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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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小姐。”
　　阿紫象个小旋风一样往外冲。丫鬟们好不容易捉住她，将小小雪貂披风罩在她身上。她们可不敢让她冒着得风寒的危险四处乱跑。
　　秾秾止步，蹲下来小心地替她系好颈间系带。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小女孩居然也不反抗。叫人真有点相信她是真的肯接纳她了。
　　对于人生地不熟的吴秾秾来说，寻芳园就象一个迷宫，一个白色的迷宫。
　　昨天的雪已停，可是天气仍未转晴，天空中堆着厚厚的阴云，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一场雪。园内四处是积雪，白茫茫看起来每一处都一样。
　　阿紫拖着她熟门熟路地左转右拐。
　　她内里穿着紫色小袄，外面一件雪白小披风，头侧一圈细细的毛被她呼吸轻轻拂动，看起来又可爱又乖巧，叫人不信这跟众人口中的小魔怪是同一人。
　　“就在这里面。”她吐着白气，停在一排房子前面，大眼睛里光华流动。
　　这里看起来十分僻静，林木重重掩映，似乎也很少有人过来。通往这边的雪地里没有其他人的足迹。唯有她和阿紫的两行，一大一小，迤逦蔓延。
　　阿紫心急地放开她的手指，奔上台阶，冲向第一间屋子的门口。
　　“当心！”她急急提醒，连忙跟上。
　　台阶上结了薄冰，大概是因为没有人气，屋顶的雪丝毫没化，瓦楞上也没有象其他屋宇一样挂下尖尖冰棱。这大概是用来做仓库的吧，秾秾思忖。
　　门是锁的，一把铜锁牢牢地挂在门上。
　　阿紫推门，只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她把眼睛凑过去，整个人都靠在门上，从那道细细的缝隙往里窥视：“来看啊！”
　　秾秾心中恻恻：为什么？阿紫母亲的画像不能在紫楼挂着么？为什么要悉数收藏起来？要锁起来不让这女儿看？小阿紫思念母亲的时候竟只能到这里将门扒开一道缝吗？
　　还什么都看不到。
　　她学着阿紫样将眼睛贴着那道缝，这屋内似乎没有窗户，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锁了啊，算了，走吧，以后有机会我再看。”她劝阿紫回头。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不安。
　　园子太大了，人气又不盛，此处林木太过茂密，看起来连天都似乎格外阴了点。四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偶尔有树枝不堪重负雪块落地的声音，听在耳里越发觉得与世隔绝。
　　她或许是对环境太敏感了些，心里有些起栗。
　　“等等……”阿紫咬住嘴唇，瞪着她无限犹豫，良久才说，“你先答应我不跟南姨告状我再同你说。”
　　秾秾苦笑：“好，我不说。”
　　“永远都不说？”
　　“是。”
　　“同谁都不说？”
　　“好。”
　　“不行，你要同我拉钩！”
　　小家伙搞什么鬼呢？秾秾狐疑，不过她还是伸出小指跟阿紫的小小指头勾上，算是达成了他们之间小小的约定。
　　可是莫非她看错了？放下手来，阿紫的大眼睛里有一种几乎可以被称作是狡猾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有钥匙！”她欢呼道，翻开了好几层衣服从贴身褂子里的小口袋里拉出来一把铜钥匙，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荡。
　　八成是从南姨那里偷偷拿的吧，秾秾暗笑，那样精明的南姨，恐怕也不是不知道丢失了一把钥匙吧。这样的纵容似乎也是南管家会做出来的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股陈旧闷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毕竟不常通风，即使小阿紫经常偷偷出入，这里的空气还是令人有些微微的窒息。
　　“来啊！”阿紫跳进门槛，扭头催促。
　　光线从门开处一泻而入，屋内深处仍然昏暗，但隐隐看出是堆积了不少旧物。在灰黝黝的背景下，小丫头笑靥如花，带着那种想要向外人炫耀自己母亲美貌的兴奋，小脸绽发动人光彩。
　　秾秾被深深感动，内心深处涌动的那一丝丝好奇也仿佛跟着阿紫一起在叫：“来啊，来啊！”
　　她不再犹豫，举步跨了进去。

　　果然是堆放旧物的仓库，不是想像中灰尘满地的样子，相反很干净，似乎经常有人打扫。四面墙壁都挂着画像，更多的一卷卷整齐地堆放在架子上。
　　那墙上挂着的人像，应该就是阿紫的母亲了吧。光线甚为昏暗，情不自禁地，秾秾走近了去看。耳边还听到阿紫得意得、快乐得喘不过气来的声音：“怎么样，漂亮吧？”双眼及心神早已经被画中人吸引而去。
　　无语言可表达这一刻秾秾内心深处的震撼！
　　她只觉得自小读过的每一句盛赞女子美貌的诗词，流水般自动在她脑际滚过——有曰：“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有曰：“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有曰……
　　说这么多，不抵这一幅画，这一个人，简简单单地这里一站，一看，一笑。
　　是，她一向认为女子美，美在内心美在品性美在灵魂，可是原来容貌之美，真的可以叫人爱慕叫人痴迷，叫人生出无限向往之心。
　　只是太过美，不是人间所能留住，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可是叫那女儿，如何忘记这样的一个母亲，那别抱琵琶的丈夫，又是如何忘记这样一位爱人的？
　　秾秾正顾着看那墙上一幅幅或坐或立、或笑或嗔的美人图，忽地听到吱呀一声，紧接着眼前一暗。啊，是风把门带上了。她飞快扭头，门已经阖上，屋内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阿紫不要怕！”她向阿紫站立的方向伸出手，怕她怕黑，怕她哭，可是手一探扑了空，心里就是一沉。“阿紫，阿紫，到老师这里来。”她轻声呼唤，弯着腰在黑暗中拼命摸索，希望碰触到她小小身体。可是没有，摸不到，怎样都摸不到，她如同一个睁眼瞎子，在骤然黑暗的屋子里焦急摸索，苦苦寻觅。
　　房门处却传来冰冷冷咔嗒一声。
　　她全身汗毛直直竖起——有人，有人在外面！那声响，是上锁的声音。有人将她们锁在了里面！她几乎是颤栗着得出结论，有一种冰凉的东西从脑后一下贯穿脊背。
　　“阿紫阿紫不要怕。”虽然自己怕到要死，可还是不能叫阿紫小小心灵受到伤害。
　　她是她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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