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而行

　　周一的早上呼吸科难得清静，夏浅语低头看着资料，不时地在电脑前忙碌一阵。
　　陈玉坐在看着低头忙碌的夏浅语，欲言又止。从夏浅语来这个科室，陈玉总觉得自己和她隔着很多东西，很奇怪，明明自己是个热闹而容易和人亲近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位夏医生就亲热不起来。
　　夏浅语是院长特招进来的，据说当时好多家医院都在抢她，有两家是全国排名1.2的呼吸专科医院，但是不知道夏浅语为什么选择了这家，听说院长当时知道夏浅语选的是自己医院的时候，半天没缓过神来。
　　从夏浅语来到这个医院，半个医院的男医生差不多都要打听夏浅语的状况，人漂亮，温文尔雅，只是有点冷淡，但是对于美女来说，冷淡不是罪过啊，那是因为人家有自傲的资本。外科的佼佼者黎志涛几乎一天来一次，哪怕没有到科室，不管上班下班还是要和夏医生打招呼的。
　　“夏医生，陈恒宇今天恢复的不错，这次真的多亏你。”黎志涛站在夏浅语的桌前，趁着无休时候来打招呼，“你怎么那么快而准判断他是张力性气胸？”
　　夏浅语轻轻从资料上抬起头，“可能是老师教的好？”她当然明白，这个黎医生早晚请安，白天没事儿还要过来刷刷存在感的行为是为什么。
　　陈玉心里却终于找到了为什么和夏浅语不亲近的原因了，她希望黎志涛每一次出现在科室的时候，和自己打招呼，说话。而不是碰着夏浅语的软钉子还要继续，一头撞上去。
　　“也是，夏医生这么好的成绩，临床快准也是应该的。”黎志涛并不是看不出夏浅语对自己冷淡，以前只是对她感兴趣，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那是天大的面子，而且雄性的本能，那么多男大夫追求夏浅语，如果是自己捷足先登，这种感觉要他想想就觉得美妙。昨天看到夏浅语在车祸现场的表现，他心里突然多了几分真正的爱慕，无关颜值，也不是面子，是这个夏浅语，走到了他的心。
　　“黎大夫，您请坐。”陈玉看到黎志涛的尴尬，内心有些不忍。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优秀的男人，是陈玉当时一眼看上的。虽然他不是冲着自己来诊室，但是每天看到他，也算有机会了近距离接触。
　　“不了，不了，下午还有台手术，要去做术前准备了。”黎志涛怎么肯坐，正主连多余的话都没有，找了个借口赶紧出来。
　　陈玉看着仓皇出门还装作不在意的黎志涛，心里有点难过。
　　“你喜欢黎大夫？”夏浅语看着陈玉，小姑娘的眼睛都快随着黎志涛进外科诊室了，虽然隔着两层楼。夏浅语也很奇怪，陈玉明明是个热情似火的小姑娘，为啥在自己这里就畏手畏脚，每天见人都说不完的话，只要看到自己，或者自己进了诊室，这姑娘嘴巴比什么都严。她观察了很久，从黎志涛增加出现次数之后，她终于看出了端倪，小姑娘春心动了，吃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醋。这也是为什么对人温文尔雅的自己今天为什么言语上有点怠慢黎志涛。
　　陈玉脸红地看看夏浅语，“夏医生，你看出来了。”
　　“啊？你就这么直接承认了？”陈玉的态度明显出夏浅语的意料，难道正常反应不是否决，然后慢慢承认吗？
　　陈玉看着夏浅语的反应，突然内心中对夏浅语的芥蒂就松了一道口子，这个人看着高冷，怎么突然就这么可爱，“喜欢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躲着干嘛。再说了，人家也不喜欢我，比如我喜欢LV（驴）吧，这很正常，但是驴它不喜欢我啊，对不对？”
　　“哈哈哈”夏浅语彻底被这个姑娘给逗乐了，也不怪别人说自己守着陈玉就是个开心果，她还在嘀咕，为啥陈玉当着自己总是畏畏缩缩的，“我记下了，和你学了一招。”
　　“那，夏医生，那天你救得是不是你的男朋友？”陈玉犹犹豫豫试探地问。
　　“男朋友？”夏浅语瞪大眼睛，惊讶要她的表情有点呆萌可笑，“你们怎么会这么想？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我就说不是，我下班找他们要钱去，我赢了！”陈玉高兴地跳起来。
　　“你们还打赌？”夏浅语用笔轻轻敲着桌面，“过分了啊。”
　　“何止打赌，我给你说，差不多所有科室的护士去病房参观了一下，大家想看看你男朋友什么样子，只有我不信，我说夏医生喜欢的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突然打开的话题，要陈玉小女生的样子全部爆发而出，她开始喋喋不休，“虽然也很帅吧，但是气质就配不上我们夏医生。”
　　“你对我的评价还很高。”夏浅语放下笔，微微坐直身体，眉眼带笑，神采飞扬地，“给我说说，什么样的才能配上我？”
　　陈玉看着这样的夏浅语突然就看呆了眼，“艾玛，夏医生，你可别这么看我，否则我都要爱上你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对人冷漠了，你这不是对人不好，是在做大善事啊，你这一笑起来，要了命了。”陈玉跨装地拉着夏浅语的袖子，“你说你这眉眼怎么长得，怎么那么好看，怎么就那么好看！”
　　诊室的气温在这一刻突然到达了夏天，陈玉和夏浅语就因为一句话，突然就变得熟悉起来，好久之间莫名其妙的寒冷关系烟消云散了。
　　陆源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陈玉说了个笑话，夏浅语笑的脸上的绯红还没退下去。一时间陆源看的有点呆。
　　陆源深邃的眼神猝不及防地闯入到夏浅语的眼里，眉间和眼角的笑意在刹那间隐去，唯一能看出端倪的可能就是脸上的微红。
　　陆源不由得在想：她们在聊什么那么开心？好像从来没见过她开心的样子，简短的几次出现，都好像有深深的痛楚，不管是他的她的还是别人的，沁入心脾，辗转多少年都历历在目，忘都忘不掉。陆源想伸手把夏浅语抓住，问问她：这么多年，你会想起我吗？想起那个差点为你废了手臂的人，想起那个17年来对你念念不忘，却再也找不到你的人。只是，还没等陆源想清楚，冷静而克制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温柔到极致，也淡然到极致。
　　“陆源，哪里不舒服？”夏浅语盯着电脑，其实在忍着心里的震惊，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陆源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专程，都有要夏浅语惶恐的理由，她想过无数次见面的方式，也曾经对着镜子演习，先伸出手说：嘿，我是夏浅语。还是先笑笑，表示：我是夏浅语哦，我终于可以站在你面前了。甚至她还试过，见到他手里牵着别人，她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是微微侧头，把最美的笑容给他，然后飘然离去。可是现在，夏浅语只能有点颤巍巍地缩在电脑后，机械而礼貌，冷漠而不失温柔地说：“你是哪里不舒服。”
　　陈玉看着对面叫做陆源的患者，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夏浅语，从头到尾，从左到右，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焦灼和渴望不由得把陈玉的眼光也吸引过去。
　　陆源在想：我到底哪里不舒服，我浑身不舒服，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哪里都不舒服。心脏在叫嚣着，接近她，抓住她，左臂在哭闹着，别理她，放弃她。而大脑和身体去支持自己坐在这个戴着口罩，满眼疏离的夏医生面前，要她诊断，哪里不舒服。
　　“咳咳。”陆源轻轻用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走神，长时间的沉默，夏浅语居然没有抬头看自己，是自己这张脸不好看了吗？陆源心里却有点愤愤不平了，老子天下最帅的念头，一时间占了上风，“睡觉的时候，总是觉得呼吸不畅。”
　　夏浅语低头，在处方上写了几笔，不落痕迹地递给陆源，“去排队缴费做个检查吧。”
　　陈玉呆了：“哈？这么简单？”
　　夏浅语用眼角轻轻看了看陈玉，陈玉吓得闭上嘴巴，一瞬间她又找到了那个冷酷的夏医生，好像刚才的热闹和温暖都是假象。
　　陆源用左手接过处方纸，微微有点颤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压抑，深邃的眸子里居然有些笑意。这要陈玉有点害怕，看这个病人穿着不烦，这么随意打发，会不会突然闯进来人，用刀指着夏浅语说：敢糊弄我们老大？
　　好在陆源是个配合而温柔的病人，他嘴角噙着笑，微微点头，“谢谢夏医生。”夏医生的夏字咬得有点狠，要夏浅语身体不由一颤，然后又突然担心他会不会咬到舌头。
　　下午的病人处理很快，秋天的背景是最好的季节，秋高气爽，好像是为了夏天动不动就雾霾道歉，对人好的不得了，所以呼吸科的病人相对较少。
　　夏浅语想着下班去看看田宇恒，应该快出院了，田佳这个没良心的，为了她的画展，几乎几天没露面了。
　　下班的时候，夏浅语第一次和陈玉一起出门，陈玉叽叽喳喳，“夏大夫，今天那个陆源好帅啊，我差点就放弃黎医生转投他门下了。”
　　夏浅语微微停顿了下，“哦？我没太注意，你总看人家脸干嘛？”她放缓了脚步，打趣陈玉，“这么快就放弃黎医生，看起来也不是真爱。”
　　陈玉笑起来，“哪能，但是你今天对人家态度可是一般，难道你对帅脸过敏？看着就会像揍一拳？”
　　夏浅语轻轻笑了，“他明显就是故意咳嗽，呼吸平缓，哪有什么疾病，分明来给医院赞助的，那我得好人做到底……”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玉还自顾自的，“也是，敢在神眼夏医生面前装病，那……就是好人！”
　　陈玉终于看到站在门口的，冤大头陆源先生。他斜斜地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眼神玩味地看着她俩，脸上依然是清清淡淡的模样，黄昏的斜阳打在他的身上，突然就让人移不开眼了。
　　夏浅语低低嘀咕，“装酷耍帅，遍地无赖。”
　　陈玉没听清说什么，但是这时候不是花痴的时节，陆源的眼神已经写明了，她得赶紧走，否则就是原地爆炸的下场。
　　陈玉看夏浅语没有注意自己，脚步后腿，然后直接跑掉。
　　陆源就那么直直看着夏浅语，没有走过来，也没有换姿势。夏浅语也没有动，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打招呼。当年是她不辞而别，在上次相见的时候，也是自己故意转身离开，现在人家站在自己的眼前，仿佛17年的时间，没有距离，还是当年他胳膊缠着绷带，自己站在医院门口的样子，他们只是站在了时间的奇点，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怕惊扰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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