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

　　投资没到位，演员迟迟未定，试镜后的第三天，又来一个噩耗！

　　原本许诺好的资金也被同公司的中途截胡，机会成本合理运作，张若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找不着理由去争。

　　眼看《遇魔》这小草台班子，还没搭好就要散了，他满脸愁云，烟一支一支地抽，小小的办公室里青烟缭绕，刘胡子拉开门时吓了一跳。

　　“我去，你这抽烟的架势，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在犯罪。”

　　张若直愣愣看着天花板，“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办法不是窝在这米粒儿大的办公室里想出来的，”刘胡子拉过老板椅，将庞大的身躯往里一填，“我这不就来雪中送炭了？”

　　张若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隔着一片朦胧看过来，“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铁了心想让商朝朝来演吗，有机会了。”刘胡子双脚使力一蹬，老板椅滑向窗户边的功夫茶桌边，自打张若前年从沿海回来，办公室里就多了这么个大家伙。

　　甭管是大老板还是同行，煮水泡上两泡，坐着就能侃出珠穆朗玛峰来。

　　“明晚，韩小风要办一个私人趴，商朝朝会去，你亲自跟他说。”

　　张若将香烟往实木茶几上一压，“你开玩笑呢？韩小风？低等平民怎么混进人大别墅里，你先告诉我？”

　　刘胡子拿着茶杯夹利落将头泡倒掉，烫过茶杯后，给自己冲上一杯，怡然呷了一口。

　　“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我只负责递消息，再者，商朝朝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错过这个机会，你掂量着。”

　　韩小风和商朝朝的关系，圈子里稍微灵通的都知道，那还是拍《商人》的时候，韩小风拿了第一笔创业资金，冲着大导高琛的名头投了一笔成了众多投资人中的一位。

　　金主爸爸要探班，韩小风兴致勃勃做了第一人，可巧，大概是商朝朝命里就有贵人相助，走完戏后开拍之前，韩小风这个外行看热闹，还特别不懂事，非要大家伙都等着，指使保镖和武指先来一段儿。

　　“刺啦”一声，武指接过道具递来的剑，薄刃出鞘，保镖下意识挡了一把，武指用了劲儿，收势不住，长剑豁得转向韩小风，众人脸上强装的笑意“啪”地往地下一落，齐齐会变脸似的，有的诧异，有的惊恐。

　　唯有跟着商朝朝的毛方最到位，刹那间脸色煞白，趔趄后退。

　　韩小风手臂上豁开一道十几公分的口子，软烂红绸似的血从伤口里缓缓渗出。

　　被换了开刃的剑，没有韩小风这讨人嫌的一遭，等下就要朝商朝朝脖子上抹过去。

　　事情怎么了结的按下不说，他只知道，后来金乐离重金请大师测命，大师金口玉言定下一生顺遂四个字，她才松口放商朝朝走演员这条路。

　　后来又亲自带着商朝朝上门，认了这个韩小风做干哥哥，不过在娱乐圈里头，你说干哥哥，人家说干哥哥，心眼儿脏的看什么都脏，好在少年背后有云峰传媒，不好的新闻全都按下了。

　　思及此，张若突然从沙发上坐起身，目光挪至刘胡子手上的茶杯，三两步跨过去抢过来仰头饮尽，“去就去。”

　　能在圈子里惹出点涟漪的，曾经在学校多多少少也是个风头人物，只不过张若特殊点，前头那么几年，他是拍文艺片的。

　　翻开手机通讯录，A字开头的就有三人，张若目光落到A老师的名片上，一咬牙，拨了出去。

　　————

　　六月二十五晚，靡靡之音入耳，灯光温柔浪漫，张若却已经在角落里龟缩了一个半小时，他现在名不见经传，大厅里为数不多脸熟的人，见面还要呛他几句，不如坐冷板凳舒服。

　　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清楚的看见商朝朝和韩小风五分钟前一起进了右手边的小阳台。

　　连灌了两杯洋酒，又瞪大眼睛守了几分钟，阳台窗帘微微鼓动，韩小风含笑而出。

　　张若夸张地蹦起来，也不过十秒的功夫，两脚含蓄地转出一轮风火轮，心如擂鼓甩开其他想要进去搭讪的小明星，十分大胆将阳台门一拉。

　　这小子，至少五分钟内归我了！

　　阳台门“嘭”的合上，商朝朝端着一杯香槟转过来，双眼微微诧异看着狼狈地扣着西装外套的男人，“你……”

　　“商先生，我是张若，一名导演。”

　　“想邀请您参演我正在准备的一部作品。”边说，他抄出手机，因为情绪激动紧张，手指有些发颤，“它是根据一部小说改编而成的，现在网上关于这部小说的热度也不错，您可以看看。”

　　半强迫的将手机塞过去，青年似乎被他的冒失勾起了兴趣，然而这个位置可能是信号不好，视频刚弹出就尴尬地卡在一个模糊的身影上。

　　倒也不影响商朝朝的耐性，那双漂亮的绿眼睛融入了夜色而变得深沉，外传性格乖张，此刻神色也温柔起来，视频标题至少清清楚楚——【黑白世纪婚礼，激Q剪辑，在线飙车】

　　张若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好像在搞颜色的小标题，忙解释：“这就是个吸引点击率的噱头，您可以先看看。”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视频十分流畅且画质清晰。

　　商朝朝好奇道：“如果我演阿棉，那阿斯谁演？赵徽文？”

　　张若擦了把汗，拿过手机，“不是，我给你看。”

　　他调出一段剪辑好的试镜视频，“这是个新人，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个角色，他绝对比赵徽文合适。”

　　商朝朝再次接过手机，室内拍摄，光线较暗，视频里的人却瞬间抓住他的视线，工作人员的提示下，男人揭下鸭舌帽，刺棱的短发，头型完美。

　　长眉，眸色沉，薄唇，显倨傲。

　　镜头拉远些，宽肩窄腰，身材颀长，黑色短袖和同色运动裤，商朝朝的目光慢条斯理落到这些软绵绵的布料上，刚好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全是极限运动。

　　“这哥们儿有点酷啊？”

　　“什么？哦，是不像多话的性格。”张若怕出什么岔子，语速很快，因为紧张而缺氧，说话就颠倒起来，“商先生，这部剧，编剧绝对素质过硬，质量不会差，而且我们打算边拍边播，周播，剧本我带来了，您要看看吗？”

　　“有电子版吗？”

　　“有！”张若只好又将从裤腰里拿出来的剧本揣回去，局促地插进兜里，摸到一个薄薄的，四四方方的纸……妈的名片，差点忘了！

　　他将名片拿出来递向面前五官精致得过分的青年，“这是我的名片，微信也是这个号，您要是有任何疑问，咱们随时可以联系。”

　　说是五分钟，张若拉开阳台门再出去时抬手一瞧时间，二十分钟过去了！

　　恰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刘胡子不晓得有什么神通，电话打进来，分秒不差。

　　“喂，怎么样？”

　　张若深吸了口气，“不知道，回去再说。”

　　毛方取来礼物，从大厅角落拐进去，灯光暗也没注意，转头就撞上个黑西装男人，一本装订成册的东西从他西装底下掉出来，毛方下意识要拦，正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毛毛。”

　　“哎，小商哥，”毛方迟疑地站在原地，纠结着要不要把还没走远的人抓住，“这万一是小偷儿……”

　　“不是，”商朝朝接过礼盒查看了一番，“找我拍戏的。”

　　礼盒里装着他回国前给韩小风取的定制手表，“你帮我送到楼上，二哥在上面。”

　　“行，”注意到商朝朝手里少了一半的香槟，毛方将车钥匙递过去，“小商哥你别喝了，先去车上等我吧。”

　　回到车上，商朝朝半躺着，微信号上果然多了一条好友申请提示——【商先生，我是《遇魔》导演张若】

　　而同一个头像，同样的好友申请，只是备注不同的申请隔着十三四个头像排在底下——【商师弟，通过一下？】

　　车内的光线昏暗，只隐约映照着手机屏幕的光，那双鸦羽似的眼睫一颤，埋藏在几年前的记忆被狂风吹拂，纷乱的画面一帧一帧拼接起来。

　　青年目光一凝，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半刻也不停顿，商朝朝找到小Kelly的电话拨出去，金家培养出来的经纪人，24小时不关机，听筒里嘟三声，扣的一响，“朝朝，什么事？”

　　“Kelly姐，我想接个本子。”

　　女人及其冷静地挑出问题，“是想，还是已经接了？”

　　商朝朝低笑，“想，但没有问题的话我一定会接，所以后续你帮我接洽，看看有什么问题，我把电话发给你。”

　　小Kelly表示疑问，“但你昨天还告诉我暂停一切活动，理由是什么？”

　　商朝朝道：“你还记得前年有一台戏，段老师给我们找了个学长吗？”

　　那时他刚上大学，身上的光环已经很晃眼了，周围人的态度要么巴结，要么不屑，两极分化的很严重。

　　商朝朝也不在乎，直到一场很重要的汇报表演准备前期，队友专门卡他卖黑料时，他才忍无可忍，彻底和那群人撕破脸。

　　当时商朝朝找了几个在班上特立独行的屌人组队，又托老师段小情找了个学长帮忙串线，这才惊险渡劫。

　　那学长真有两把刷子，只怪性子清高，也就造成了他的名声在国内不显，而作品送到国外去已经有不错起色的尴尬局面。

　　不过按理来说一飞冲天只是时间问题，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两年过去了，半点扑腾的水花也没听见。

　　他又想起刚才在阳台，丧家犬似的张若恨不得手脚并用说服他，精心打扮却因为时间仓促而显得刻意，眉眼的沧桑非常明显暴露在遍地人精的娱乐圈，这样的角色注定要让人避之不及的。

　　然而那双已经有了眼角纹的眼睛，眼底依旧闪着让人不可思议的光。

　　“你就当我，日行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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