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马桶上总是有个人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们俩保持着一站一坐的姿势，许久没说话。直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叮”地响起没电的提示，我张开嘴，深吸一口气。

　　肺部传来刺痛，我才抖了下手，惊觉自己刚才竟然连呼吸都忘却了。

　　纪桦皱着眉，仿佛有刻刀在他的额上刻了印记，他拧过头看了眼手机，亮起的屏幕显示“5:13”，已然是早晨。

　　“你该去上班了吧？”我把裤管放下，掌根搓了搓酸胀的太阳穴，“我得去补个觉。”

　　宿醉的后遗症慢慢发作，我的脑袋像塞了浸着酒水的海绵，沉重地膨胀着，现在我只想一头扎进自己的床上，一觉睡到天黑。

　　“在这儿？”纪桦沉默许久，突兀地问了句。

　　“不然呢？睡觉不在我家，还在你家啊？”我起身，摆摆手，示意他自便，“冰箱里还有面包和牛奶，吃了早餐再去公司，鞋柜里还有双你的运动鞋，上次咱们打球你放我车上忘拿的，记得换上。”

　　我用迷糊的头脑艰难思考了一下，确认该嘱托的都嘱托了，安下心往卧室走。

　　然而我的步子还没迈开，手臂就被身后的人拉住。

　　纪桦合拢的手掌恰好能圈住我的手臂，“我的意思是，夜里才发生过那么危险的事，你腿上的伤还没搞明白......你还睡这里？”

　　“我的回答是：不然呢？”我有气无力，“不睡我家，还能睡哪。反正你不也确认没事儿了嘛......我快困死了，行行好吧，纪大哥，如果你今天翘班我也是欢迎的，我的床够大，躺两个人也不挤。”

　　纪桦小声嘟囔：“傻大胆。”

　　“恩恩，我是傻大胆真是抱歉。”想起昨夜的事，其实我还是有些慌的，然而我这人活了二十几年没别的特长，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忽略没法改变的，过好自己这一刻。

　　顺带，我就是那种看完恐怖片当时怕的不行，一觉醒来连剧情都难记住的人。

　　纪桦脸色实在难看，他抿抿嘴，松开手，掏出手机给他可怜的小助理打电话。

　　不得不说他这种性格的人就连骗人都占优势。

　　什么“家里有急事，实在没法脱身”这种谎言，换作是我说，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拆穿我想赖床的嘴脸，而纪桦只会让对方发出“没事吧？那您好好处理，公司这边由我负责，请放心”的话语。

　　我提不起气力吐槽他，只换了个睡衣，躺倒床的里侧。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身侧一沉，是纪桦躺了上来，然而我没工夫和他交流，思绪早跟着一起坠入黑暗，睡了过去。

　　“......找一个......道......或者......”

　　我再醒来时，就听到纪桦的声音，他的嗓子有些哑，低沉沉地像是落在地上的砂，我睁开眼，他背对着我坐在床边，只穿了西裤和衬衫，褶皱蔓延在他的脊背，看来他睡觉也穿着这套。

　　“越快越好，尽量找靠谱点的，明白了吗？”纪桦的电话打到尾声，他转头，恰好看见睡醒的我，飞快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嘱托两句，这才挂断。

　　“业务繁忙啊，纪总裁。”我调侃他，滚了个儿到床边，慢悠悠地坐起身，“几点了？”

　　纪桦拿起床头柜上的表，那是块宝玑的机械腕表，够买几百块我手上戴的苹果智能表，都说到了他们那个阶层，手表不仅仅是计时工具，更是身份的象征，就跟女人在手上戴个十克拉的钻戒一样，排面儿。

　　我买个几千块的智能表仅仅是害怕步我同行的后尘——猝死，才在这有手机就足够的时代里，让手腕上有个东西能提醒我“该起来运动运动”，而不是坐在电脑前面对要命的设计图搞上一整天。

　　“该吃夜宵了。”纪桦戴好表，“我打电话问问还有哪家店开门。”

　　“出去吃就算了吧。”我用凉水拍拍脸，“用我手机——密码你知道，看到那个黄色的软件没，打开它，随你挑。”

　　我放出豪言壮语：“今天我请客。”

　　“外卖？”纪桦显然没用过，毕竟这家伙就算上大学的时候，也有我帮他带饭，工作以后更是没用过这东西，别看他一副精英总裁工作狂的模样，事实上我还真没见过比他“养生”的同龄人。

　　纪桦略带新奇地翻了翻，欲言又止地想说“垃圾食品，质量安全没法保障”之类的话，又觉得我这副德行绝不会让他有别的选择，只能埋头研究，脸色严肃得让我以为面前放的不是外卖软件，而是个几千万的合同。

　　“对了。”我把昨晚的衣服塞进洗衣机，抬起头时纪桦还在钻研，“你刚才打电话......是在说和那个影子有关的事吗？”

　　纪桦猛地抬头，眼神疑惑地扫视着我：“关键时刻那么迟钝，到了这时候却敏锐起来了？”

　　“啥叫关键时刻迟钝？”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作猛虎扑食状，“今天非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纪桦被我扑得一歪，手机抖到床上，他索性也不看了，嫌弃地伸出手把我推远，“说你是迟钝真是夸你。”

　　他和我闹半天，头跟个鸡窝似的，方才隐藏不住的焦虑也渐渐淡去，最后一招把我撂到床上，带着胜利者的喜悦口吻道：“昨天那个黑影......听说龙泉寺的和尚挺厉害的，我爸的朋友有几个迷信这个的，家里供奉着专门的风水先生，我想着也请过来看看。”

　　“我以为你会叫警察。”我盘腿坐下，“毕竟也有可能是入室抢劫什么的。”

　　纪桦绷着脸，又不说话了，目光直直落到我下半身，我愣了下，意识到他在看我的小腿。

　　卷起的睡裤恰好把小腿露在外面，那片拇指般的淤青仍在原地，已然有些发黑，痛倒是不痛，只是颜色和寻常的青紫色截然不同。

　　像是碳粉按在了腿上。

　　“我明天请假。”纪桦道：“让那些先生道士的过来看看。”

　　我张嘴，欲言又止。

　　纪桦无奈地瞪我一眼，“我付钱。”

《我家马桶上总是有个人》
我回过头看时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的家里，厕所门上映出了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