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朱颜就醒了。
　　还好床够大，还好朱华够懂事，乖乖躺在另一侧，不然她真的要烦躁到一秒钟都睡不着。朱颜早早就躺下了，朱华还点着蜡烛在看那本不知讲了什么故事的故事，脸上不时露出姨母笑，脑袋都要扎进本子里去了。朱颜被蜡烛的光刺激得睡不着，侧过来眯着眼睛质问朱华，朱华也只是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朱颜，用身体挡住蜡烛光。
　　睡得早醒得就早，睡得晚醒得就晚。
　　前者如朱颜，后者如朱华。
　　晚睡的那个没仔细关窗户，早上飘起了细雨，雨丝悄悄摸进房里，可惜风儿泄露了它的行踪。朱华对雨敏感，觉得呼吸不畅就醒了，仔细关好窗户，又披上衣服走出门去。
　　厨房的门是开的，里头有个胖小伙在忙活，见陌生女子进来，笑着打招呼，“客人饿了？”
　　朱颜摇摇头，“借您的地方熬个药。”
　　那厨子好说话，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个小炉子，又从角落抱来一捆细柴，道，“熬药用红眉柴，熬出来的药效最好。”
　　朱颜把药材包打开，各类药材按照顺序一一下炉，问，“红眉柴是什么柴？”
　　胖厨子呵呵笑，显然并不忙碌所以有时间跟她搭话，“黄城西北方向有座山，都说以前住过神仙，神仙把这柴点化了，烧菜好吃，熬药也比一般的柴好。”
　　“什么神仙？”
　　“说是一个好看的姑娘，在山上住着修行，这修着修着就成仙了，那姑娘的眉毛细细弯弯还是红色的，这个柴也是红的，跟眉毛差不多，就叫红眉柴了。”
　　“所以说，是成仙之人点化了这个柴？”
　　“估计是吧。嗐，咱都是瞎听，不当真的，您若真问我细节我也答不上来，这个柴是不是神仙柴我不知道，但是是真贵啊……”

　　马夫来接二人的时候，朱华将将洗漱完毕，朱颜催她催得急，脸也来不及抹，干脆往头上盖了个带面纱的斗篷。正要上马车之际，朱颜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急匆匆返回客栈。
　　朱华跟马夫抱怨，“你瞧瞧，刚才在楼上催我催得什么似的，现在自己又丢三落四跑回去耽误时间。我还穿着薄衣服呢，也不怕我吹风着凉。”
　　马夫是朱家自己的，是个木讷的中年人，听小姐抱怨另一个小姐，只是讪讪地笑。他的任务是将二人送至察城与黄城的交界，届时会有黄城本地的马夫来接替他。此时马夫满脑子都是：那个人长什么样来着？接头地点在哪来着？暗号是啥来着？那人叫啥来着？
　　朱华还在抱怨，“我刚睁眼她就嚷嚷着我吵着她睡觉了，身为姐姐一点姐姐的自觉都没有，本来两个人——”抱怨了十分之一，朱颜又冒着雨小跑回来，瞧见朱华戴着斗篷还站在马车外，淡淡问句，“还不上车？”
　　朱华嘟着嘴跟着姐姐爬上车，又问，“下雨了，你什么时候吃药？”
　　“吃过了。”
　　“什么时候？”
　　“你打呼磨牙的时候。”
　　“……”

　　进到黄城地界，雨稍稍大了一些。
　　马夫将马车停靠在约定的位置，等着新马夫来接替他。
　　姐妹二人在马车里拌嘴，朱颜吃药吃得早，现在暖意充斥着五脏六腑，没有丝毫不适，所以也有力气跟妹妹拌嘴。突然听到外面有一个尖细的声音——
　　“姑娘买枝花吧。”
　　朱颜按住朱华蠢蠢欲动要掀帘子的手，问，“什么人？”
　　那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又说，“姑娘买枝栀子花吧。”
　　朱颜觉得无甚危险，便掀开帘子，只见雨中站着一个穿灰色齐胸襦裙的姑娘，脸白白净净的，眼睛很漂亮，鼻子也小巧，算是个美人儿。雨水顺着她额侧的刘海滴滴答答留下来，更显惹人怜爱。这样一个小美人站在她们马车前，站在大雨中，提着一篮子的白色栀子花，语气近乎恳求，“姑娘买枝花吧。”
　　朱华在里头已经全瞧见了。
　　朱颜伸手向她拿钱。
　　朱华说，“买花干嘛？没钱。”
　　卖花姑娘楚楚可怜地望着她。朱颜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瞪妹妹一眼，掏出自己的私房钱递给那小姑娘，道，“你的花我都买了，快回家吧。”
　　朱华很惊讶，“你哪里来的钱？”
　　“私房钱。”
　　“我不信。”
　　“爱信不信。”朱颜拿着一捧栀子花，花瓣上全是雨珠，呼啦一下子全落在马车的地毯上。
　　朱华更加不满意了，“谁家有钱天天给你这么挥霍？你瞧见你给了她多少钱吗？”
　　朱颜也很不满意，“你没见她袖口裙角都破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爱美，衣服破了都没有缝补，家里那么穷，我给点钱补贴她生活又怎么？她拿了钱，中午回去就能吃顿好的。”
　　“你真要按市价买我也就认了，你给的钱都够买一个花园子了！你的钱是不是祖父给的？我就知道出门前祖父又给你零花钱了！”
　　朱颜把栀子花放在鼻子下闻香味，香气扑鼻，心情不错，“好闻吗？”
　　朱华翻了个白眼。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是旧马夫和新马夫，二人进行了熟练的业务交接，朱家的马夫又跟二位小姐道了别，新马夫便上了车。新马夫是个年轻人，黄城本地人，熟悉城内交通，人虽说有点油嘴滑舌，然而本质还是靠谱的。
　　新马夫道，“二位小姐，今雨太大来，走不了车，二位是去客栈等雨停，还是去我家暂避一会？”
　　“客栈。”
　　“你家在哪？”
　　“……”
　　“……”

　　之所以最终去了王静凡的家，并不是因为朱华占了上风，而是因为去往客栈的那条路积水过深不便行车。王马夫家也不远，拐几次巷子就到了，巷子里幽深安静，雨声细密更使人听得清楚，总体而言环境还是不错的。
　　朱华邀功，“怎么样，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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