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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生横枝
伊欧斯将熄灭的灯放在门旁,示意雷哲在房间中心的单座沙发上坐下。
这间小屋的内室很朴实。
堆满了书籍的架子,茶几,沙发以及其下的地毯,还有一盏鸟巢形状的吊灯。白色的枯枝交错着层叠,一缕缕光线如游离的射线映在天花板上。
“你坐吧。我站着就好。”雷哲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
伊欧斯没有说话,一个抬手,一座一模一样的沙发便出现在了雷哲的面前。
“这是灵性能力吗?”雷哲好奇的问道。
伊欧斯小幅度地摇了下头,“不是,仅限于这里使用。”
两人面对面坐下。
“我是摆渡者,但就具体工作来说,叫做‘看鸟人’更合理些。这个剧场是我的场域。我构造的场景,会由塔实现。”伊欧斯补充道。
“那……”雷哲憋不住了,他无法安静的坐着,一肚子的的问题翻腾着想要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却纷纷在出口处堵车了。
伊欧斯看着他的样子,眼睛里拂过一缕笑意。
“我来说吧。B.K.是之前认识我的一个玩家。我拜托你的事,与我和他之间的约定有关。他曾经邀请我一起闯关,但我拒绝了。”
“嗯?”
“我有工作在身,擅离职守可不太好。”
“是,是的…这些鸟是乌鸫吗?照顾它们,一般需要做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从外形上说,它们近似现实中的乌鸫。只是,它们纯粹是从塔中诞生的生灵,我倾向于将它们看作塔‘意识’的化身。它们有近似人类的智商,每天晚上都会出发去寻找玩家的意识体,引渡你们到达这里。”
“你想让我来照顾鸟儿们,然后你就可以和B.K.一起去闯关了是么?”雷哲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抓到了题点。
伊欧斯的冰山脸裂开了一条裂缝,他单手捂脸叹了口气,继而肩膀微微抖动起来,似乎在憋笑。
喂,我就随口一猜…
雷哲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抱歉,刚刚我想起了B.K.,某种意义上说,他找的人性格和他还真是像啊……只是,发生了一点事,他不再参加游戏了。”
伊欧斯放下手时,他的笑意已经收敛进冷淡的面具之中。
他平静地说道:“我为塔工作。准确来说,是被放逐到塔外,接受一份可有可无的工作。塔主不想让我继续参加塔内的挑战,又不想放我自由,就让我在这里待着,方便他通过23只鸟儿监视。”
突然得知的事实让雷哲背脊上的寒毛将将炸起,他感觉到无处不在的黑鸟眼睛,如探照器般注视着自己。
屋外有,屋内应该也有……
很快,他串联起之前感到的异样之处:“它们,似乎不知道你和B.K.之间发生的事?”
“没错。这和我的能力有关。”伊欧斯点点头,“不过,在透露我的底牌之前,我想拜托你,和我签订一份‘意识’共享契约。”
雷哲眨眨眼。
“这份契约能让我们的意识连接在一起,互换位置,掩盖彼此的气息等等。放心,我不会变成你,你也不会变成我。契约仅适用于塔的梦境范围内,这种方式可以让我躲过玩家身份的审查,进入塔内。”
伊欧斯的手上浮现出一卷纸。他将其递到雷哲面前,看着他说:“你愿意和我一起搭档闯关么?”
他看向雷哲的时候,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散发出来。
真坚定啊。
雷哲想伸出手挠挠头,但现在托付大事的严肃氛围让他制止了自己“大脑空白就想先敷衍一下”的冲动。
雷哲努力让自己真诚地回视对方清澈的双眼。
“我还不知道这个游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参加游戏,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最终通关。我想在现实中得到真正的能力。”
伊欧斯毫不犹豫的回答。
雷哲慢慢睁大了眼。
他的眼眸中,全然映照出伊欧斯的身影。
……
一个光茧包裹住了两人。
雷哲的意识在契约完成的瞬间,恍惚了一下,就在此时,敞开的感知却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景象。
然而他的脑海中的画面仿佛被磨砂玻璃阻挡着,形状模糊得只剩散乱的色块,只能听清一个女性的声音:“伊欧斯,答应我,接受他……好吗?”
这是…
光茧褪去,光芒收缩着退回双方的身体内。
伊欧斯也能看到我的记忆吗。
雷哲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结果,打破沉默的不是任意一人。
伊欧斯猛地回头,打开房门,看向远处。
群鸟本来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突然被按了停止键般,声浪顷刻间消失了。
各个鸟儿在一瞬的僵硬后,仿佛做小动作的学生怕被抓包,个个争先恐后地扇翅飞回到架子上,你撞我,我挤你的,瞬间就装回一架子的雕塑。
“来了来了!”
“来抓包擅离职守的鸟啦。”
“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慌张?”
“别说话了,闭嘴!”
虚空中,传来遥远的铃声。
极远处,一豆光照耀在起起伏伏的水潭上,正逐渐变大。
伊欧斯反应也是极快,大步跨来,一把抓住雷哲的手腕,带他向屋里走去。
真实的书架如同幕布般脱落,后头显示出一方空间来。
“你快去藏起来。”
这片空间是一个暗处。
雷哲一躲入里面,瞬间感觉到无言的力量紧密而细致地将他包裹了起来,与外面隔离。他现在的举动,
犹如细针落于地面,在各种动静中显得微不足闻。
雷哲的双眼仍然有知觉。
他深棕琥珀般的瞳孔中,清晰地照见了房屋中间那盏吊灯的光的变化。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动着水中万千舒展的光纤。
突然间,四个椭圆的花点卵石掉了下来。
“啪嗒”一下摔在地上后,外壳轻易地碎去,从中飞出了几只黑鸟。
离开“鸟巢”的乌鸫们迅速地加入了门口架子上的队列中。
伊欧斯走了出去。雷哲的知觉仿佛被牵引着,也觉察到了小屋外的场景:
水面上的小船近了。光线隐约照出了站在小船前的人影。
她……
雷哲屏住了呼吸。
“伊欧斯。”
这是一位粉色长发,白色紧身服勾勒身体曲线的女士。
她的周身,由反射着虹光的银白色金属手环绕着,仿佛多个看不见的机器人在拥抱着她,姿态美中透露着怪异。
她的脸部也被四双虚空中伸出的手遮盖住了五官。
她在剧场众位的沉默注视之下,款款袅袅地从船头下来,走到伊欧斯身前。
伊欧斯如常站立着,看起来很自然。他点头招呼道:“Help05。”
“每一次我想来这里,发现迎接我的总是一张绷着的扑克脸,这么严肃做什么?”
“你来是?”
“我是来投诉的。”正说着话,她脸上,遮住眼部的双手突然活动了起来,轻柔地向后掠去,撩起她耳边的长发,在一侧打起小辫子来。
“和我对接的20-23号引路者接个后续的玩家迟到这么久,害我在那空等。”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偷懒呢。伊欧斯,现在的管理查的严很多,如果等上首大人查起我的工作记录,那就晚了。当然,我可没有先打小报告,你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它们,是不是回你这边了?”
正说着,遮住嘴部的手反过来指住了对面的伊欧斯,露出涂着亮漆般红彩,诱人的樱桃唇。
这位女士的五官精致得像人偶,只是头部的手如活物般行动的样子,让雷哲的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架子上的黑鸟们也正胸危立,彼此眨眨眼睛,仿佛偷偷藏于教室角落,背着老师打暗号的学生似的。
伊欧斯表情不变道:“是的,非常抱歉,它们在定位玩家意识体的时候,力量传输不太稳定,所以多花了些时间。接引的新玩家们已经到达,应该进入塔内了。我本想换一班来向你说明情况。”
“哦?怎么个不稳定法。”
她莞尔一笑,越过伊欧斯,朝架子走去。
光照在她的脸上,却没有给这尊人偶般精美的少女带来生机。她的微笑透露着刻意,仿佛僵硬在一个精准的刻度上。
“看看这些小鸟儿,也看不出个区别来。怎么就我对接的出了问题,其他的都好好的?不会是在针对我吧?”
她点了点其中的一只,嘴角维持着兴致盎然的弧度,回首向着伊欧斯。
“要不要上报上去呢?”
雷哲看到伊欧斯微微低下了头,额前碎发掉下几缕,遮住了他的神情:“没有检查好它们的状态,是我的过失,请你酌情处理。”
“呵呵…”
她轻轻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今天上首大人没在总监控,我才懒得多写些报告。”
说着,她施施然转过身。
“让它们和我一起出去吧”
“需要轮换新的一批吗?”
“不用,反正没多少新玩家,就让我偷偷懒。”
她回头一笑,“你没什么事的话,陪我一起走走?”
……
一行人离开了。
雷哲从松动的包裹力量中伸出手,穿过了书柜,回到了房间内。
他走出屋子,发现各个鸟儿也是东倒西歪的恢复了各种各样的姿势。
“哎,这个玩家还在。”
“伊欧斯是不是把他忘记了呀…”
“陪着那位断手女神,也没办法。”
架子上的最左侧的黑鸟飞了出来,悬停于雷哲面前,发出一个温和的男声:“我是贝塔,我带你到塔那边去吧,伊欧斯拖住了help,我们要比他们快才行。”
终于有人,哦不,鸟记得我了!
雷哲感激的点头;“谢谢你贝塔。对了我有个问题,伊欧斯的……”
“啊——”
“天哪这是什么?”
“当心!”
小黑鸟们疯狂蹦跶起来,异口同声尖叫道。
什么?
他不明所以,顺着它们翅膀扇动示意的方向看去。
地上,有一只手,从腕部上方断开,五指如钩爪张开,立于地上。
它急切地转动着,小心而无声地从小屋侧边潜行至雷哲一边。
雷哲呼吸一顿,悄悄往旁边一挪。
断手有目标似的,盯着雷哲不放,也跟着对峙般向左迈了几步。
雷哲屏息,轻声挪动着退到了树林里。他一会儿直线奔走,一会儿迂回,一会儿蛇形游走于各个树木之间,企图用眼花缭乱的绕树走法甩掉追踪者。
雷哲停了下来,身后,断手失去了踪影。
他小声地向肩头的鸟儿求助道。:“后场有没有路能通往外面?”
“有的,你往右侧去……它又来了!”
断手从一颗树的枝丫上冒了出来,又迅速地爬下,逼近了雷哲。在灯光下,惨白的手仍显得如鬼魅的魔爪般不真实。但它确实存在。
“这是自动追踪的吧?”
“快去侧门。”它将小小的鸟喙凑近雷哲耳边,急切地说道,“这是Help的侦查手,被抓到的话就麻烦了。”
雷哲飞一般跑了起来。
“就是这里!”
一扇和背景融为一体的门。一个小小的门把突出门外,彰显着存在感。
贝塔回头看了一眼,那只断手跟得极紧,指爪飞速弹动,逼近了雷哲。
它距离雷哲只有不到一尺了。
说时迟那时快,雷哲不敢回头去看,这个时候,冲刺更重要!他拉开门,一个侧步转身,闪入门内。
砰…
嗯?
预想中的声音没有出现,雷哲在寂静的黑暗中抵着门,感觉到一阵大力在与他相持。
门没有关上,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
他悄悄瞥了眼。
惨白的断手部分越过了门缝,指尖正抓着雷哲的裤脚处。断肢的手腕仍然卡在门缝之中,但是它挣扎着,挣扎着,正努力地将自己从逼仄的空间中拉出来——
手拉得极紧,抬脚回扯会给它助力。
雷哲情急之下,借着姿势,想小幅度地向后踢脚以击退它。
“别!”贝塔小小地惊叫起来。
这断手像有意识般,竟然趁着雷哲袭来的那一刻,张开五指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
这股紧紧扯着他脚腕的力量,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前来营救的人般没有理智,充满了疯狂。
断手以此为支点,挪动着想将自己拔出来!
就差一点点了。
雷哲的身体抵着门板动弹不得,脚无法挪动,只能咬牙支撑。
啪。
是贝塔将灯打开了。
“用这个!”
瞬间点亮的光芒下,雷哲眯着眼朝旁边打量去,树立于门侧的柜子边靠着的棍状物映入了他的视线。
贝塔扇动着翅膀,一伸一扇,两根棍子便咕噜噜地沿着墙向雷哲这边倾倒下来。
雷哲来不及思考,一手抵门,以被抓的脚为支点,半旋上身接住了倒来的棍子。
这是一根顶端尖窄,入手沉甸的荆棘枝蔓铁棍。
拿到了“武器”,雷哲心底涌上对抗的勇气来。
他有如神力般猛然抡起棍子,向断手的虎口处戳去。
噌,噌,噌!
捣弄了好几下,断手的皮肤裂开得破破烂烂,一股股乳红色的粘稠汁液从伤口流出,淌淋手上。
断手松开五指,放弃了抓握到的猎物,脱力落下。
“把它钉在荆棘上。”
贝塔松了口气,“呼——等伊欧斯回来处理吧。”
雷哲放下手中的铁棍。现在,他想起这个为什么看得这么眼熟了,和挂灯的那根立柱长得一样。
他叹了口气,问道:“它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我?”
“自你从屋子里出来后吧。这个侦查手还算低级,锁定没有‘塔’气息的目标罢了。估计她是疑心伊欧斯有没有带进来些什么…”
“好吧,好吧,那她说的上首大人是?”
“是塔主,塔的拥有者。”
这样……雷哲若有所思点点头。
“好了,快走吧。”贝塔催促道。
雷哲咽下了还未出口的疑问,跟上穿行于纸箱,躺椅,玩偶服,挂着的粗绳结网等道具杂物中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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