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雪涤尘录

作者:tx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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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晚间,宛青三人来到观音岩上,等了半晌,仍不见人来。宛罗“呲”一声道:“老慈云不守时。”青娥略有不安,抬头看看天,道:“今日乌云蔽月,气色晦暗,不是好夜。”又叹了口气,宛罗却毫不在意,又兴致勃勃地叫小莲道:“东西都装好,招式莫忘了。再演演!”小莲正欲动手,却又被她拉住道:“哎呀,不好,莫让人瞧了去。”边说边左右查看。却见四下静悄悄人影也无。小莲紧张到:“师傅,会不会有人躲在暗处?”宛罗嗤笑道:“这许多年来,能让我们察觉不到的人还从没得一个!想是还未生出来吧!哈哈!”青娥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又忘形了!”宛罗却毫不介意,拂袖道:“怕什么?你今日怎这般胆小起来?!若给师傅见到了,必然要恼的。”青娥瞪了她一眼,宛罗垂下头去。青娥叹口气,对小莲道:“小莲乖徒,师傅们一直没告诉你,原来你有个师祖,道号静虚上人,她老人家三年前闭关渡劫,吩咐我们留守此地,等一个人,我们便困守此地,那人也并没来,我们却是无时无刻不为她老人家担心。”小莲默默点头,心下沉吟,越想越觉有趣。她想着,师傅们的本事也都是学来的,便像自己一般,故此,师傅们必然还有师傅,那师祖又有个师傅,师祖的师傅又有个师傅,循环往复,无穷尽也,只是第一个师傅的师傅倒是从哪里来的?

      雪莲正想着,忽然小和尚的声音响起:“我来也!”人却是半天才连滚带爬地坠落岩上。宛罗不由得哈哈大笑出声,青娥也忍俊不禁。小和尚紫涨了面皮,强作镇静起身。宛罗奇道:“怎地你独个前来?老慈云呢?”小和尚却面露尴尬之色,口中呐呐不成句。青娥也好奇问:“难道是病了?”小和尚仍是不答,宛罗嘻嘻道道:“莫非是害怕了?小和尚,必然是你太笨太懒;你师父见你如此不成器,吓得不敢来了!哈哈哈!”小和尚怒道:“你胡说!我日日练功,从不偷懒。”青娥却宽慰道:“也许慈云长老今日不便,那便改日吧。”小和尚却似赌气般答道:“不必了,反正,哼!”宛罗也道:“老和尚自己没脸,怪不得旁人。今日若不比,便是和尚们输了!”

      小和尚怒道:“谁说不比了?我不是来了!”说着便自腰间抽出一根双截棍,展臂起势道:“请出招!”宛罗讶道:“原来老和尚教了你拂云棍法!”青娥冷面道:“既如此,小莲,你也别叫人看扁了!”小莲忙抖擞精神,预备迎战。小和尚高声道:“请姑娘先出招。”小莲便挥舞着双刺直刺他胸口,小和尚连忙举架相迎,两人一打一让,战在一处。只两三下,青宛二人便已知小和尚远不是对手,宛罗更是在一边呼呼喝喝,恣意取笑。小和尚本来心里没底,又给她搅得愈发昏乱,一眨眼功夫已给小莲挑点拨了几次;幸得小莲无心伤他,因此还能勉强招架。两人又战了十数合,小莲便瞧出他招式已是使尽,如今竟是第三遍又来,心内便有了打算。待小和尚双棍又照头打来,小莲假意格架,因算准了他下一招必是侧身横扫,右手早早收回身侧。待小和尚转身欲扫,小莲却早已抢步上前,右手一带,一只峨眉刺抵住他腰间。宛罗在旁呼道:“只管刺入!”

      小莲内心挣扎,这一下终是没有使出,只是轻轻点戳罢了。小和尚自知受让,又羞愧又感激,垂手站立,低声道:“我输了。”青娥点头上前道:“谅你此番也无甚话说。”宛罗却对小莲道:“啧啧,总是心软,这样可怎行?幸好这番儿小和尚蠢得很,不然必有苦头吃。”说的小莲也低了头。

      青娥忽道:“小和尚,怎地你这套棍法并未学完么?番番儿都只到祥云护体这里。总共才学了十六式么?”小和尚却欲语还休,似有隐衷。宛罗也觉惊奇,道:“老慈云怎地这等不上心,哼,莫非是小看我等?”小和尚急道:“不是!我师父他——”却又不说了。宛罗大叫道:“小和尚嘴里塞了十七八颗胡桃嘛?真真急死人!”转头对青娥说:“还是咱们自己去瞧瞧老东西。”青娥点头,小和尚似欲阻拦,却被宛罗一眼瞪了回来。

      宛罗对小莲说:“小莲乖徒,你看着这小和尚等在这里,我们去带了老和尚来,要他当面认输认罚,免得他日后抵赖。”青娥还略有迟疑,宛罗道:“放心,以小莲的功夫,莫说是一个小和尚,便是十个也奈何她不得!”青娥才点点头,两人便飞身而去。

      且说小和尚见她二人走了,远远地找个角落坐了,垂头丧气。小莲见他灰蓝色中衣上几处都被自己刺破,又兼两腿扭曲,脸上青筋暴起,甚是过意不去,凑近小声说:“小师父,对不住你了。”小和尚知她好意,也勉强答礼道:“不敢,贫僧桦叶,多谢小仙姑方才手下留情。”小莲道:“我哪里是什么仙姑,叫我小莲吧。”两人沉默了一阵,小莲忽然好奇,开口问:“桦叶师父,你师父为何不将一套棍法传完?”小和尚垂头丧气道:“本来都好好的,只是这几日不知怎地,师父突然说要闭关,是人不见,寺里事也交与师兄代劳。我见比武日近,已是在门外百般提醒,哪知师傅却没半点反应。我一着急,便自家来了。”小莲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只是你也太性急了,该等你师傅同来才是。”桦叶面露羞愧之色,低头道:“我个性粗莽,师父师兄也常骂我。”

      此时夜色越发深沉,四周一片死寂。小莲见师傅们多时不归,心内甚是不安。闷坐了一会,便将方才打斗时松散的小辫子拆开了重结,一面担心挂念,却又不敢擅离。突然想起一人,便轻啸两声。桦叶见她忽做此怪异之举,默想这女孩虽然好些,却果然还是妖女。片刻却见一只巨猴凌空跃出,身手之矫健敏捷,远在自己只上。正惊惶间,忽见小莲似老友一般欢喜迎上,又是摸头,又是拉手,嘱咐他几句,那猴儿瞧也不瞧自己,便又似闪电般走了。桦叶心内不快,暗想都是些妖术,妖猴子,没半分行止。正乱想,忽听小莲叫道:“桦叶过来!”桦叶听她竟直呼己名,蹙眉不爽,却难耐好奇之心,仍慢慢走去。到近前便见小莲手内抓着一捧粉白樱桃,又大又圆,一看便知必鲜甜多汁。小莲摊掌递来,说道:“吃吧!”桦叶正在口渴,便伸手取食,果然是从未尝过的异味。小莲却一把扯住叫道:“呀!你手上,怎么?啊,这里还有—”又把他袖子往上一推,大声叫道:“这么多伤痕!”桦叶忙将手臂背后,小莲却就势翻看另一臂,果然也是。小莲大喊大叫道:“你们这些和尚,着实古怪!这,这也是练功么?”桦叶匆忙后退,口内含糊道:“这是,啊,摔的,啊不,是蹭的,在,石头上蹭的,对。”小莲呵呵冷笑道:“桦叶,你这和尚好不老实,当我是三岁孩子么?是你师父打得么?哼,好狠的和尚!”桦叶赌气道:“这是我门中之事,不要你管。”小莲一声冷笑,不去睬他。

      桦叶半晌才开口道:“我,前日晚间,到师父禅房外吵闹。师兄责罚我,打了四十藤条。”小莲转头答道:“哦,原来是藤条打的。好狠的师兄!”桦叶抿了抿嘴唇,却不反驳。小莲又问道:“这位师兄是不是上次与你们同来那个?”桦叶点头。小莲哼了一声道,“那人面相不善,定是奸诈之流。”又说:“你这寺里规矩又多,打人又狠,有甚好的?我听师傅说报国寺的住持待人最好,欸,不如你去报国寺当和尚吧?”桦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口内只道:“不可不可,我自婴儿时便被父母抛弃,乃是方丈一手抚养收留,我怎可忘恩负义,转投他处?师兄平素待我甚好,只是这回,定是我太不像话,师兄才发怒。”小莲听了却点头,想着自己也是多亏师傅收留,可自己的师傅可好得多了。

      须臾空中远远地传来一声猿啸,小莲大喜道:“悟空来了!”忙呼啸回应,接着又传来几声猿啸,声音越来越近,却极其凄惨悲伤;小莲脸上变色,身子微微发抖。随着一声凄厉的巨吼,一个黑影飞落到岩上,再也不动了。小莲忙奔去,桦叶也赶过去看,却见那巨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小莲口内连声惨呼:“师兄!师兄!师兄!”桦叶也吃了一惊,忙低头检视它周身,找寻创处,只见右臂上有一个手指头粗细的血洞,已是贯穿了,血咕嘟嘟涌出不止。桦叶低头闻了闻,对小莲道:“有股焦味,看似火器所伤。”又见它口内噙着一绺毛发,便用力撤出,哪知却是连着一块皮肉。桦叶大惊,甩在地上,又指给小莲看。小莲恨道:“这必是仇人的!”

      桦叶见悟空左手内紧紧抓着一血红之物,不知是何,便伸手去掰;岂知他抓得甚紧,桦叶使尽全力方才打开,这一看却又是一惊,那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小莲也凑拢来瞧,桦叶怕吓到她,连忙将它拨出,远远抛开,口内啧啧,不住擦手。小莲却转头盯着他,突然怒喝道:“妖僧,这是不是你师傅的?”桦叶勃然大怒:“你说什么?”小莲瞪着他眼睛森然道:“唯有你们与我师傅有仇,必然是你们串通好了,你来此故弄玄虚,引我师傅自投罗网!”

      桦叶大声喊冤:“冤枉!冤枉!我出家人哪里来火器伤人?”小莲冷笑道:“你等妖邪僧人,什么事做不出?若不是你做的,你怎会认出是火器所伤?还狡辩!”说着便猛地扑来,挺刺直朝他身上去。桦叶自知生死一线,脑筋飞转,又尽力吼道:“且听我一言,悟空手内的是头发!和尚没有头发!”小莲一怔,继而又恶狠狠道:“也许是胡子!你们有胡子!”桦叶又叫:“师傅胡须皆白色!”小莲此时方记起,慈云确是一幅白须,而这绺毛发却是黑色;或许这回真的不干他事?这般想着,手却慢慢地放下。

      桦叶见她不动,便知她已有几分信了,不由得轻呼道:“阿弥陀佛!”小莲忽抬头瞧他,眼内凶光一闪,又狠又辣,桦叶吓得忙指着悟空道:“救你师兄要紧!”一下点醒了小莲,她喝道:“你可会救治?!”桦叶道:“会,会些儿,只是这里没有药粉器具。”小莲略一沉吟,喝道:“你随我来!”说完也不待他答应,背起悟空,伸手在后推送了桦叶一掌,三人便飞到铁索桥上。

      小莲背着悟空往前疾奔,桦叶在后尽力追随。一路上三人或有伤,或负重,走得并不快,桦叶见都是从未来过之路,不由得开口问道:“我们去往何处?”小莲却并不回答,只是尽力奔跑。桦叶只得舍命相随,不一时,便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葫芦形的洞口,心内大惊道:莫非这里便是九老洞!想着便紧赶几步追上小莲,想要开口询问,却见小莲满脸是泪,两只乌如棋子般的眼珠里犹自扑簌簌地滚落大颗大颗的泪滴。“原来她已这般悄悄地哭了一路啊,”桦叶心内暗暗叹息,瞬时方才的怨恨心消灭殆尽,颇有同情怜悯之意。

      进入洞中,小莲将悟空平放在石床之上,点起灯烛,入内室取出一个清漆木盒子来放下,冷冷道:“快治伤!”桦叶却抬头望着她低声道:“当前之计,唯有将右臂切下,方可保命。”小莲面上变色,瘪嘴扭脸,吸了一口气道:“就依你所言,速速治来。”桦叶便吩咐了一应器具,小莲忙去取盆汲水,磨刀烧针。

      待一切齐备,桦叶便举刀欲切,此时悟空却突然醒转,吸哈狂叫,不住挣扎。小莲忙上前按着,温言安抚,方才暂时安抚。桦叶见又流了许多血,皱眉道:“须得立刻开始。”小莲捉着悟空,轻声道:“师兄,你忍着疼,”示意桦叶开始。桦叶便举刀切割,悟空吃痛,两眼暴睁,身子发抖,龇着牙唏嘘不已。小莲知他尽力忍痛,惊惧之情便感同身受,也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抖。桦叶将右臂除下,轻放于桌上,又拿金创药将伤口敷了,取洁净棉纱布包好,轻轻道:“如此便好了。”此时悟空竟也不怎挣扎,只无力卧于床上。小莲拿干净手巾给他擦拭血迹,眼中不断泪流。桦叶心内不忍,安慰道:“放心,你师兄很快便可恢复。”小莲低声道:“我师傅们,只怕已……”桦叶问道:“何以得知?或许,或许只是—”小莲抬手指了指地上的血渍,轻声道:“我方才进来,地上便已有……好多血!”说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桦叶吃惊,细看地上,果然血迹有新有旧,旧迹竟向洞内延伸而去。小莲又抽泣着说:“我,到处都找了,没有师傅!”说完又伏在床上大哭。

      桦叶正要安慰,却听洞外一阵旋风呼地袭来,锥心刺骨地吹到身上,骇地他心扑通一跳,寒毛也根根竖起。接着天空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小莲却止住哭,怔怔地瞧着那雨,神态极凄惨绝望。桦叶着实不忍,便道:“你莫乱想,待我回寺一看便知端的。”小莲却瞧着他道:“你别走,师兄还要你照顾。”桦叶见她眼中颇有哀求之意,便答应了。两人便在床前守着悟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大雨已停,悟空此时却始觉疼痛,身子又虚弱,在床上辗转翻滚,痛苦难耐。桦叶忙叫小莲找来绳子布条将他缚在床上,又瞧瞧昨日包扎的地方,舒口气道:“还好,并无渗血脓肿,似此再过几日便好了。”小莲盯着他道:“你不许走,定要等师兄全好了。”桦叶轻声道:“不知寺里怎样了——”小莲道:“你只别走,我去去就来。”来到洞口,忽又扭头嘱咐道:“不可往里面去!”桦叶点头,她方离开。

      小莲出得洞来,只见碧空如洗,一场大雨将地上的血迹也都冲刷的干干净净。若不是自己身上留有大片血渍,昨夜之事真恍若梦境一般。小莲此时一面下山,一面心内盘算,再无他法,只好去请师傅帮忙了。小莲来到伏虎寺院墙外,不敢走后门,便跃上屋顶,顺着檐脊往师傅禅房快步走去。不一时来到惠静禅房屋顶,她见四下无人,便翻身落到门口,正欲敲门,却听里面妙慧的声音传来:“这可如何是好!已是整夜未归!”语带哽咽,似刚哭过。小莲心甚内疚,又听惠静的声音道:“你便回房等候,且不可教旁人知道。”说着竟往门口走来,呼一声门被打开,小莲不及躲避,便和满面怒容的惠静直面相对。

      惠静吃了一惊,正欲发作,却见她满身是血迹,便一把扯入房内,又将门合上,喝道:“怎地这一夜不归!”妙慧早已扑上来一把抱住,摸头揉脸,口内连珠炮似地赶着问:“阿弥陀佛,总算回来了!这是伤在何处?菩萨保佑,可疼得紧?”惠静却已看清血迹皆沾染所致,便端坐盘椅中喝问:“快快从实说来!”小莲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数个响头,眼内堕泪道:“求师傅救命!求师傅救救我那两位师傅!”忙不迭地把前后事情都说了一遍,于细节处也不敢又一丝隐瞒,又赶着叩头道:“人命关天,求师傅发慈悲,救救她们!师傅!弟子再无路可走,只求师傅救命啊!”说着又忍不住大放悲声。妙慧在旁又红了眼睛,抬眼瞧着惠静。惠静叹了口气,道:“别哭了,起来吧,我便替你走一遭。”妙慧大喜,忙叫小莲磕头:“快谢谢师傅!师傅答应帮你啦!”小莲忙磕头如捣蒜,惠静止住她道:“降龙寺我孤身也难入,不如等我去约了报国寺方丈,一同前往。”小莲不敢催促,只是站着不肯走,惠静又道:“你快些去洗脸换换衣裳,再带些咱们的好药去给你那猴子!老尼我这就去报国寺!”小莲这才放心,三人于是都出了门,各自干事。

      妙慧给小莲备水洗脸,乘她换衣时又到药房取了些本寺自配的冬草白药粉等。待回到房内,只见她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又不放心,便道:“还是我陪你去。”小莲感激点头,妙慧便打了包袱,两人出门。小莲在前头领着,两人抄小路往九老洞来。一路上并未遇到半个闲人,只有几只猴子探头探脑,一见小莲便也并不上前阻拦。小莲见了他们,便想起身受重伤的悟空,心如刀割,不由得足下发力,向前疾行。来到洞口,小莲向妙慧点头示意,两人便前后走入。洞内灯火尚在,却安静静并无一人。

      小莲忙跑到床边,却见悟空仍在昏睡,状甚平和,便放心了。妙慧放下包袱,也过来瞧悟空伤处。妙慧翻检一番,对小莲道:“小和尚有些本事,伤处清理地还算干净。”又指着包袱道:“你去把里面的细棉纱和白药粉取来,我给他敷上。”小莲依言取来,妙慧快手快脚地换了,果然好手段,悟空竟并不挣扎;又好药材,悟空睁着大眼瞧了她们一会,便安稳睡了。小莲直守着床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妙慧安慰道:“你放心,这药粉有奇效,包他过两日便好了。”小莲笑笑,便起身道:“姊姊坐着,我去寻那小和尚。这秃驴,不知好歹,只怕于我们不利。”妙慧闻言,急道:“既如此,我更要与你同去。”两人便出洞来。

      出得洞门,二人便左右分开,各自寻找。小行了不多时,便见桦叶正迎面走来。小莲忙问:“和尚方才去哪里了?”桦叶面红低声道:“方便,方便。”妙慧推小莲道:“人家怕污了你的屋子,出去方便方便。怎地这大姑娘只是追着问!”小莲方才罢了。三人回到洞中,在桌旁坐了,桦叶便起手问道:“小莲姑娘,可有我寺中消息?”小莲便将请师傅前往打听一事说了,桦叶面露忧色,却也无可奈何。待到晌午时分,妙慧又给悟空换了药,众人又吃些饮食。

      随后妙慧便与小莲回寺,快到寺门时,妙慧忽扯住小莲,低声道:“这小和尚的面貌—”小莲会意,接到:“像不像师傅?”妙慧“呀”一声道:“怎么你也觉得?真是怪了!”两人又说一会,却皆毫无头绪。

      且说两人在伏虎寺中苦等多时,直至傍晚时分惠静终于回来。小莲见师傅眉头紧锁,神态凝重,心内大不安,立时便欲哭出来,妙慧忙上前扶着她肩膀安慰。惠静瞧了她们一眼,叹了一口气,说:“两人可是一着青衣,一着紫衣?”小莲点头,惠静轻轻道:“已都遇难了。”小莲闻言便觉心上如被人戳了数刀一般,忽“噗”一口血喷出,随即瘫软在地,大口喘气。妙慧忙取手巾给她擦拭,小莲却扑上来抓着师傅赶问详情。

      惠静瞧着她轻声慢慢道:“我去报国寺时,善觉长老正欲出门,原来昨夜降龙寺一事周围皆有所闻。我便请同往,哼,幸得如此,不然便难进降龙寺之门。唉,慈云大师竟也于昨夜遇害,寺内只由他一个大徒弟做主。这个徒弟却极蛮横,竟说不许外人擅入。后来雷音寺,万年寺各位住持都来了,纠缠了一阵,终于让我等入内。唉,弥勒殿内一片狼藉,除慈云大师遗体已被安置外,还有你两位师傅的遗体尚在。我瞧着似为火器所伤,应是外人所为。可殿里却似已被人收拾过般,一丝儿痕迹也未留。”

      又道:“我等便说报官,因此是绝不似僧人或普通百姓所为,哪知那徒弟却死活不肯。甚于竟要动武,哼哼,他那里是我们这许多人的对手,后被一空制住。”忽然面露迷惑之色道:“这小和尚也着实奇怪,他见阻止不成,竟似十分恐惧不安,四处乱看,仿佛有人便会突然来杀他一般。午间时,他竟然乘我等不备,自己一头碰死了!我们也只说他为了护师,也甚可敬。”说着摇摇头,表示不解。

      小莲忙问:“是何人杀死我师傅们?是不是慈云老和尚?”惠静摇头道:“绝对不是,慈云乃是被人虐待致死,死时手脚被缚,状甚凄惨。你,二道姑却是被极厉害的火器所伤,生前,也曾激斗。”小莲忽然想起,急问:“慈云长老遗容如何?”惠静合掌道:“甚安详。”“眼珠胡子都在么?”惠静白了她一眼道:“哆!大不敬!俱在也!”小莲方不语。惠静又说:“下午县衙的捕快衙役来了许多。这起混人,不分好歹,胡乱判说。”顿了一顿,又道:“你,快去九老洞收拾收拾,只怕那里保不住了。”小莲不解其意,还问:“是要去查案吗?那便最好留着原样不动。”惠静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开口道:“那捕头硬说是,你师傅们施妖法,杀了慈云。”小莲闻言暴怒,惠静喝道:“民不与官斗!你拼得过嘛?白白送死罢了!现在我山上已是没了四条人命,你还嫌不够,想多添一条?”小莲情知自己无能为力,抱膝大哭不止。

      惠静叹了口气,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快去吧。”小莲两个只得忙忙地跑到洞里去将悟空带回,又收拾些紧要物事,放桦叶回寺。果然至晚间,一群官人便跑去搜检一番,又放了一把火。

      这场火烧得极大,火势凶猛,烈焰冲天,浓烟滚滚而出。小莲坐在仙峰寺大雄宝殿屋顶上,瞧着那群人呼喝放火,又见那火焰汹涌起伏,心内又悲又忿,气恨难消。这场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终把个九老洞烧成个灶洞一般,黑黢黢地只有阵阵白烟时出。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便也如此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了。不久降龙寺选了新住持出来,重新粉刷了弥勒殿,寺众便又如常作息看经,招待香客。

      两月后,秋残冬至,而悟空的伤也好了□□成。妙慧颇喜他通人性,照顾得十分周到,又幸好他吃素,便常跟着众尼进补些菌菇汤水,还有桦叶小和尚时常将挖到的各类药草送来,因此伤处恢复地又快又好,行动已趋自如无碍。

      这日小莲上完晚课,回到房中却不见他,便出来寻找。四处却都不见,直至仙峰寺后,一眼便瞧见悟空独坐在那颗千年老桢楠顶上,眼望着九老洞方向,神态萧然。小莲看了心中不忍,便三两下跃上树冠,在他旁边坐下,以示陪伴之意。悟空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守望不动。小莲忍不住开口道:“师傅们必已升上九重天了,在瑶池仙境中俯视我等呢。”

      忽然自下传来一阵树枝叶窸窣之声,小莲低头望时,却见原来是桦叶小和尚。只见他背着一个药篓,里面稀疏疏几根药草,正奋力攀爬。小莲斜眼瞧着,并不喜欢,却隐隐觉得他也是相关之人,此刻竟无法推拒,只得任由他爬上。三人便静坐树顶遥望远山,默默无言,只有阵阵山风呼啸而过。小莲忽想起两人皆没了师傅,不免起了同病相怜之意,与桦叶交谈几句。唯有悟空,虽独臂,却傲然而立,神态超然。桦叶忍不住赞道:“悟空之洒脱自如,实在教人佩服。”小莲笑道:“呵呵,这阵子香客们都说山上出了个一只手的猴精,有叫“独臂神猴”或“独臂猴妖”的呢!”桦叶闻言也哈哈大笑。

      小莲瞧着他的脸,忽然想起一事,便试探问道:“小师傅,你是何方人士?为何出家?”桦叶却摇头道:“我是师父捡来的,身家父母也只有他老人家知道,可如今他已,只怕是再无处得知了。”小莲见此,也不好再问,心里却越觉同病相怜,与他更加亲近。自此之后,桦叶并小莲时常抽空去九老洞打扫收拾,拂去烟灰,剥去残垣断壁。而悟空便常常外出,返寺停留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日秋雨绵绵,便出去再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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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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