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之优昙婆罗

作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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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4 祈原


      Chapter 4 祈原

      “扑叻”一声响,打破寂静的夜的沉默。

      梁间一只蝙蝠蓦然飞去,肥硕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变形,滑窗玻璃上的倒影显得格外狰狞。

      心中不禁有些发怵。虽从不畏惧,但这木石结构的高檐佛塔建筑总爱寄生种种诡异的东西,就像那些时刻在眼前游荡的……“生灵”。

      重新点燃了蜡烛,忽然发现自己心怵的焦点却是眼前这一阴一阳,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一个是我曾经遥不可及的冥府上司,另外一个是……我瞧着眼前这个安静的洋娃娃,这就是我前世的母亲?

      望着崔判那张毫无表情的阴森铁脸,我仍然……不敢置信。

      “黛莲,是不是该让她知晓前世?”崔判官定有读心的神通,知道我心下所想之事。

      是啊,对于这个我的洋娃娃“母亲”和那个叫“苍”的“父亲”,他们的故事我此刻好奇的要命。

      一直安静的洋娃娃突然笑了起来,那双纯静的天蓝色眼珠直视着我,却又穿过我,仿佛看到我身后某个美丽的幻境。

      她笑起来可爱极了,烛光下的脸白皙中透着粉红,让人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吱”上一口。她在对我笑吗,心里似乎有个柔软的东西在悄悄地融化。奇怪的是,对于这个离奇的“母亲”我仿佛心底并不排斥。

      “大人,我准备好了,讲吧。”这个故事里有我和她呢,情不自禁地,我拉过黛莲的小手,紧紧地牵系,仿佛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是我的护佑,难道这是我残余的前世记忆?

      “谁告诉你故事非得用讲的?”水一样无波的声音突然夹杂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异样,不由得让我抬起头来望着这位“大人”。

      “闭上你的眼,用你的心去看,去听,去感觉……”他用手指弹掉桌上那点最后的光明。

      烛火灭了,他的意思是这个故事要用心去领悟么?依言闭眼,眼前顿如罩来一袭厚沉的黑幕。

      *

      不知前世谁是我,
      此生过后又为何。
      身前身后事茫茫,
      欲话离情恐断肠。

      人有一辈苦已多,
      怎堪七世为践约。
      是否命中有定数
      阎罗殿里问因缘。

      *

      听得崔珏的吟唱,似歌非歌,飘摇而拖曳,阴森森地带着一股子鬼气。间歇中突闻得“当”地一声钟响。这钟声剪空而来,恍惚之间,似顿时划破眼前无休无止的黑暗,就像在穿越一条狭长的隧道的时刻,光影在另外一头显现。

      那一头,似乎能可以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嘈杂而喧闹。渐渐地,那光圈越来越大,模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就是……前世?他们的前世?是他们哪一个前世?

      “第一世。”那阴冷得让人发寒的声在耳畔响起。

      哦,第一世,他有说过,那一世我是他们的闺女,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她叫鸢,而他叫……苍。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感觉到泪盈满眶。

      *

      大元469年,北夙国边境,祈原城。

      祈原城位于天山之东南,以毗邻那条横跨东西把天下分为南北的祈原江而得名。

      它是强大的北夙帝国最西南的边关,南接富庶的鱼米之香中原南韶国,西接盛产香料珠宝的西夷国,也是各国商旅去西域行商的必经之道。这不可代替的地理位置赋予了祈原城在北夙国里特殊的地位,因商贾云集而世代繁荣被喻为“天赐之城”,“草原明珠。”

      入秋了,九月的天带着草原少有的阴霾。这天气正如同此刻祈原城里的气氛,紧张,灰暗、沮丧而又绝望。平日里鱼贯而行的商贾仿佛日朝日的雾霭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向喧闹的南集,北集只有几个零星的本城闲人,不再平常般靠租祖宅悠悠度日,整日价到处架鹰溜马斗狗,俱步履匆忙,脸色惶然有如大祸降临。

      “肖掌柜的,你还在啊?”

      一个头饰翎缨的军装汉子一脚踏进“肖记“,仿佛与这家店铺老板甚为熟稔。

      祈原城里的商铺大都是外乡人所开,南市集肖记绸缎铺子是今天少有的还开张迎客的店铺。这几天城中戒备森严,南城刚跑过一队换岗的骑兵,飞扬的土尘蒙掩了绸缎的鲜艳。许是缺了干活的伙计,留得一把美髯的掌柜亲自拿着掸子仔细弹扫着临窗的布匹。

      “你们不也没走嘛,我今天刚运货回城就听说要打仗了,可我一生的家当都在这里了,祈原早已是我的故乡,我也无处可去了。”

      他的眼光流连在店铺里码得齐整的缎子,这里都是他的心血,肖记的料子向来口碑极好,连城主平南公季烈的家眷都指定用他肖记的料子做衣裳裙袂。唉……做生意的谁个不图安定祥和,怎么也没想到这战祸说来就来了呢!

      他的手轻抚上那几匹从南韶国刚运来的新款丝绸,它们是那样的润洁光滑,就像那最最青春的少女的肌肤一般。

      “南城做生意的外乡人都跑空了,快走快走,这大难临头各自飞。唉!我们是本城出生,祖宅宗籍都在这里,非商非宦的按照国法也不得随意搬迁,而且我还有军职。但,你又何苦杵在这里陪我们等死。”

      “我信任城主的能力。祈原五年前还不过是个塞外小城,中原西域以及北夙国的商贾不过把这里当作临时饮马休憩的驿站小镇而已。这才三、五年的功夫,季公已把这里经营成北夙国除了京城外最富饶繁华的城市。”

      “主公是很厉害,可是你知道这次北夙国皇帝派谁来攻城?”

      “谁?”他想了下脸色突地一变:“莫非是……那个……龙华将军,夙苍?”

      见这军士脸色慎重地重重点了下头,他颓然斜靠在门柱上:“必输之役,必输之役啊!难怪这些人跑得这么快! 其实不用猜也应该知道是他,龙华将军据说自打他十四岁上了战场以来就从没吃过败仗,夙国岂有放着利刃不用而用钝剑的道理。唉,你说这北夙国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派帝国的兵马大元帅来攻打设防仅仅两万余的边境之城。祈原本就属于北夙国,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动武嘛,为何来啊!”

      这军士朝四周张望了下,见诺大的街道只有零星几只麻雀在啄食着集市里那早已搬空的酒肆门口四处散落的粟米。一把拉进掌柜的,顺手掩上了半扇店门。

      “主公本是西夷人,五年前带八万西夷叛军投北,夙国皇帝大喜之下立封为平南公镇守祈原。”

      “这……天下人都知道啊,我还是不知道他怎么招惹皇帝了这出师也得有名啊!可这个和招来这灭城的兵祸有关系?”

      “是得有名,这个‘名’就是我家无香夫人。”

      “是年初从西夷新娶回来的二夫人?”

      “不是娶的,是抢的?”

      “从谁手里抢的?”

      “西夷国当初的小王孙,今天的储君赫连柏。”

      “啊!”肖掌柜手里的掸子掉到店内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还是没弄明白,这个和招来这灭城的兵祸有关系?“

      “西夷派特使直接找皇帝陛下要人,并游说西域几个联姻的邦国屯兵于塞西。

      “这事怎么说呢,自古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管他的红颜绿颜!只希望,我们都能活过今年。”这军士有些不以为然,猛击一掌,那木柜咯哜了半晌终究又归复平静。

      窗外,无风。平静的表象中仿佛却暗暗潜伏着一股隐流,沉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

      夜凉如水,起风了。

      祈原城头的高竖着绘有季氏纹章的军旗迎着晚风猎猎作响,琼脂制成的火把辉映下那炽红的旗色鲜活得仿佛在燃烧一般。

      平南公季烈查饬完城防步出营帐,仰观墨色的天幕。繁星闪烁间忽见一星,大如斗,形如帚,拖着雪亮的长尾巴,闪着绚目的白光自城东北上方流坠于西南。

      值夜的将士看了,无不惊骇,不知是何吉凶。

      “扫帚星!”一站岗的小兵不加思索突地脱口而出,营地里蓦地静寂,几个军士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主公的反应。

      “恩,扫帚星!星主扫除,见则遇战祸、天灾。”季烈收回了仰望天际的视线,幽黑的眸子有些郁郁,象蒙上一层忧郁的纱。

      军师齐良轻咳一声,打开手中的纸帛:“我军存粮尚有大米500余石,玉蜀黍600石,杂粮若干,苜蓿草200担……”

      季烈皮肤黝黑,有着一张粗线条的脸,方大的下巴显示出其主人坚定的意志。若说他是祈原城养尊处优的城主,倒不怎么贴切,因为他更象一个汗晒疆场,挥斥方遒的战士。

      除了……额上那深深的两道疲倦的皱纹泄露出他真实的并不适合做战士的年龄。

      “两万4000名战士中有三千名骑士,1500名弓箭手,5000名刀斧手,另外……”

      “这些存粮补给能供应我军半月么?”季烈问道。

      “恩,那个……”头发半白的军师有些踯躅不安。

      “十日呢?”十日,应该够自己的亲兄弟季原去平州搬来救兵了吧。据说,后日攻城的不是夙苍那个魔鬼而是他手下一个副将,如果还能多撑得几天,也许……

      “如果算上城中百姓的口粮,应该十日不难。再则……”

      百姓,多么沉重的两个字!季烈摆手不让他说完,走到城墙上从砌成方形状的箭垛口往滚滚东逝的祈原江望去。夜幕下的祈原江漆黑一片,只听得汹涌的降水击打着磐石发出哗哗地声音,如吼,似雷。

      他还记得,五年前,他归顺北夙国后初临祈原的第一天,也是站在城墙上最高的这个平台,听着耳边的水声潺潺,他从垛口往下望着自己的百姓。

      他说,相信我季烈,有我季家军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的肚皮。我会把祈原城从一无所有的小镇建设成什么都有的繁华之都!跟随我,我会让你们吃饱穿暖,喜乐安康。

      那些誓言就象今日这水声一直哗哗地回响在脑海里,他犹自记得不曾忘记。

      那时候的他,比现在年轻,那时候的水声似也在歌唱,那时候的心境……

      他一甩手,走出火把笼出的那片光明,没进了阴影里。

      *

      “有谁知道这炉膛里的木头原本也有生命,它是一棵伟岸的青松。你看这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收聚了它多少美好的记忆,我能听到它上面曾经有过云雀的欢唱,呼啸的北风,哭泣的雨露和哀鸣的秋虫。”

      这贵人裹着镶毛的滚丝锦裘肩披,乌黑云丝松松的挽了个髻,虽只是背影,但那女音娇婉如歌,听音辨容,实在是让人想一睹芳容。

      “唉夫人那,您太善良了,连树木您都同情可怜!不过,这天一日比一日冷了就要入冬,您现在有孕受不得寒,老爷说酉时就得在您房间生暖炉子。您别坐窗户那么近啊,看看,手都冰凉冰凉地。老爷要是知道您今天又去后园亲自喂那些小动物少不得又要责骂奴婢几个的。”

      老嬷子手里没停,又丢了几块木头进去。火苗黯了下,升起几丝白烟,随即猛地燃烧起来。那一炉子的火噼噼啪啪地唱着歌,悲伤而又欢乐,屋里充盈着满满的松木清香。

      她缓缓转过头来,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被火光映出霞光般的绯红:“老爷?他哪会责骂你!我三日都没见着他一面了,估计是把我忘了。”

      生来就软柔娇嗲的语气怎么听都不象是在生气,可这丽人这时着实是在生气。她左手扶着自己的腰,对自己现在臃肿笨重的身子有些烦恼,重重地挥了下右手,她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无香。”

      那熟悉地声音让她顿忘方才的抱怨,抬头急切地向门的方向看去。

      帘帷卷起,带入一股子寒意,那个高大的身影遮住外界那早失去温度的夕阳,屋里头的侍女见男主人归来,识相地退到外室。

      “一连数日没来陪你,无香你定是恼我了。为夫这就来赔罪。”季烈拉过她冰凉的小手握进自己粗砺的手掌轻轻搓揉,讨好地说着。

      虽季烈极力掩饰,但敏感的无香仍从丈夫脸上看到几许疲惫和……一丝不安浮了上来。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这些日都不让我出府一步,连花园也不让我去。”无香脑海里闪现着府里最近下人们有些惊惶的脸,背对着她时好象总在嘀咕些什么,有什么不对!但是,又如同在黑夜中,她读不懂天空那些纷乱的星图。

      但是,她能读懂他的。她拉过她丈夫的脸要他直视着她的眼。季烈,请告诉我,我要真话。

      季烈的脸低了下来,再低了下来,在她高高凸起的腹部亲了一下,他突地笑了起来。

      “这孩子定是个小子,还有两月才能出来呢这就不安分得紧,刚踢了我一脚呢。”他朗朗地笑着,已现鱼尾的眼角满溢着身为人父的自豪。

      “那个……万一是个闺女呢。”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着肚皮的手微微地颤抖,再不去看丈夫的眼睛。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季烈的嫡亲的唯一骨血,夫人放心,我没有分别心。”

      季烈好笑地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她在担心什么?可是季烈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去揣测妻子那变化微妙的心,他那无暇思考的心最近重重叠叠着太多沉重的东西。

      蓦然闪过一丝酸楚。是啊,也许真就是唯一的骨血了,因为敌人明日就要到了。他似乎能听到那大夙帝国的鼓点,如丧钟之鸣,黑压压的战马和刀斧手如黑蚁溃巢,飞驰而来。

      不,我还是有希望的,他对自己说。

      这次攻城的不是战神夙苍,。前线探子回报,帝国二十余万大军只分了五万攻城,由夙苍的副将,这个本是前锋的神威将军萧齐率领攻打祈原。而夙苍本人带着中军却是直扑西北线那几个西夷小国而去,大有一举灭杀北夙边境几个西夷撑腰的藩属国,重击西夷的架势。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夙苍,也许我真有这个希望,只要能不与你交战,等到平州援军突围,只要西夷几个藩属小国够争气,能拖延你十日。

      对,十日。

      暮色中夫妻俩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屋子的静寂。

      掌灯的时候季烈发现她已经在他怀中睡熟,不知道梦到什么,紧蹙着眉头。

      他想把她滑落在被褥外的手塞回,却发现那小手依旧,冰凉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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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Chapter 4 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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