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女的非独生姨妈

　　午后，姨妈出去遛弯，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袋韭菜，数量不多，看着挺干净的，是有人择过了的。
　　我没傻到问怎么突然去买了韭菜。
　　“又是哪个阿姨送的吗？”
　　“路上遇见你高阿姨了，她说家里送了挺多菜，她和老头子吃不完，就分了我一点，正好包饺子。”
　　听到高阿姨的名字，我挺吃惊的，从去年初开始高阿姨的腰就很不好了，走路都是慢慢的挪，已经许久没有出去遛弯了。
　　我跟着去了厨房，“高阿姨的腰好了？”
　　姨妈放好了菜，把口罩摘了扔进垃圾桶，回过身看我的时候也挺惊讶的。
　　“你不知道啊？我不是说过她去北京跟儿子住了小半年，顺便治好了腰。”
　　我咽下了刚放进嘴里的草莓，“好像是有点印象。”
　　姨妈又是一副日常嫌弃我的模样：“你但凡有她儿子一半的本事，我跟你妈也不愁你将来了。”
　　我闭上嘴装哑巴，所幸姨妈话头打开了，一时半刻也收不住。
　　“这两口子在北京是真跟着儿子享了福，平常在家，一个腰不好、一个胳膊腿不行，做个饭都得两个人相互帮着，本来怎么说也不去，想着去了儿子那肯定得麻烦儿子了，可人又得了个好亲家。”
　　“一去到，刚安顿下来，亲家就说，老姐姐你俩身体不好，要不我来给你熬着饭？”
　　听到这话，我简直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
　　我茫然的问：“谁给谁做饭？媳妇的爹妈来给女婿的爹妈做饭？”
　　听说过两亲家撕逼的，也听说过客客气气的，可谁听说过还能这么照顾的？真能亲如一家？两家家庭条件差不多，又不是得上赶着巴结。
　　姨妈说：“要不我怎么说小昆有本事呢，这才工作几年，自己在北京换了套大房子。女婿这么有本事，媳妇的爹妈当然怕老高夫妻俩耽误女婿的正事，可不是宁肯自己来照顾着，也不能叫女婿两头忙。”
　　我不知说什么，只能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话是这么说，谁也不能真叫亲家来照顾，小昆给父母请了保姆和护工。
　　高阿姨夫妻俩去的时候正好是天转凉，没过几天就是北京最好的时节，秋高气爽的，有能干又孝顺的儿子、温柔和气的儿媳，还有可爱又会撒娇的小孙女围着，心情很快就好了，再配合医院的治疗，身体也逐渐好转，很有一点乐不思蜀的滋味。
　　说着说着姨妈就是一乐，她说：“本来两个在北京住的好好的，老高的腰治好了后每天还能帮着接送孙女，房子也大、又在儿子身边，住的挺开心的，可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就给叫回来了。”
　　“谁叫回来的？”
　　姨妈笑的有点抖：“还能有谁？老郑他老爹，小昆他爷爷。”
　　老爷子九十多了，一辈子习惯了说一不二，还最喜欢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在身边尽孝，每年过生日、过年的时候，郑伯伯兄弟几个都要全部拖家带口的去陪老爷子，承欢膝下。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老爷子就打电话给郑伯伯，也不问今年还回不回来，直接问的是：“么时候回来？爹都不要了吗？”
　　郑伯伯这么大岁数了，退休前在公司也当了好些年的官，却从来不敢违逆他爹一句。就这么一句“爹都不要了吗”的玩笑话，吓得当天就收拾好行李、买了票，第二天就坐着高铁回了这边。
　　“老爷子好牛啊。”我也跟着姨妈一起笑，想象着六十多岁的郑伯伯在父亲面前还要俯首帖耳的样子。
　　姨妈说：“老爷子这样，就是想告诉儿子们，不管你们多有本事，挣再多的钱，我也是你爹。所以人家教育的家里个个都孝顺，小昆也孝顺。”

　　“你再看看你二姨房子头那家的老林，他倒是整天夸儿子多么孝顺，多么有本事，有一口好酒都得带回来给他，好像谁还不知道他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庄口一样。”
　　林老头性格很是古怪，他的发妻去世，他娶了第二个老婆。他很喜欢现在的老婆，但是又十分的要面子，在家可以给老婆端茶倒水，在外面却又骂老婆不好、不贴心，经常扬言要打她、给她好看。
　　邻里邻居的都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没有人当真。
　　他还有一个习惯，动不动就哭他死去的发妻。喝了酒哭，没喝酒也哭，哭的肝肠寸断，恨不得立马去地底下见发妻。现任妻子讽刺他“这么想，怎么不跟着去了？”他一听立马住了口，可下回照样还哭。
　　现任很看不上他，也确实并不贴心，他二人至今分床睡。
　　今年冬天地滑，他骑车摔进了沟里，断了腿，妻子打电话叫儿子回家照顾他老爹。
　　儿子本来不乐意，但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回来了一趟，巧就巧在还没来得及回城里，疫情就让村里封了路。
　　这个儿子性格也很奇怪。怎么看也称不上“孝顺”。
　　高中的时候小林熬夜写作业，老林在旁边打着瞌睡陪着一起写，小林让他爸回去睡，说几遍都不听，老林非要陪着一起熬，等十二点多小林写完作业的时候，老林已经在桌子角睡熟了。
　　小林没说叫醒他爹让他进屋里睡，也没给他爹盖上件衣服或者毯子，直接自己钻进被窝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爹问儿子：“你什么时候睡的？”
　　儿子头不抬、眼不睁的说：“早就睡了。”
　　“早就睡了你不叫我！”
　　小林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喜欢熬吗？”

　　今年知道后妈不伺候亲爹，而且疫情封路也出不去，小林只能在屋里照顾着老林，给擦个身、倒个水。
　　原本也终于像个样子，总算给老林新的谈资了，夸句孝顺也不是站不住脚。
　　偏偏这个儿子真是个奇葩。
　　农村冬天很冷，没有暖气，唯一的热源就是烧大锅的炕。
　　老林和现任妻子不住在一起，老林住的西房不是热炕、是实心的冷炕，老婆住的东房炕底下才连着火。
　　小林白天照顾老林没什么可说，晚上却不想跟老爹一起睡，他觉得西房冷、不想挨冻，然后就卷了铺盖去东房跟后妈睡一个炕，丝毫没有顾忌名声的意思。
　　他不顾忌，后妈更无所谓，转头就在和邻里唠嗑中，当个笑话给说出去了，叫林家父子大过年的很是出了个名。
　　小林的后妈说给了二姨听，二姨又说给我们听。
　　我妈说：“他冷，他爹不冷吗？两个人挤挤还暖和点。再说了，就差那几百块钱，给他爹买个电暖气，不都能享受着？非去造这么个洋相。”
　　啧，这也是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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