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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事故
周子衿内心竟升起了点紧张兮兮。头顶上的扇形统计图,规划了三分好奇七分“你再走快点吧”的哑忍。
少年穿着拖鞋,走路轻巧像散步,直线来到她面前——伸手将塑料袋送入了她的怀里。
周子衿茫然接过,低头去看,里面是些零食水果。
没等她道谢,他已经转身,往冰箱那边踱步。
客厅打打闹闹的众人也发现了周嘉驿,刚才一幕无疑落入了他们眼中。
静默的群众陡然被清澈的一声打破。
“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廖然说着就要往前迈去,被宋俞一把拎住后脖领。
“啧,衍子哥不是来送外卖了吗,就不用嘉驿哥哥操心了。”
“周衍你小心妹妹啊,到了七中追妹妹的人从教学楼排家门口。”
周衍没好气地出声:“滚滚滚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起刚进门就被他扔在茶几上的打包盒。
周嘉驿没说话,已经打开了冰箱门,几个人得寸进尺,还要继续,他站在冷气中回望了眼。
一行人整齐划一改口,从鸡飞狗跳的鸡狗变成了好马,只会“得得得”,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必须看眼色行事。
廖然笑得“花枝乱颤”地扑向周嘉驿:“好驿哥,这才几天没见啊我想死你了!”
没等廖然靠近,周嘉驿远远朝他怀里砸了罐可乐。“你更想睡公路。”
他一次性叠拿了几罐可乐往茶几上放。
廖然被击中,一个脚刹,双手捂心,表演吐血,侧身往沙发一倒。
宋俞:“哟想得都死了。”
“谢东道主!”
“谢谢哥哥!”
沙发不小,几个大男生偏偏横七竖八挤在一起,嚷嚷着开黑。
周衍捞起茶几上的东西,走至周嘉驿,“谢了。”
“洗澡在哪儿?”他一提打包盒,“凉了。”
周子衿只见周嘉驿从她哥手上取下塑料袋,周衍转头对她灿烂地交代了句“你俩慢吃”,一提溜行李箱,两步跨上了楼。
周嘉驿轻轻哼了声,却未多言,拎着塑料袋进了厨房。
周子衿想轻轻地把周衍的头拧下来。
她强自做好心理建设,甩掉如犹在脑的头盔,紧跟着进里去。
少年右手扣在上方壁柜,顶灯下的一截手臂,线条起伏,正抽出碟盘子,低头开始转移打包盒里的食物。
“我帮你。”
周嘉驿侧头,只看到身边挤过来的人的发顶跟截白皙后颈。
“不用。”
“你是客人。”他的话简短轻巧,却有着让人无法继续劝阻的笃定。从周子衿手里接回东西,继续有条不紊地折腾。清洗,装盘,开火。
周子衿盯着人背影袖手旁观了一阵,出去餐厅坐下,不久,周嘉驿一手一只盘子出来。周子衿正欲帮他端盘子,还没站起,他已经转身,最后一趟了。
两人相对而坐,开始解决迟到的晚饭。客厅里吵吵嚷嚷,和餐桌这块不是一个世界。
周嘉驿没吃两口就放了筷子,靠着椅子,单手抱胸,支着另只胳膊滑手机。
周子衿埋头吃着,周衍买的都是她的菜,不知道是不是不对他胃口,但又觉得,他不像那种不对味儿就挨饿的人。
玻璃杯底离开桌面,手指扣在反射着灯光的透明杯壁上。
周子衿扔掉纸巾,稍稍仰颈,隔杯就看见对面的周嘉驿微微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漆黑却亮,五官被手机屏幕的光映射得有棱有角。
周子衿吞了下喉咙,全身机能停滞一秒。
桌对面的人确认她吃完了,收了手机,起身开始收拾餐桌。由近到远,见他倾身来捞自己面前吃过的碗筷,周子衿两手端起,有一瞬不想让他碰的感觉,让他捞了个空。周嘉驿觉得好笑,“还打算一起洗吗?”他想问。
没来由生出一高一低并排站在水池边洗盘子的画面。
挺像个传送带。
“你吃饱了?”周子衿突然开口。
高岭之草,高得还是蓬莱那个仙岛?
周嘉驿带着她走到洗碗机前,边清盘边往里放:“下午下飞机吃了,不饿。”转头接她手里的,看了她一眼,偏了偏头,“走了?”
周子衿有点不敢看他,加速洗过手,溜了出去。
客厅的人见她出来,喊她一起打游戏。周子衿微笑:“我先回消息,你们玩吧。”
这群人里除了廖然,看着各自活泼,其实都有点不敢和她说话,没再多聊。
周子衿走向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回复了几条宋华年的微信。
干坐了会儿,往耳朵里塞了耳机,点了部看了一半的电视剧放。耳机降噪,一塞进去环境音远了。
暖调的画面,低沉的嗓音。
屏幕里的脸渐渐模糊,只有一大段一大段的鸟语台词还在耳边响。好端端一个悬疑剧,硬生生把周子衿看催眠了。
周子衿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月前,一中举办文艺汇演。
她作为班里的文艺委员,早早去了学校。
演出开始前一小时,班里一个有节目的女生,白裙子不小心被泼了整杯咖啡。她们那个节目是多人舞,每个人的服装都是统一的,女生快急哭了。
周子衿想起自己有一条差不多的裙子,就给她妈打了电话,让司机孟叔帮忙送来。
“卧槽,你看那边那个男的……帅哥。”
“谁啊?怎么没见过??好高……有病吧,腿比我还瘦。”
“我幻觉了?!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个人了……”
“他怎么往这边走?我靠太近了我不好意思看了……”
“我怎么觉得好眼熟……好像……是那个……”
“呃?……那不是七中校服吗?”
“怎么是你?”
周子衿转身,居然看到门口站着大喇喇穿着隔壁校服的周衍。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你这衣服还要不要?”周衍不着调地笑,抬起勾着纸袋的手指头,晃晃。
周子衿上前拿过,探手翻看,转交他人。周衍果然憋不住:“你妈接电话的时候我在吃饭,我也听见了,出门就没骑车上了孟叔的车。”
周子衿了然。——即糊弄孟叔以给她送衣服为由逃会儿课。
“你妈知道你就死定了。”她威胁地笑笑,“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你小时候又不是没跟我一起干过。”周衍竟颇为骄傲地开口,“你们学校的墙怎么比七中还好翻?你来了就知道了。”
身后有胆大的女生直接问了:“周子衿,这你朋友啊?果然美女的朋友也是帅哥。”
“我哥。”周子衿严肃状,“可惜了,脑子有毛病。”
额头被屈指一敲,周子衿反手给了周衍的手背一巴掌,无言示意公共场合不想跟他掐架。
周围女生都低低地笑,周衍看见这屋情况,下巴一挑,潇洒抛脑,“走了。”
就在这时,隔壁班演出组到了,乌压压进来一片。
——后面就是周子衿笑过十次的花季少男情窦初开对妹妹隔壁班清冷文艺委员一见钟情的故事。这家伙面上不显,结果当天晚上回家就找她要Q|Q。
尽管周子衿嘲讽周衍见色起意,她还是大仁大义:“我跟她说了是我哥,她同意推给你。你别乱说话,我会丢脸。”
再后面的发展便脱离了现实,梦里她和周衍被孙窈窈一路追杀到江州,以及她会飞。
周子衿蹬了下腿,仿佛踏空失重,骤然清醒。
沙发睡得脖子酸痛,身后有东西硌着腰,反手摸出手机,已经十点多了。
客厅里只点了几盏暖黄的壁灯,灯光很暗,一室寂静;只有电视里闪烁着低微的台词声,好像在放什么纪录片,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周子衿缓缓站起身,扯了把歪斜的领口,发现电视机前照亮的沙发里躺着个人。还未动脚,支着头侧卧在那里的少年转过脸来,遥遥瞥了她一眼。黑影坐起,活动了动脖子。
“我哥他们呢?”
“二楼电竞房里。”
周嘉驿直面而立:“不早了,带你去你房间。”
颀长的身影一站起来,顿时遮住大半个电视的光。
电视里,片尾字幕已在拉滚,房间突然一黑。
停电般的一秒后,跳入了一个动漫。
闪烁的荧光笼在他肩头身后,背光的轮廓被勾勒得朦胧高挺,肩宽腿长。站在那里,像是动漫里变出来的纸片人。
客厅,楼梯,走廊,灯光随着他的步伐一路点亮。路过二楼时,他在黑暗里蓦地留下一句:“很吵。你要是不睡了,可以找他们玩。”
跟着周嘉驿上了三楼,停在走廊最深处那扇房门前,他转身,手中一把银亮的钥匙。
“行李周衍放进去了,卫生间在里面,周衍住隔壁,我睡这间楼下,有什么事儿叫我。”
周子衿握握钥匙,“知道了,谢谢。”
周嘉驿点了点头,踱着步子,一个人,重新走向尽头。
周子衿看着他行至半途,转动把手进屋,锁门,翻出睡衣就打开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被蒸得越发两眼昏花。房子隔音效果太好,定了第二天的闹钟,倒头就又睡着了。
–
半夜一点,周子衿突然睁开了眼。她下意识看向月色朦胧的窗外,窗户的位置和她卧室不同,彻底清醒。看了眼手机,腰部酸感深化,白天,她当做是累的。
一分钟后,周子衿从卫生间出来,随便换了身常服,拉开了房门。走廊黑黢黢的,尽头飘窗没关严实,白色窗帘动得像个女鬼。
走到二楼,有间房门虚虚掩着,灯光和人声倾泻,仿佛还有吸溜泡面声。
周子衿白天背的包里装了卫生巾。
她扶着楼梯往楼下走,客厅没有开灯,不过单人沙发边的窗帘没拉,月色汇集,她一眼看清落在沙发的包。
当她拿起包转过身的一刹那,眼前又浮出了三楼诡异的白色窗帘,影影绰绰,摇摇摆摆。电视机旁的窗台上,居然坐着个人!
周子衿宕机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是周嘉驿后,脑子里腾地联想到那部悬疑剧,“表面放纵不羁高富帅实则家庭关系紧张内心缺爱”的真凶男主。
这个时候该切到吞云吐雾的寂寞背影,伴随融于夜里的半明半灭的红星,主角在袅袅灰烟里回过头来——
周嘉驿今天游戏玩够了,不想跟楼上那群亢奋青少年继续折腾。百无聊赖间,察觉到背后有人。转头,一张人脸放大在眼前。他拿下手中望远镜,径直看着对方。
银色链条垂落在地,周子衿保持拿包的姿势钉在原地。
这哥大半夜不睡,搁这儿静坐瞻星呢?
主要还是故事感太强。
月光蒙蒙,客厅静谧,夏日,深夜,飘窗,背影。
少年换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色短袖,衣服领子偏大,坠在那儿,露出了很深一片后颈。大概是刚洗完澡,黑色的发略带潮湿,转过来,像最后一眼他在车上的发型,背头利落。
好像他这个发型,最最好看。
“你在看星星?”周子衿想打破点定格的场景,开口。
周嘉驿坐在那儿看着她,神情不明地“嗯”了声,放在望远镜上的食指轻轻清晰地叩嗒了下:“睡不着,无聊,看看花。”
“……”周子衿点了点头,点完又无法确定他看没看见。
“找水?”应该是很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低。
“对了。”
“这个送你。”周子衿手伸进包里,在淡淡月光中向他走来。
“我在公园的时候拍的,好像还拍到了水瓶座。”
周嘉驿垂眼,腮帮线条动了动。
相片是拿着镜头的一张自拍。笑容甜美鲜艳,风华正茂。周子衿脑子一炸,赶紧收手,换了一张。
周嘉驿盯着指尖的照片,深蓝天幕,星斗灼灼。“你用拍立得拍的星星?”
“不是,没那么技术流,用的相机,我的拍立得可以传照片进去。”
周子衿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包,“拿东西,我上去了。”
午夜十二点已过,她也没有掉落水晶鞋,不是落难公主,却落荒而逃。
……
月光穿越玻璃窗,投落在空荡的地板和家具上。
周嘉驿捏着相片,低头看着,兀自坐了片刻,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刚刚从望远镜里看她,鬼使神差想到另一个距离——差点亲上他自己头盔时的距离。
–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周子衿躺在床上睡不着了。
人,闭上眼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想到他看着人的那双眼。
有时候直直看着人,眼底很黑;低头微垂着时,眼尾细而微翘,尾端的睫毛像扇子;也偶尔笑意满满的,给人深情款款的错觉;有被照亮了的,无故显出浸湿般的幽深;突然睨过来的话,有点看不出感情,有点给人压力。
想到他走路时懒懒的调子,想到闲闲摆臂的样子,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很近的声音分析车况,花露水递给她时,不经意擦碰的指尖。
她想,他长得真是刚刚好,眼睛刚刚好,鼻子刚刚好。她刚刚好喜欢。
跟周衍一样地见色起意,真是一家人啊。
或许只是时机作祟。脱离了特定的环境,玄妙的氛围,是否就没有这种感觉?理智与情感共同否认了自己,是感觉。
是他身上的感觉,是她对他的感觉。
她无法形容这种完全抓不着的“感觉”,遑论面对一个刚刚认识一夜的人,但一瞬想起了他走路时的散漫劲儿,不说话时严丝合缝的唇线,冷酷又柔美的眼睛,不同微小动作、各种神情状态;甚至在那以前,不远也不近,窥视一切又什么都还没看清时。
只是他传递出的感觉,她很喜欢。
就像那首闯动的乐曲,只在那刹那,陌生又熟悉,只在那一眼,她知道她无法忘记。
见色起意吗……世界上那么多人,如果还有更帅的、更美的,她会见一个惊心动魄一个吗?
这样一通胡思乱想后更加没有睡意。周子衿翻出手机,看向时间,骤然亮起的屏幕迫使她眯眼。
【周子衿】:熬夜小天才,睡醒了吗?
【钱一一】:还在床上!跟你哥到江州啦,嘿嘿,半夜蹦迪呢?
钱一一六月就放假了,刚刚结束夏令营,就被弄去参加家庭大团建。要不是她热爱晚睡晚起,两个人还不好联系。
【周子衿】:我睡一觉了,今天碰到一个我见过最帅的人,不仅仅是帅,还帅得浑然天成,你懂吗。
【钱一一】:妈呀!!!
【钱一一】:都能被你夸帅了!有照片吗有照片吗[搓手手][搓手手]
【周子衿】:没。
【周子衿】:没事,就感叹一下,我继续睡了。
【钱一一】:啊?没照片一律按周衍处理。好吧,你睡吧,我起来吃饭了,嘻嘻。
周子衿觉得根本不应该骚扰钱一一这个神经大条的人,这人只会永远外向永远乐呵。如果突然在线上跟她说她好像一见钟情了这种事,她一定先发一串“哈哈哈”过来,表示恭喜发财和不可思议,然后转天海马体失忆。
接着三百六十五里的哪个天猛然回过味儿来——你是认真的?
此人自称广性恋,简称博爱,可以同时爱很多人,但从小到大,周子衿瞧她都在傻开心,没见爱上哪个具体的人,是挺有“大爱”的。
也许是画风清奇,想当年还在读初中,钱一一不知怎么被隔壁职高的一知名精神小伙看上了,对方天天拉帮结伙堵校门口。
情况就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老小伙突然向众人宣告,他!要跟她拜把子!
钱一一向周子衿求助。
周衍眼都没抬只说了句:“扛把子拜把子。”
钱一一:“什么?”
周衍:“赏他两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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