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冥

　　柳衾尘用眼神示意云岩哲把阵法解开，后走到方幸身前蹲下，方幸却像无所察觉般，继续对着地板创作。

　　对着方幸手指虚绘的线条看了许久，柳衾尘才出声道：“是花吗？五片花瓣的，我不认得几朵花，所以只能想到木棉花。”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花名与相对应的画面，不禁便是这般说着。

　　方幸终于抬头看了柳衾尘一眼，目光有些涣散，像定不了神。他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只是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收起了手。

　　“你知道木棉花开在哪里吗？”

　　柳衾尘伸手捧起方幸的脸，出乎意料的没有遭到反抗，像是习惯了。直到柳衾尘抓起自己袖子替方幸擦拭脏兮兮的脸颊时，方幸才带起了一脸错愣，目光终于完整聚焦在了柳衾尘身上。

　　好在柳衾尘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炙热目光的洗礼，并没有在方幸目光下表现出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在心里思索：表现出来那么习惯着的事情，不该是这种表情的，那么以前他被人这样捧着脸时，经历的是什么呢？

　　“据说木棉花开在南方。”柳衾尘自问自答：“知道南方吗？我也不知道，从这往南走应该就能走到吧。”

　　待彻底帮方幸擦干净脸，柳衾尘默默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嗯……脸还是很清秀的，只是……柳衾尘微微皱起了眉，见着方幸眉尾的一道两寸长的老旧深疤，以及脸颊上大大小小的淤青。

　　柳衾尘没有表现出诧异什么的，只是松开手往上走，毫不介意的摸了摸方幸脏乱的头后收回。柳衾尘继续往下说着：“你喜欢木棉花吗？我恰好要出去，没有什么目的地，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南方看。”

　　方幸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隔了许久才细若蚊呐的说了句什么，柳衾尘没有听清。

　　柳衾尘低下头靠近方幸，问道：“什么？”

　　“对不起。”方幸声音更小了，说完便偏过头，离柳衾尘脑袋远了些。

　　柳衾尘突然感觉在这一小团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张开手臂抱住方幸。

　　“没事……没事的。”

　　一起走吧，就算是被当成逃，也义无反顾。

　　隔日——

　　“公子在否？”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轻敲了敲柳衾尘的房门，后冲身后跟着他的，着一身云中阁弟子所属，衣袖边纹有银色浮云纹的白衣，头发上却有些不搭的绑着根红发带的少年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站向门前。

　　“什么事？”柳衾尘打开房门，入眼便见那身高八尺，微微抿起薄唇的少年，偏戾气的好看略逼人眼，让柳衾尘一时间有些花了眼。

　　“公子，这位是云中阁的内阁弟子，恰好要出门历练，阁主便安排为了公子的临时护卫。”管事朝柳衾尘行了一礼，继续道：“公子称他为……”

　　“阿九。”那少年突兀插话，打断了那管事说话，冲柳衾尘笑了起来。

　　那少年的笑十分有味道，循序渐进的，从眉起至星目眼角再至嘴角一点点弯起，让人看着忍不住随着他的笑静下心来。

　　“公子唤我阿九便是。”

　　柳衾尘愣了愣，也忍不住随着少年笑了，“阿九？倒是个好数好名，一路上要承蒙你照顾了。”

　　……

　　待柳衾尘带齐东西后，便与方幸、阿九一同出门了。虽说柳衾尘居所就在天印山脚，但离着往南最近的外城镇也有着上百里的路程，且由于没有云中阁设立的距离移动阵法，所以只能靠阿九这个唯一能大幅动用灵力的少年人带着他们二人御剑飞行而去。让柳衾尘有些奇怪的是，云中阁主剑修与弯刀，法器更是被修仙之人当做生命般珍贵，他却未见得这阿九的法器，就连御剑飞行都是用着柳衾尘的弑冥剑。

　　弑冥剑认主，本来柳衾尘有些犹豫，想着弑冥剑这个多事的小东西应该是不会给阿九碰的，后面想想要不试试吧，不然这上百里的路得走到不知什么时候，何况自己还在，弑冥剑向来挺听他的话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为此，他还特意苦口婆心，威逼利诱了剑灵一个多时辰才递给阿九。待阿九真的碰到弑冥剑，那剑灵就跟死了似的，连阿九用起灵力运转它都跟用普通剑似的毫无芥蒂。要不是在阿九夸：“好剑！”的时候，弑冥剑“嗡”的振了一下表示接受，柳衾尘真怀疑这剑灵是突然消散了，最后他只能归功于这次弑冥剑听话的臣服在了自己之前的絮叨下。

　　或许有弑冥剑加持的原因，阿九带着他们一飞就是几个时辰，还没有灵力枯竭的迹象，柳衾尘为此特意称赞了一波阿九的厉害。

　　如果不是……柳衾尘回头看了眼因距离过远，早已看不见轮廓的云中阁，眯起了眼。

　　可能柳衾尘真的会以为，阿九是自己长得太好看吸引来的仰慕者。不过容貌这些毕竟都是身外之物，除了受之父母外，作为一个大男人，柳衾尘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珍贵的，更何况在修仙界弱肉强食的戏码见得太多，他更不觉得会有太多人真的把这当回事。

　　在阿九这个高速飞行器的带领下，傍晚前柳衾尘三人到达了那个城镇。因为云中阁常年居址在此不远处，且这个城镇是从南至云中阁的必经之路，许多慕名而来，或是敬仰，或是找事之人都会在此停留，使得这不大的城镇，显得些许繁华起来。

　　柳衾尘一行人特意在出门前换了身没有身份标识的衣服，但也不知是出山时被瞧见了，还是三人模样都好看的紧，刚到小镇没走几步，就吸引来了许多探究的目光。

　　方幸害怕的抓紧了柳衾尘的衣角，一直往他身边缩去，好像这样子就能减少他人在自己身上的扫视范围。柳衾尘倒是很习惯这种待遇，安抚性的摸摸方幸的头，冲他笑了笑。方幸被柳衾尘笑的脸上爬了霞，微微松了点手，才没把柳衾尘的衣服扯烂。而阿九不知是怎么了，从刚入小镇便走到柳衾尘前一小步的距离，脸上写满了烦躁。

　　阿九身量要比柳衾尘高上许多，这个距离正正好把柳衾尘全部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下。柳衾尘本来看着阿九，有些疑惑，仔细想了想，突然又觉得好笑了起来。好歹我也是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被人护崽子似的对待。

　　“阿九。”

　　“嗯？”

　　阿九转回头，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尚带着点懵懵的模样，连那份天生的戾气都淡了少许，好像刚刚的一脸阴沉都是别人的错觉。柳衾尘看着，觉得这个阿九不用化妆都可以直接去唱戏了。

　　他不自觉的弯起了眼角，纤长的睫毛随着弧度轻颤了颤，问道：“怎么，你带路吗？是知道去哪？”

　　“……”阿九盯着柳衾尘的脸看了许久，张了张嘴似乎要脱口而出，却始终没有出声。直到隔了许久，他才装作自然的换了番话：“见公子应该是朝南走，但确实不知公子要去向何处，更不知南方能有何去处。”

　　“还是少去为好，往南走的话，到那种地方……”阿九突然住了嘴，对柳衾尘摆了摆手，转回身继续走去。柳衾尘注意到，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居然略显沧桑了起来，倒不像个普通少年人模样。

　　“先去找家客栈住过今夜吧，我感觉不会安分，更何况还带着个半大的孩子。”阿九偏头瞥了眼抓住柳衾尘衣角的方幸，抿住唇，后意味不明的轻哼了声，随手拉住一个路人便开始问路。

　　没过多久阿九便问完了路，撇了撇嘴盯了柳衾尘好一会儿。

　　“怎么了？”柳衾尘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你……”阿九目光微黯了下，但很快便神色如常，后伸手指着个方向，对柳衾尘道：“没什么，走了。”

　　柳衾尘发现这个阿九经常盯着自己半天不说上一句话，好像在等着什么，但柳衾尘真的不甚明意。他不是傻子，但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虽说这个阿九实在不会演戏，一眼便可知这是有事瞒着他，甚至有时候一副忍不住要说出来什么事的样子，却又硬生生憋住了。

　　他似乎在……生气？不，不像。柳衾尘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这阿九脸上可一点生气的迹象都看不出来。更何况柳衾尘不相信他，并不觉得这个阿九就跟表面上一般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云中阁派给他的护卫，说的好听，可那些个不想他活的老狐狸能派出什么护卫给他。

　　总不可能是内疚自己是来杀他的，却突然顿悟觉得应该回头是岸，想跟自己表明心声却不知从何说起吧。柳衾尘看了眼少年的侧影，遂嘴角微勾起了个自嘲的弧度。谁信啊。

　　“公子怎么不走？”

　　阿九把探究的目光落在方幸身上，以为柳衾尘是被方幸拉住了才没走。方幸察觉到了阿九的目光，似乎很怕他，瑟缩的躲在柳衾尘身后，低下头盯着地板，不敢说话。

　　柳衾尘察觉到了方幸的不安，伸出大手挡在方幸面前，隔开了阿九的目光。“无……”

　　“滚，离他远点！”

　　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衣裳略显破烂的女孩摇摇晃晃的走向柳衾尘，至其身边时竟直接向着柳衾尘身上倒去，脸上表情突兀变得狰狞起来，袖中刀光一闪便扎在了后者肩上，另一只手捏紧了柳衾尘手腕。她张大嘴，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只能让人听到一些含混不清的音节，加之那狰狞的表情，似是是猛兽垂死前，也誓要咬人一口的挣扎。柳衾尘缓过神来定睛一看，便悚然一惊，却见那女孩的嘴里，已然没有了舌头！

　　方幸明显被这情况吓到了，惊叫了一声拉着柳衾尘便往旁边扯，却害得那伤口被匕首撕裂的更大。柳衾尘被刺激的蹙起眉，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便听到了砰砰的两声，意识到应该是阿九暴躁的拂开了那两人。

　　“别杀她！”

　　柳衾尘感觉到了阿九身上那股杀气，他来不及多动作便大喝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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