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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次日黄昏,暖黄的夕阳映在积雪上为大地镀上一丝暖意色彩。
电视上说,这是海城十年一遇的雪季。
纷纷飘落的雪中,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好像每个人都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市一医急诊病房里,白洛寻睁开眼,窗明几净的环境和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有一瞬的不适应。
他用右手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抬了抬打着石膏的左手,心想:兜里的两百块还是昨天挨了一顿揍换来的,不知道这次又要花多少钱。
一番盘算后,他无言地躺回了床上,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片刻后,又默默闭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睁开眼侧了侧头。
隔壁的老太太办好了出院手续,老爷爷佝偻着身躯对医生表示了第八千遍感谢。
他装作不经意地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渐渐离去。
夜幕渐渐拉开,医院走廊里探亲的行人越来越少,除了简单询问情况的医生以外,他的病床没有其他人来过。
他突然感觉有些饿了,想起身,却又被腹部的抽痛按回了病床上。
无奈之中,他转过头看着窗外,依稀是万家灯火的模样。
这让他有些恍惚,是不是每一盏灯的下面,都有什么人,在等另一个人回家。
“小寻,醒了么?”
廉价西装外面套着羽绒服的苏彻手上提着盒饭走进了病房。
白洛寻迅速地敛去情绪,露出一个调皮的笑,一边说话一边从病床上坐起:“早醒了,我还在想你丫不能是把我丢在医院就跑了吧?”
“饿了吧,吃饭。”苏彻对白洛寻无聊的玩笑早就免疫了,径直走到病床边扶起白洛寻,又架起病床上的桌子,挨个拆着盒饭的包装。
“哎,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放下,我自己来。”白洛寻伸出手撕扯着拴成死结的塑料袋,乐呵呵地看着苏彻,“阿彻,我明天就出院,下次你要是在哪挨揍了,给哥们一个电话。男人的友谊,不需要那么多谢谢,我也就不对你说了,都懂?”
“吃你的饭,别闹。”沈彻坐在隔壁空着的病床上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住个院又不是死了妈了,你这什么脸色?给小爷笑一个?”白洛寻挂出一个鬼脸般的笑容。
“你说的什么话!吃饭!”沈彻沉声呵斥。
白洛寻终于老老实实吃了几口饭,可这人天生就带着不安分的因子,不到五分钟,又抬起头嘴里包着饭说:“阿彻,你送我来医院花了多少钱,给我个数,我回宿舍拿了钱还你。”
苏彻叹了口气,坐到白洛寻的病床上,直直地看着他左手的石膏,缓慢而清晰地说:“小寻,你换一份工作吧,攒点钱,去读书,我抽空给你补习。”
白洛寻一听这话,马上把嘴里的饭吞了进去,挥了挥石膏手,语速极快地说道:“别,你这话说了八千次,你看我像读书的料么?攒钱?我能不在外面欠钱就算不错了。”
干笑几声之后,一阵尴尬的沉默。
白洛寻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度:“阿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走不了那些阳关道。”
长久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开来,给静谧的医院加上一丝凄凉的氛围,走廊里的穿堂风呼呼作响,让人不禁觉得,当初设计这栋楼的人脑子上是不是有坑,明明是医院,也不怕吓着那些心里有鬼的人。
没多久,巡夜的护士来势汹汹地推开门,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
“早就过了探视时间,你们干嘛呢?家属?出去!”高亢的女声在病房里显得有些刺耳,两人像是被抓包的小学生,光速认怂。
苏彻低着头走向门外,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着白洛寻,兜里的手暗暗捏了捏钱包的厚度,叹了口气,走了。
护士抄写下各项数据,念念有词地走出病房。
白洛寻独自走到病房阳台上点了只烟,突然想起2004年的那个初春。
那时候的海城还有柳絮飘扬,随着微凉的风吹在少年的脸上。
跟学校里的少年不同,小混混们也有自己的青春期。
只不过他们的青春期是古惑仔电影里的江湖义气,是金庸笔下侠客和美人的爱情憧憬,是那些所谓的□□在宵夜摊上混着啤酒吹出来的暴富梦想。
少年白洛寻就带着这样的痴心妄想在空闲时蹲在学校门口,用不知道是向往还是鄙视的神情看着那些年龄相仿的人穿着干净的校服,来来往往,日复一日。
后来,在某个记不清日子的清晨,白洛寻和几个小混混在巷子里等着倒霉的独行学生出现,准备挣点零花钱。
却遇见另外两个少年混子在角落堵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弱学生。
“唉唉唉,你们干嘛呢?哪个学校的来这里搞事情?”白洛寻大喇喇走过去推开其中一个混子,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些跋扈。
对方一愣,打量着眼前目测只有一米四的少年:“怎么?这条街写你名字了?”
白洛寻感觉自己的“江湖地位”受到质疑,利用矮小的身躯突然间灵活地钻到对方背后,一记平踢踹在对方的屁股上,把比自己高十几公分的人踹了一个踉跄。
对方回头正准备动手时,白洛寻同行的几个小混混跟过来先发制人按住了他们。
白洛寻趁机摆了个手插裤兜的造型,对那两个人说:“记住了,二中一片是你寻哥的地方,麻溜滚,CNM的。”
语毕还吐了口唾沫,又甩了甩刘海。
对方也是年龄不大的愣头青,眼看白洛寻人多势众,便顺杆爬叫声寻哥,灰溜溜走了。
等白洛寻再回头时,被打劫的倒霉孩子还呆呆的杵在原地,两只手慌乱地揪着校服下摆,背上的书包仿佛比他的身躯厚了三倍。
白洛寻看着这滑稽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我说,抢人的走了你还不走,是等着我来抢你还是怎么的?”
少年怔怔地抬起头,慌乱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泛黄还卷边的小说,递给白洛寻。
然后用极快的语速小声说:“抢人都要抢值钱的东西,书上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所以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
白洛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说了些什么,但却莫名觉得好笑,端起自己街头侠客的姿态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以后二中附近,报你寻哥名字。记住了,寻找的寻。”
少年愣了愣,突然鞠了个九十度躬,一本正经的说:“寻哥,我叫苏彻,苏轼的苏,刘彻的彻。”
然后抱着书包飞奔而去。
“哎,等等,苏轼是谁?刘,刘什么又是谁?哎?”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彻都不知道白洛寻其实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白洛寻也不知道,那个后来时不时送他一本书的人,其实是个早年丧父,母亲卧病在床的倒霉孩子。
只是认识苏彻以后,白洛寻突然喜欢把“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些句子挂在嘴边。
甚至多次在派出所的问询室里用来为自己开脱。
惹得民警又是头疼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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