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异界录

　　再说周偕暮小公子晚饭后被父亲叫去书房，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最后，被狠批为烂泥糊不上墙的小公子被赶出去了书房，这位素来高傲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决定派人把文先生套麻袋揍上一顿，以此挽回自己的尊严。
　　是夜，月黑风高，小公子带人趴在文先生院子墙头，却见文先生和他嫩生生白净净的小外甥似是要出门，心中疑惑，决定跟上去以静伺动。
　　走在路上，司潼好奇地问帝君：“您去过青楼么？”
　　文梓檠摇头，“不曾。”
　　司潼一副我觉得也是的表情，又问：“我之前听说古时的凡尘男子都爱去青楼寻欢作乐，是也不是？”
　　一向有问则答的帝君犯了难，逃避了这个问题，反问：“你为何问我？”
　　“您阅历丰富，对人间较为了解，所以我觉得您知道。”
　　文梓檠看着他纯洁的小脸，略一思索，回答出一个完美的答案：“道听途说，真假参半，不可疑其无，不可信全有。”
　　司潼深以为然，“舅舅说得真对。”
　　“另外，实践得真知，我不曾体验，是以，我无资格评判。”
　　“的确，是我提的问题不好。”
　　见少年很轻易被敷衍过去，文梓檠暗暗想，这几句话说得挺漂亮，以后有难以回答的问题也许还能用上。
　　司潼不知帝君的心里想法，只是觉得帝君大人果然深明事理成熟稳重。
　　于是司潼觉得自己应该紧跟帝君步伐，抬头朝他坚定道：“那我们日后可以多多实践，就能将青楼了解透彻了。”
　　“……”
　　文梓檠教育他，“青楼不是好地方，原本不该去的。”
　　司潼疑惑，“可是您都没有去过，怎么能妄下评判呢？”
　　文梓檠心累，合着他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司潼见帝君脸色似不大好，乖巧地没再说话。
　　文梓檠松了口气，心静下来，忽然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们，装作不经意回头一看，哦，是周府的小公子。
　　拉起司潼的手腕，文梓檠迅速拐进了一条街巷。
　　“舅舅？”司潼面露疑惑。
　　“有人跟踪，不过无碍。”
　　好在记忆里对这一片挺熟，左拐右拐，二人很快到了青楼门口。
　　这座楼高高挂着许多漂亮的彩色灯笼，有几位年轻的姑娘在门口甩着帕子拉客，笑声娇艳，语调柔媚。
　　“那些迎宾服务员挺热情的。”司潼如此评价。
　　文梓檠看了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也不怪这孩子语出惊人，司潼几次下凡都在凡间的近现代，年代最早似乎也是最后一个朝代的衰败期，虽说不是对古代一窍不通，但对于青楼，认识是几乎空白的。
　　而且司潼年纪小，好像还未活满千年，可以说是个孩子了。
　　文梓檠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是想要让司潼的眼眸一直这么澄澈下去。
　　两人年轻，样貌又宛若天人，拉客的姑娘眼睛放光，吵吵嚷嚷拉拉扯扯地把人迎了进去。
　　文梓檠在周家教书的工钱算丰厚，尽管故事里那位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价钱很高，两人还是足够包下她。
　　这位姑娘在青楼里挺有名，叫阿昙，因喜穿红裙，也被人隐晦地叫为红昙花。
　　“舅舅，这屋里很香。”
　　司潼眼神新奇地打量周围。
　　水红色的帐子，雕花大床，还有一个软榻，窗台有几盆开得正盛的花，香炉徐徐冒着缕缕烟。
　　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传来一声调笑，“你这小少年，竟是与舅舅一起来的。”
　　司潼看去，是一位穿着红色纱裙，笑意盈盈的美丽姑娘，她抱着一把琴，徐徐走来。
　　司潼甚少与女子相处，而且眼前这女子语气随和含笑，与天境的仙女们完全不同，于是他躲在了文梓檠身后。
　　女子目光扫过两人，高的清冷俊逸，不大好相处的样子，矮的秀致乖巧，一看就好哄骗，不过这两人怎么看，都不是会来青楼的。
　　“两位公子，找阿昙可是有事？”
　　文梓檠开口了，“姑娘无需猜测，日后自会相告。”
　　阿昙点头，“那奴家就为两位公子弹奏几首曲子吧。”
　　她跪坐下，芊芊玉指随意撩拨了几下琴弦，琴音散去后，她拨动琴弦，出来的曲调柔婉，她的歌声也是婉转柔顺。
　　司潼拎起茶壶，给文梓檠倒茶。
　　那茶水散发着馥郁的花香，喝起来也带着微微的清甜，令人心醉。
　　不过文梓檠不是很喜欢，他更习惯喝苦涩的浓茶。
　　但不好拂了这小孩的心意，文梓檠很快将茶水饮尽，然后……就见司潼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
　　文梓檠很谨慎地留了一口，没喝完。
　　然而司潼见茶杯里浅了，殷勤给他添满。
　　这回文梓檠想了想，机智地只抿了一小口，以表心意。
　　过了许久，文梓檠都没再喝，又怕这小孩多想，悄悄看了他一眼。
　　司潼认真地听着曲，似乎沉醉其中。
　　一曲尽了，司潼笑着称赞道：“姑娘的琴声与歌声甚好，乍听绵软柔弱，实际藏着一份铿锵洒脱。”
　　阿昙一愣，心湖仿佛投下一颗石子，扑通一惊，随即荡漾开来。
　　这还是第一个如此评价她的人，也是最得她心意的评价。
　　她笑道：“谢公子称赞了，奴家愿再献一曲。”
　　她缓缓呼吸，心平复下来，再拨弦，已是换了一种曲风。
　　节奏明快，意境大气豪迈，她这回没唱，但这激越的曲调已足够表达她的内心。
　　闭上眼，仿佛身处大漠荒野，一红衣鲜艳的女子骑着快马，朝落日奔去，只见得她的背影，轮廓被霞光融化。
　　如此女子，根本不该在青楼沦落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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