥哥正在被人调戏！还不好反驳，已经快憋死了……
　　“你快点睡觉，我数123，你再说一句话以后都不许睡我房里！”夏阳佯怒道：“1……2……”
　　“别数了，别数了”小西瓜连忙把脑袋藏进被子里：“已经睡着了！”
　　夏阳看着小西瓜被子里拱来拱去的小脑袋勾了勾嘴角：“把头掏出来吧，别回头又憋在里面透不过气。”
　　“嗯，”小西瓜很听话的掏出了脑袋：“夏阳哥哥你晚上如果难受就叫我，我帮你翻身。”
　　“好，你先睡！”夏阳说着关了大灯，把床头灯拧开了。
　　小西瓜眼睛还是有光感的，开着灯容易睡不着。
　　阳光学校的宿舍分两种，小孩是四人一间，大一点的孩子两人一间。夏阳原来的室友比他大一岁，已经成年离校。所以夏阳难得的，一人一间。
　　室友走了之后他的床位没有撤，但也没有固定的主人。那个床成了一个阳光学校里小朋友的流小奖励。
　　只有听话的小孩子才可以睡夏阳的房间。
　　很独特，很有特色的奖励方式。
　　章驰猜的不错，夏阳的确是这里的老大，阳光学校迄今为止的历史上最牛逼的存在。
　　这里的小孩因为种种原因被父母抛弃，而其中健康可爱的，又大多被人领养。剩下的情况，基本可想而知。
　　不是重残就是看上去不太可爱。还有可能是两者兼得的。
　　夏阳有时候觉得在这里生活的小孩子更像一个商品，被命运丢弃，被陌生人挑选。
　　是的，还不是新品，是残次品+二手货。
　　因为缺乏管教，这里的小孩几乎成长在一个原始的社会形态中。弱肉强食是规则，也是心态。
　　普通的小孩子，明明很喜欢的东西，往往因为受到“东西要和朋友分享”这种人为的教育，从而学会礼让。而在这里，由于资源的缺乏，我的就是我的。你抢，我就不客气！
　　由于成长环境的复杂加上自身的残疾，几乎每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多少都有点心理疾病。再加上叛逆期，这让老师的管教变的难上加难。
　　这里绝大多数的小孩子，勉强学完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很吃力了。大多数都是初中上一半就去校办工厂打工，拿着微薄的工资加上国家的残疾补助继续浑浑噩噩的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
　　而夏阳，是唯一一个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依旧没有放弃过自己的人。
　　足够聪明，又足够努力。
　　足够讲义气，又足够公平。
　　豁的出去也狠的下来。
　　明明可以占用最好的公共资源，却每次都把奖励分给其他人。
　　这样的人，真的很难不当老大。
　　隔壁小西瓜没多久就睡熟了。夏阳看了一会儿英语，就感觉身上酸的不行。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摔了两次，还是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天傍晚有雨。
　　又或者，仅仅因为中午真的酸辣土豆丝吃多了。
　　临睡前整理书包的时候，他往轮椅兜里多塞了两片纸尿裤。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他从来不跟自己犟。
　　一夜好睡连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早上意外的是个天高云淡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夏阳还没出校门，就看见门卫大爷拿着小西瓜的自行车一路笑呵呵地冲自己走过来。
　　“昨天扛着自行车走那小伙子速度挺快啊，新的一样！”
　　是真的手艺不错，不光洗了修了，今天送来的时候还在车头绑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这是什么中二的审美……
　　“顾师傅，他来过了？”夏阳问
　　顾师傅摆摆手：“我没看见人，就看见自行车摆在门口。我就给拿进来了”
　　“哦……”夏阳看了眼手机，并没有收到章驰的消息。
　　中二少年的心思，堪比少女。
　　夏阳懒得猜。
　　摇着轮椅刚到肯我鸡的路口，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蹲在地上喂狗。
　　背光看不清楚脸，但是看发型就知道是章驰。
　　这人倒是挺说话算话的。
　　对人对狗，皆言而有信。
　　章驰看到夏阳过来，蹲在地上朝他挥了挥手，一边继续喂狗，一边冲夏阳笑道：“吃早餐吗？”
　　夏阳指了指狗：“跟它……一起？”
　　章驰把手里的肉都扔给了狗，蹲着身体挪到夏阳的轮椅前，笑道：“想什么呢！跟我一起！”
　　清晨的阳光质量很好，清澈而透明。照在章驰的脸上，他的皮肤亮的发光。章驰蹲在地上，看起来比夏阳还略矮一点点，夏阳坐在轮椅上背着光，甚至可以看到阳光下他额头上细小的绒毛。
　　夏阳突然有点后悔已经吃过早饭了。
　　“不了······”夏阳顿了顿：“下次吧。”
　　“好！”章驰很高兴的样子。从兜里摸出两个煎饼果子，左右开弓开始往嘴里塞。
　　“你慢点吃······”夏阳笑了笑：“那个自行车，谢谢啦！”
　　“哦，那个，小意思。”章驰嘴巴里嚼着煎饼果子，说的含混不清：“我小学就会修了。”
　　中二少年不吹牛逼怕是会死！
　　夏阳笑了笑，没打算细问。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巧克力，黑乎乎的，上面写什么的都有，大多是些没听过的牌子。
　　“小西瓜请你吃的巧克力。他攒了一个学期的，没舍得吃，都给你了。”
　　章驰连忙摆手：“那多不好意思啊，你快拿去还给他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的。”夏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拿回去他会不高兴。觉得你看不起他的东西，也看不起他这个人。”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章驰顿了顿：“你不想吃就找个地方扔掉，下次如果见到他，就说你吃了就行。”
　　“谁说我不想吃！”章驰一把把巧克力抢了过来：“个小屁孩，人不大心思这么重。回去跟他说老这样人容易变笨，不长智商的！”章驰一边说，一边开始一颗一颗的把巧克力拨开，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的往嘴里塞。
　　“要不要拍个视频给他，告诉他我都吃完了！”
　　夏阳心说你跟他看上去智商跟他差别也不太大。
　　“他看不到！”夏阳笑着说：“我回去跟他说就好了。”
　　“好！”章驰应了一声，打了个饱嗝。
　　夏阳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章驰自己也笑了，两个人一下子就没控制住傻逼一样的笑了一会儿。
　　“我推你？”章驰说着把书包往夏阳腿上一扔。回头对狗子挥了挥手：“拜拜大侠！”
　　“你叫他什么？”
　　“大侠啊！这狗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所以叫大侠！”章驰说的一本正经，义正言辞。
　　今天章驰的车速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大概是120迈吧。微微有推背感，但是还不至于觉得要起飞。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大老远就碰到吴宇，骑了一辆除了车铃没声音全车都叮铃桄榔乱响的破自行车一路飞驰。
　　夏阳感觉这车估计也是章驰的手艺。
　　“驰子！张大爷的那个三花你要不要了？他说如果没人要，养到3，4个月就打算扔了。”吴宇看着他两，说的气喘吁吁。
　　“扔了？”章驰一愣：“为啥？”
　　“不为啥，反正就没地方养呗。”
　　章驰急了：“我给买猫粮还不行吗？”
　　“我问了，张大爷不缺猫粮，就是没人照顾。”吴宇推着自行车和他两一路走一路说：“他已经算不错了，养到三四个月才扔，就是怕小猫太小无法生存。”
　　“行吧！”章驰叹了口气：“我再问问。”
　　这口气叹完，整整一个上午，章驰都是恹恹地，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第四节是自习课，夏阳写完了一张数学卷子，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章驰，也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连铅笔盒上都是大橘猫，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动物。
　　“你叹什么气？”章驰闭着眼睛问道。
　　夏阳一愣：“你没睡觉？”
　　“谁告诉你我闭着眼睛就在睡觉？”章驰说着，趴在桌子上睁开眼睛：“我清醒的很，你写卷子的时候回头看了我几次我都知道。”
　　“你家里不让你养猫？”夏阳转了个话题。
　　“我爸说影响我学习。”
　　“那证明给他看不影响就行了呗。”夏阳说。
　　“怎么证明啊？我本来学习也不咋的。”章驰说着，猛然间想起来昨天晚上老爸的信息。“他和班主任给我定的目标是月考班级前20，期中考试年级前100。”
　　“不难啊！”夏阳看着他：“小学三年级就会修自行车的人。”
　　章驰被自己吹的牛逼堵了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去跟你爸说，我考到了，你让我养猫呗。”
　　“考不到怎么办？”章驰看着他。
　　“我教你，怎么会考不到？”
　　章驰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侧过来看着夏阳，眼睛兴奋而明亮：“你教我？”
　　夏阳点头：“嗯，我教你。小学三年级就会修自行车的智商应该没啥问题。”
　　“阳哥！爱你！”章驰说着用手指对夏阳比了个心。
　　“章驰你干嘛呢！坐好！”老王瞌睡打醒了，站在讲台上指着章驰说道：“别影响夏阳学习！”
　　“嘿，他说我影响你学习······”章驰压低了声音：“我就影响了，就影响了，他能怎么地！”
　　夏阳低下头轻轻的勾了一下嘴角，是啊，你影响多了去了，哪里只是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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