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梅之喜

作者:黎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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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重


      朦胧中,发觉自己置身于一条山间小路上,看见前方第三棵树下有个黑衣人靠着,腰上系着金黑腰牌,脸被蒙住了,看得不真切。但我知道,我一直找的就是他,那种感觉让我很熟悉很心安。
      “是你吗?”我立刻对着他跑去,口中喊着话,“我知道这样做很无耻,但是我只能求你了,帮帮我,救我爹娘可以吗?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张开手臂,想要一把抱住才好。快要到了,他转过头瞥了我一眼,就消失了。我的面前在距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爹娘正看着我。
      “爹!娘!你们没事了?!”我喊着说,生怕他们听不见。
      “良儿,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之后突然坠入黑暗,周围一切都没有了。我慌忙地寻找,却发现愈是挣扎,便陷地愈深。
      迷惘,绝望。
      无法回头。
      不能回头。
      黑暗中裂开了一道缝隙,光争先恐后地探了进来。外边吵着听不清的喧闹声,周娘坐在我旁边,手里正忙着活。轻轻动了动,身体便立刻传来一阵一阵不能忽视的疼痛,我轻叫出声。
      “方良,别动。”她温柔地对着我说,继而转身朝着门外喊道,“白豆!接一碗温水来,还有刚刚熬好的药!”
      “师父,我不小心摔了。”我张口说话时声音很是沙哑,接着咳了起来,“...咳咳!...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咳!”
      “安心修养几天,接下来还要继续练习担水和跑步。”周娘说,“不能松懈,但是也要注意安全。”
      “嗯!”真好啊,感觉这里,就像家。
      但是我的爹娘...我微微一愣,声音中带了一些激动:“师父,今天几日了?!”
      “大年初三。”
      “除夕过了吗?!”我眼前的事物似乎渐渐离我远去,背景变得些许虚幻。
      “......方良你冷静一下。”周娘微微蹙眉,站起身看着我,眼神中淡出的不知是怜悯还是惋惜。
      “大年初三啊,今天不是除夕,不是除夕多亏不是除夕。”我喃喃着,将头埋在膝弯中,头上的伤口似乎撕裂了,但我竟然感受不到痛楚。
      “可是初三是在除夕之后啊!”她的话有些着急,一字一句听进我的脑中,但我似乎无法理解话中的含义。
      静静地看着周娘的一脸紧张和白豆慌张为我端来热水和纱布。那碗乌黑发亮的药水喝起来竟然没有丝毫感觉,仿佛在喝一碗凉白开。
      他们皱着眉头好像在一个劲地对我说些什么,但我不论怎么努力地听,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外边微微的吵闹声和爹娘的声音嚣杂地盘旋在耳边。
      “我在等你。”
      像是从我身体里发出的声音一样,我甚至往四周看了看。
      “温方良!”梦里的声音在我脑中炸开,我被瞬间拉回现实。
      恍恍惚惚间实现开始清晰了起来,低头打量自己,发现伤口重新包扎好了。视线偏移几分,便又察觉周娘坐在我身旁,我立刻起身看着她。
      “师父,我失态了。可以让我去见见我的爹娘吗?”我低下头有些羞愧地说。
      “方良,在我初出江湖之时,曾经因偷窃酒楼的肉包而被一只手悬挂着吊在房梁上七天。那时候很艰难,在第五天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自尽。”周娘语气里充斥着轻松释然之感。
      “师父。”我语气有些紧张,立刻抬头看着她。
      “第六天,出太阳了。”周娘笑地很好看。
      “太阳?”
      “对,是这几日里第一次出来。阳光撒在脸上,一时间我竟然忘记了世间还有如此美好。”她说,“痛觉和温暖让我闭上眼,后来我活了下去。你看,现在我活得很好。”
      “师父......”
      “我会带你去见你的父母,但你要答应我,答应师父,你一定会活下去。”她说。
      我没有说话,但她看了看我的眼神,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来。我相信她。
      师父从邻里邻外的打听到了墓地所在,原来他们是和姐姐团聚了,大家都尽力了。
      可我连他们都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坟地边上是空空的,只有浅浅的草扫着脚踝,微痒地让人想流眼泪。师父跟在我身后,看着我。
      墓碑上刻着爹娘的姓名,我跪在草地上,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大理石打造的墓碑是冰人的,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爹......娘......”我看着这边的草地,显然是被人整理过的,他们的墓碑旁,竟然也立着我的。也对,在世人眼中,我的确已经死了。
      我转头看一眼师父,她只是对着我点点头。草芒刺刺的,风却是软绵无骨。
      我脑中思索许久,竟然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目光拉长了,远处的麻雀从近处飞到远处。
      远处的小鸟终于飞到了枝头,同时,心里似乎一些东西也尘埃落定了。
      谁又能陪谁一辈子呢?
      我觉得心中有些事情已经释然,绵绵密密的风将伤疤抚着,让我可以哭着笑出来。爹娘和姐姐还有祖母葬在了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团聚了,接下来,就剩下我了,这块墓碑下的空地,我也终究会进去......
      “师父,我们回去吧。”我突然间站起身对着她说道。没想到她还在这等我,我心里洋溢着幸福感。
      “方良,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来后院开始学习武功了。”周娘上前拍拍我身上的杂草,牵起我的手说。“......我真的可以开始学习了吗!太好了!”我理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拜师,纵然我悲喜交加,耳边只有零星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原来,除夕早过了。
      除夕过了,又是新一年。
      ......
      “使用匕首和使用大刀阔斧是一样讲究。正因为武器体型小,才更是需要上好的材料铸成。”周娘背了一块木方箱子来,放在桌上打开,召了我过去,“这些是我以前收集的匕首,也有我用惯的,我待会为你介绍。”她从中抽取出一把,细细看了看刀刃之后,随手它往窗外的腊梅树上掷去。
      我连忙出门查看,却发现这把匕首是细长的,串着几瓣带着露水的腊梅花瓣稳稳地插在树干上。刀锋入树时强劲有力,练了许久基本功的我也是花了些许力气才将它拔出。
      我不禁看了一眼屋内的师父,心中更是敬畏。
      将匕首还了回去,周娘细心将它放回原处,对我说:“这把匕首身形修长,双面刀刃,表面微微带些波浪弧度,虽不好使力,但却是最易控制方向和力度的。我给它起名:双寐。”
      周娘抬头看我一眼,说:“方良,这些你随意看看,挑一把你最顺手的。”
      我谢过了师父后这才注意到木盒里的其他匕首。
      它们大部分被打磨地光滑锋利,也有小部分上边染着一些铁锈。这些饱经风霜的匕首,师父每每接触到时是否会想起什么呢。一把一把仔细看过,我注意到其中一把匕首上镶着一块金黑色的带状玉石,像极了那个人腰间的令牌颜色,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它吸引了。
      周娘看我对它感兴趣,拿起来放在我手里,让我尝试顺不顺手。
      匕首拿在手里是微带些垂坠的重量感的,随意摆弄几下,刀锋的冷冽感中竟然透露出一些柔情来。
      “这把是水骨匕,是我以前救人的时候偶得的。”周娘说,“它的特点是很好使力,刀刃带有微微柔韧度,使用时的优点是可以以柔克刚。”
      “所以名叫水骨匕。”我笑着看着她。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在我这里得到的匕首都不是无偿赠送的,每每要从我这得到一把,就必须完成我对你下达的任务。”
      我却将它握地更紧了,心里不知哪里涌来的勇气,说:“尽管来吧!”
      周娘笑了一下,对我说:“你先不要管任务的事,习武才是你最重要的。”
      今后每日清晨至午时,便是周娘为我上课的时间。在后院练习的人从此多了一个,我在左边练习匕首,白豆在右边练习使大刀。白豆也喜欢在我习武的时候蹲在一旁看着,也可以顺便偷偷懒。
      “白豆,你这把刀有没有名字啊?”一天练习之余我随口问道。
      “我爹叫它仇恶刀,那我也这样叫了呗。”白豆拍拍它的刀身。
      “仇恶?的确是好名字,看来你爹希望你可以视恶如仇啊!”我说。
      “切,才不要,麻烦死了,还不如在家陪着娘。”白豆撇撇嘴说道,“爹就是喜欢这样,所以总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娘可可怜了。我要是不陪着她,就没人陪她了。”
      白豆说的也不错,白桓的确很少回家。仅有偶尔晚上夜深时,似乎还能听见白桓回家的声音,接下来响起的便是周娘担忧的说话声。不过我发现,每次回来,周娘都要和他说上好些时间的话,就像是在商量什么一般。但是我不太关注这些,心里幻想着习得武后如何报仇和报恩,却是越想越烦躁,反而睡不着了。夜深人静,他们的对话更是清晰,隐隐约约还听见“送出去”“条件”等字眼。
      从街上卖菜的伙计嘴里得知,因为没有子嗣继承,温府的地契被皇室收了回去充做公用了。
      新上任的那位凉州知府听说是一个青年,家中竟无妻室,甚至婚约也无。这一时间家家户户的老人可就炸开了锅,每日向他说媒的也是排成了长队。我到街上帮周娘采购时,路过他的家,看着门口围着的人,眼里似乎都含着期望,我轻轻摇摇头便不与理会了,连忙忙着手头的事情。凉州知府大人在闹市旁修建了府邸,说是更好地倾听民心,大家纷纷夸赞他清廉,是个好官。
      又是一名好官啊......其实这样也不错。
      这个摊位的白菜比旁家的贵上三分,我果断放下了,去了别家。
      自从上次从温府一别,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虽说土地是作充公,可谁知道邻家的年轻人是否拆了屋子做了田地?一切都不清楚,但我却不想再回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虽然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无妨。现在我有白豆,师父和前辈陪伴,就不会怕了。
      只是没想到爹爹在凉州做了那么久的知府,凉州百姓竟然都没有听说过“温方良”这个名字。难道,其实是爹爹的刻意隐瞒?不了解前因后果,只是觉得这样也挺好,出门在外也不会被别人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更不会被有心人抓我去官府邀功。于是我便把更名换姓的想法抛于脑后了。
      我头上的伤口完全地好了,白纱布取下后竟感到一丝丝凉意。
      后来我才知道,白豆其实是比我大一岁的,他有时候会带着我去后山上抓野鸡野兔烤着吃,遇到危险也是第一个站在我前边保护我,把仇恶刀挥舞的熠熠生辉。
      而后我俩就算再苦再累浑身是泥,都会满嘴流油地笑着回来,肚子被填的饱饱的,却再也吃不下周娘做的晚饭了。
      ......
      几年这样过去,生活还算充实安稳。我的力气愈来愈大,体格从原来的举几本书都累的半死到现在担十担水都不在话下。干活越来越利索,身边少了做事的奴仆,使自己学会了很多以前在温府学不会的东西。随手一挥刀,也是可以将刀刃立在树干上了,下次再遇到危险,我也有一定的自卫能力。以后一辈子,靠自己,不会再让自己受伤害了。
      那把水骨匕被我用的愈加顺手。现在可以根据自己随心所欲,就好像身上长出的一个器官一般,与自己心连心。
      水骨匕上金黑色的宝石是我永远的动力。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娘还是没有说出得到这把水骨匕相应的任务,因此我用它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我现在已经长到十六了。
      最近我再要找白豆去后山上玩,他却不愿了,反倒总是在下午练武时悄悄溜到墙角边看着隔壁,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终于一次好奇心让我停下手里的练习,跟了过去。却看见墙的另一边的邻居家的小姐们相互嬉耍着一只麻布团,游戏地不亦乐乎,根本没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一眼。她们年轻的脸庞仿佛花朵一般,飘着裙摆在眼前花花绿绿地飞扬着,我有些看花了眼。
      “白豆,你看什么呢?”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被我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慌忙捂住我的嘴。
      挣扎几下,发觉是我,他便松开了手。
      “温方良,有你这么吓人的嘛。”白豆挥挥手,推着我往院子里走,说,“我没看什么。我们快回去练习吧,被娘看见了可又是一顿好骂。”
      “哦。”
      师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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