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香

　　一连两天，华挽的院子里面，都还算比较安生。

　　正是春末，日头晴好。

　　大抵是想抓住这春日时节的尾巴，府里面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准备踏春出游。

　　华挽一个三小姐，竟是也有那个福气，跟着一道出游。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华裳和华棠同乘一架，至于华挽，则是一个人单独坐着。

　　似乎才行进没多久，前面有些喧闹之音传来，不知道是哪一方浩浩荡荡的队伍，占了街道，马车还得先避让一下。

　　华挽提着裙摆，跟着下了马车，站在了街道一旁。

　　明京城，眼下似乎格外热闹。

　　春日晴好的阳光下，这宽阔的街道两侧，竟然都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还颇有些翘首以待的意味。

　　这城里，今日莫不是有什么庆典活动？

　　华挽暗暗想着，反正眼下马车也过不去，索性一边等着，一边注意着那一头到底是个什么阵仗。

　　“啧啧，今儿有眼福了！”

　　“那可不，台谏大人虽然弄不清女子的脸，可这都是要选进宫去表演的，怕个个都是顶好的容貌！”

　　“嘘，快别说了，来了来了！”

　　旁边簇拥在一堆的人群里，传来细细碎碎欣喜若狂的议论声。

　　华挽不止鼻子尖，耳朵也尖，很轻松地就听了个大概。

　　这种狂热的场面，怎么就跟追星族似的？

　　正想着，那队伍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总算是由远及近可以看清了。

　　不知道一共多少个容貌超人的妙龄女子，反正一眼瞧过去，一个接一个，年龄相仿左不过十六七岁，眉细，脸艳，唇红，一应的身段妖娆。

　　无一例外，都是头戴一顶张扬花冠，穿着红紫烟色缀金花锦绣衣裙，高高盘着的流仙髻上，点缀着朵朵阳光下莹润逼人的珠花，踩着小巧轻盈的步子，就这般缓缓而来。

　　尤其是那一截纤柔细巧的小腰，微微摇摆着像沐浴在春风里的杨柳枝，摇曳生姿，果真是红黛相媚，顾盼生辉。

　　这样扮色俱佳的伎艺女子，又是要选进宫里去的，本就难得一见，尤其与明京城里的豪门佳丽相比来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情，怪不得这么多的百姓都情愿一路守着望着，原来是不想错过这一饱眼福的机会。

　　明京城虽然女子众多，可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一名女伎艺人的，至少一般的女子不行，更遑论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要想称得上担得起女伎的名号，单不论那形态秀美、光彩照人的最基本条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自身还得具备多方面的伎艺才能。

　　比如呢？

　　什么插科打诨，什么吹拉弹唱，什么翩翩飞剑，什么作诗吟对。

　　万般模样总惹爱，野芳幽香诱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不失为美艳的一道风景线。

　　更甚者，听闻宫里面女伎日渐增多，早年皇家对女伎可谓是情有独钟，以至于发展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不知从何时开始，秀女入选宫中的标准之一，便是伎艺。

　　周边的人群，似乎更是骚动了不少，有那些视线紧紧随着人转的百姓，仿佛一只只追逐花蜜采摘的蜂儿。

　　不过饱眼福总归是饱眼福，倒也没有哪一个敢冲上前去胡闹的，好像说是要选进宫里去表演的，若是敢来造次，太岁头上动土的下场估计没个好的。

　　华挽嘁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热闹呢，左右不过是被追捧的一队女郎罢了。

　　正欲移开目光，却是堪堪撞上了那人群中的一道人影。

　　倒不是华挽这么一瞥眼睛有多尖，主要是那人太过显眼，毕竟一个男子，在一队妙龄女子的排场中也着实不能被忽略。

　　想必这个人，便是适才百姓口中议论的那一个台谏官大人了。

　　真的，是个妖艳贱货。

　　这是华挽见到那人脑袋里面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给她的感觉，真的，用妖艳贱货来形容完全生动形象，通俗易懂。

　　伞轿高举，缀着星星点点花样，男子背着手，不疾不徐迈着步子，穿着一件暗紫色的锦衣，整个人又慵又随意。

　　周身气息，胜似春妖，连这春日里的阳光落下来，都仿佛被人的艳色给遮了去。

　　尤其，是那一张脸，星眸倒比寻常女子还要滟滟。

　　华挽就这么远远地隔着人群看到了一眼，只是还没来得及多看，便已经随着队伍越了过去。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好歹是渐行渐远去了。

　　——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

　　你来我往，流星一点。

　　这说的，便是明京城男女老少都喜爱的一项玩意儿了，蹴鞠。

　　华挽也是没想到，这姐妹花踏春出游，居然还有那般好的兴致来踢气球。

　　而且看起来，应该是跟人约好了的。

　　“裳姐姐和棠姐姐来了！”迎上前来的，也是个年岁相差无几的女子，穿着一件艳色长裙，起着高髻，面容姣美，俏丽逼人，乃是周少傅府上的大小姐周禾筠。

　　身边还簇拥着另外几个明媚大方的女子，都是自小便在一起玩耍的手帕交，平日里也是比较亲近。

　　“劳各位妹妹久等了。”华裳盈盈一笑，很快便挽着华棠融入了进去。

　　至于后面跟着的华挽，毫无疑问，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她，毕竟姐妹花应该也不会上赶着要把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妹妹给介绍出去。

　　带她来，不过是要让她知道，外来人融不进这个贵女圈罢了。

　　绿草茵茵，花石玲珑，名园蹴鞠，便为春游的一道乐趣。

　　得了有人不来了的消息，周禾筠数了数，这才看着其余人一脸难色：“这可如何是好，祈姐姐今儿有事来不了，咱们这八个人，也没法儿踢球啊。”

　　是啊，这按照场户来分，八个人也是凑不成数的。

　　这明京城蹴鞠的玩法，的确是有好几种。

　　可以一人踢球，只是不如人多玩着有趣儿。

　　两个人对踢，便是两人场户，你来我往，若是技巧高的还可以达到个三五百遭。

　　三人场户，就是一踢或者两踢传到下位，只是不能倒踢给上位，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四人场户，四个人站据在方形四角上，都是用各一只的大球，来来往往对踢，各人还可依次转场换位。

　　剩下的还有五人场户、七人场户和九人场户。

　　这八个人的人数，倒还真是有些尴尬。

　　若是七个人，可以排成一纵队，依次传球至第七个人，再由最后那人把球从众人头上踢越至第一人，踢他个“落花流水”。

　　若是九个人，也可立三排，一人居中为“心”，八人围边为“花”，对踢“花心”。

　　偏生眼下是八个人，要么多一个，要么就少一个。

　　一时间，娇小姐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也没拿出个什么法子来。

　　周禾筠视线一转，正在为难间，刚好看到那一边坐在花石上的华挽，跟着眼睛一亮，指着她兴致勃勃开口道：“这样，咱们让那个人也来凑个数，不就可以了吗？！”

　　其余人等跟着目光一转，纷纷表示赞同，是啊，那不还单着一个人么，让她凑个数不就齐了。

　　华裳和华棠的眉眼跟着就是微微一蹙，只是周禾筠并没有注意到，反而凑到她的身边盈盈笑着：“裳姐姐，那是你带过来的人，不如你唤她过来凑个人数——”

　　“要不然，今儿怕是大家都要扫兴了！”微微一顿，周禾筠还特别补充了一句。

　　都是约好出来春游蹴鞠的，若是败兴而归，那多闹心。

　　“行了，依你吧，我这就唤她过来。”华裳也不好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周禾筠这才满意，总算是解决了人数上的问题，让婢女去拿气球过来了。

　　华裳跟着使了个眼色，会意的贴身侍婢洛秀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交待华挽了。

　　——

　　华挽以前，哪里有这种玩乐活动，不过好在玩法简单，也是个一点就通的人。

　　很快，九个人便分成了三排，而“花心”的位置，由一个技巧论起来最高的贵小姐站了去。

　　华挽本就是过来凑数的，对于给她安排的位置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气球，有婢女送了过来。

　　华挽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蹴鞠所用的气球，跟现代意义上的气球有很大差别。

　　这球，一般是用十片皮子缝成，有的甚至还用十二片皮子，如人所说，十二香皮，裁成圆锦。

　　这蹴鞠所用之球，内里的原料通常主要是熟硝和黄革，制作起来的通用工艺就是皮子密砌缝成球状，只是要考究些手艺，不能露出线角，接缝处更是要嵌进深窝，若是有侧金钱缝短难缝，可做六叶桃样儿或者其他好看的纹饰。

　　梨花可戏，虎掌堪观，这便是最后的成品须得达到的地步。

　　因为这球是拿来给女子们所踢的，更是精美无比，还隐约可见桔梗状缝合痕迹。

　　这般众人簇拥围着一个气球踢，热闹倒是热闹。

　　看不出来平日里娇滴滴的大小姐们，在这蹴鞠上，还有好几个都是一把好手。

　　华挽虽然面黄肌瘦，瞧着像是一只弱鸡，不过身子骨的灵活度还是很高，可以应付过去，至少没有让球断在她这里而扰了其余人等的兴头。

　　不过球踢起来像乌龙儿摆尾，似凤仙子摇头，尤其球一旦踢得高了些，便使得控球的难度同样大了些。

　　正中间的华裳，绣花鞋一抬，运了运球随即一踢，只是一时间没控制好力道和方向，那球却是径直飞出了这一方围着的圈子。

　　“呀！—”不少人惊呼一声，只是那皮球径直从上空越了过去，急速地向前飞了好大一截儿，堪堪要落地之际，被另外一只脚给救了回来。

　　皮球跟着一旋，又向着原本围成的圈子飞了回来。

　　是个男子，本来是好心救球，只是用力过大，那球擦着华挽的发顶而过，还飞到了中间华裳的头上。

　　华挽倒是还好，左右发间也没个什么值钱的首饰，就是华裳发顶那花冠，被这飞回来的皮球给碰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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