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星辰虚度

　　“表现手法和修辞手法是两个概念，你又背混了。”青生把错处用红笔勾个记号，继续订对弟弟背书。

　　“这次一定能记住……”进生苦恼的拨拉袖口，他实在不想记这些死板的写作概念：“树才招考只用考数学和英语，学作文有什么用。”

　　他不指望享受美好的暑假，但是专门参加一个作文辅导班也太折磨人了。

　　这个假期，青生进生告别了生活十一年的灵秀故土。因为黎诏工作调动，全家迁居省会梅城。

　　新家很大，有原先的两倍大。梅城也很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青生的境况尚好，她在九年义务教育阶段跳过四年，正好六月份完成中考，考入省内首屈一指的梅东附中，并在不久前分班选拔考试中考上了重点班，等八月份搬上行李就可以开始住校生涯。

　　但是准备升六年级的进生，就学出现了一点问题。

　　现在学校都是按户口所在地分区划片招生，进生凑活上完最后一年小学，应该去两站路外的梅城十四中读初高中。

　　可是十四中并不是一个好学校，别说升学率了，连抽烟打架的学生少点都难。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能面向所有片区招生的树才中学成了黎进生奋斗的目标。

　　这座只有初中部的学校以三分之一毕业生考入梅东附中，三分之二毕业生考入梅城一中、梅大附中、梅城实验高中的独孤求败之态，取得了全市唯一的统招待遇。

　　不愿意去划片学校的小升初学子，都会勉力报考树才的选拔考试。每年上万人次报名竞争不到四百的名额，黎进生也不过其中之一。

　　“爸妈不是找熟人打听到明年树才考试会加上写作文吗，他们让你学，你学就是了。”准高一生黎青生也没多开心。

　　六月下旬中考结束便开始的超长假期，却被搬家弄得繁杂忙乱。

　　等闲下来，昨天擦书柜还不小心摔倒了，腿上被柜角划了道血口，今天只好翘着腿在家宅着。黎进生下午去上作文课，打算趁这会儿在复习一下内容，就来找她背书。

　　“你怎么还不去上课？”虞晚云端了一盘切成小块扎上牙签的火龙果敲开青生的房门，定眼一看是进生开了门，脸霎时拉得老长：“几点了还不走，你怎么一点不知道抓紧时间提高效率！我说了几次了！”

　　黎进生没想解释自己是让姐姐帮他复习，虽然学习这个理由光明正大，但同样会招来一场漫长的说教。

　　“他给我背书呢，”举口之劳的手足情青生还是有的，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表盘，安慰道：“还早，现在去来得及。”

　　进生感激地看了眼姐姐，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让他提前半个小时把不懂的地方问问老师，偏要这会才走。都是我生的，你这个弟弟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失去训斥对象，虞晚云将烦闷念给青生听。

　　然而青生不想听，她换了个话题：“妈你买火龙果干什么，咱家都不爱吃。”

　　“不爱吃？”虞晚云把盘子往青生手里一塞：“当药吃！吃啥补啥，红心火龙果肯定补血。”

　　青生表示拒绝，还提供其他方案：“红苋菜不行吗，那个也是红的，”

　　“买上了，鸭血也买了，枣和红糖家里有，”虞晚云露出得意的笑容：“晚上凉拌红苋菜，炒酸菜鸭血，再拿红糖大枣炖个荷包蛋。吃了这顿，妈保证你明天就能活蹦乱跳。”

　　青生看了看腿上已经结疤的伤口，回想起来并没有流几滴血，真没必要吃补血套餐，辩解道：“就是破了点皮，主要是撞得骨头疼……”

　　“排骨也有，明天给你做，”虞晚云怜惜地查看女儿的伤处，头也不抬道：“诶哟哟，你爸买的什么破柜子，把青青都弄伤了，我的青青可是要去梅东附中重点班的孩子呀。”

　　蹙起眉头，虞晚云心疼死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青生挪挪腿，想终结亲妈的慈爱噪音，无时无刻都要提一嘴她女儿考上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就像不间断的咒语，听来不仅尴尬，还会烦躁。

　　青生扎起一块火龙果喂给虞晚云：“妈妈，你先吃。”

　　躺在窗台上的蓝生听着一厢情愿的母慈女孝的对话哼出一声笑。

　　长吁短叹了一会儿，虞晚云去上班，让青生休息。

　　关门声一响，蓝生梦游似的摇摇晃晃钻进青生被窝。

　　“你还能好起来吗？”青生问她。

　　上一次的远行还是去年冬至那天。她俩先跑去黑龙江，砸破一方冰面从冰水里捞了两条胖鱼。切了剁了拌了包了一盘鱼肉饺子，然后藏进北冰洋上的一座冰川里，约定来年元宵节来取。

　　那个时候蓝生已经有了昏睡不醒的症状，整个魂难以维持完整形态，偶尔会有一部分消失在空气，几秒后才会复现。

　　一起在全世界漫游的时光仿佛已从生命中远去。

　　青生低头注视蓝生愈发黯淡的魂体，等她解释。

　　蓝生在枕巾上蹭蹭脑袋，像是摇头，语气低微渺茫：“你该知道，改变的事越多，不变的东西就会相应减少。而我，就是无法改变的只能走向消亡的东西。”

　　前生，蓝生没有孪生弟弟，没有跳级，没有十一岁就踏入高中校门，这简单的几件事足够完成一生的颠覆。

　　“我会陪伴你，我答应了的。”蓝生疲惫的声音从低处传来，渐不可闻。

　　八月中旬，黎青生领家人步入未来三年学习和生活的地方。

　　梅东附中是有新生入学军训的，训两个星期正好赶到九月份开学。

　　每个学生的家长都在忙上忙下搬运行李，购买脸盆热水壶之类的刚需品。女生宿舍楼也就这一天允许男性入内。诸位老爹大显身手，一肩扛起被褥，一手还能拎只箱子，在热闹的楼道里沉默前行。

　　刚弹好的新棉花做成软趴趴蓬松松的被子和褥垫，被黎诏卸到青生的铺位。

　　在宿舍里帮忙整理床铺立柜的多是妈妈们，黎诏也没想多待。给一旁正在帮女儿整理洗漱用品的虞晚云打声招呼，再接过背后进生提来的一包零食和速食品放到桌子上，就打算带儿子出去了，却被同宿舍一个女孩的妈妈叫住——

　　“你是小朋友的爸爸吧？我这带了好多苹果，咱们快分着吃了。”

　　黎诏还没反应过来小朋友是叫他女儿，手里已经被人塞了个大苹果，连黎进生都没少。

　　那位年龄稍大的女士送完苹果，又热热闹闹地对虞晚云道：“看我这记性，你家姑娘叫黎青生嘛，我怎么还叫人家小朋友，你别介意啊。”

　　虞晚云摆摆手，很宽厚开朗地说：“这有什么，青青确实是年龄最小的。”

　　黎进生拿着苹果，正好此时道了声“谢谢阿姨”，虞晚云也顺便介绍：“这我儿子，和姑娘是龙凤胎，他是弟弟。”

　　“哎呀，你好福气呀！”

　　“真是有福气，我们都生了一个，做梦都想生双胞胎。”

　　“龙凤胎不得了啊，儿子现在在哪上学呢？”

　　四面赞贺的人声恍若回到了虞晚云刚生下孩子的下午，被簇拥着直到疲惫不堪。

　　她笑了笑，指着黎进生道：“儿子没跳过级，等两天开学升六年级，看他到时候考初中能不能进树才吧。”

　　左右马上附和：“看着就是个机灵孩子，怎么考不上呢，中考再考到这边不就和姐姐做校友了。”

　　“唉，我能有一个上梅东附中的女儿都不容易了，”虞晚云谦虚道：“他尽力就行。”

　　黎青生洗好抹布推门进来，正巧听一个女人大声道：“这你放心，让你女儿多辅导着弟弟，肯定没问题！”

　　她喊了黎诏声爸，进生喊了她姐姐。

　　散苹果的阿姨对青生极具热情，瞅见她回来，连忙把一个削去皮的苹果递给青生：“快吃，阿姨刚给你削的。”

　　青生道了谢，乖乖坐在床上咬苹果，那位阿姨稍一挑眉，说道：“别嫌我没给你们削皮啊，人可是重点班选拔考试第一名，我为了我家姑娘，也要巴结一下嘛。”

　　在座都笑起来，听她继续道：“我小姑子就是学校里的，他们考完试，刚出了分数排了名次我就知道了，我一看第一名叫黎青生嘛，不得了哦，满分！”

　　“我见宿舍名单上我姑娘跟她分到一个宿舍，心里就觉得是缘分，一见人才知道年龄这么小！”阿姨说着，还指挥她女儿向青生打招呼：“你们也认识认识，小北，你以后可要好好向妹妹学习。”

　　坐在斜上铺身量高挑的少女朝青生挥挥手：“嗨~我叫南望北。”

　　“我叫黎青生。”青生手里还有没吃完的苹果，只好站起来说话。

　　随后，宿舍里的几个女生都互相通了姓名。

　　除了青生和望北，其他的都在普通班。

　　看来军训的宿舍是随机分配的，等分完班，就要按同班同学一起住重新分寝室了。

　　收拾好宿舍快到傍晚，黎青生送爸妈到校门口，她的父母回身遥望梅东附中的大门，门上金光璀璨的大字与他们脸上的自豪相互交映。

　　很少念叨孩子的黎诏难得揽住进生，语重心长：“儿子，羡不羡慕姐姐考进附中啊？”

　　虞晚云也温柔地看着他。

　　两重目光汇聚在进生脸上，他不由地低下头：“羡慕。”

　　“光羡慕没用，你要加油才行，”黎诏很少训孩子，所以总会前言不搭后语：“先考上树才，再考上附中，一步一步走稳，你要有信心。”

　　进生嗯了一声，脸上恍惚出现了一种可称为麻木的神情。

　　“我弟弟好着呢，”青生轻声道：“你们不要给他太大压力，他自己知道学。”

　　“青青，你爸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弟弟和你看齐么，”虞晚云圆过话头：“我们当父母的还会害你们呐？”

　　飘在半空中的蓝生从睡梦里发出讽刺：“好久没听过这句话……嗯，还是很恶心。”

　　青生闭嘴了。

　　虞晚云自以为说了句金句，黎诏以为自己的随机教育很有效果。夫妻俩领儿子回家，留青生站在校门口，远目他们的背影，久久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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