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异闻录

　　云霄堡餐厅的装饰带有着强烈的五十年代后现代主义先锋风格，拥有着柔和的色彩和颇具时代特色的椅子，巨大的落地窗外还可以欣赏到泰晤士河和伦敦市的壮阔景色，不过因为客人很多的缘故，略显吵闹。
　　餐厅被吧台划分为了烧烤区和精品餐厅两个部分，杰瑞米已经替他们预约好了餐厅的位置。三人在侍者的引导下落座，苏睿点了单，便站起身表示要去一趟洗手间，离开了座位。而杰瑞米抓住机会，立刻开始质问艾丽：
　　“那个杰文斯是怎么回事？”杰瑞米拧着眉头看着她。
　　“什么怎么回事？”艾丽一脸莫名。
　　“你是在和他约会吗？你怎么认识他的？”
　　“没有啊，”艾丽有点不悦，“他之前在星巴克做服务生，那天我来的很早，他赶过来店里上班，换制服的时候学生卡掉在了地上，我注意到他是伦敦艺术大学的，正好我也有考虑申请这个学校，就在点单的时候和他聊了几句，然后就这么认识了啊。”
　　很好，在工作场合勾搭陌生女性。杰瑞米默默地在心中掏出小笔记本为苏睿记了一笔。
　　“…所以你就随随便便和一个在咖啡馆认识的人打电话发短信聊了大半年？你该不会是为了他选了伦敦传媒学院的吧？”
　　“当然不是！我有我自己的考量！”艾丽真的生气了，“我们还出去了很多次呢，去美术馆、博物馆、野餐…”
　　投其所好的伪君子。杰瑞米的内心继续记录。
　　“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啊，我又不用每交一个朋友都得向他们报备。你每次出去浪都会带不同的女孩回你公寓你告诉他们了？”艾丽反呛了杰瑞米一句，“你在发什么神经，杰文斯人很好的，你不准种族歧视啊！”
　　“我才没有……”
　　“你别看他又瘦又比较温和的样子，”艾丽试图向自己的哥哥多讲讲苏睿的好话，“他其实很厉害的。有一次我们走在一条比较空旷的街上，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抢走了我的包，杰文斯他二话没说就追了上去，他当时直接跳起来冲着那人来了一脚，然后把小偷压在了地上揍了好几拳。他拿回了我的包还把小偷直接交给了警察。我觉得他跳上去踹小偷的那一脚就像电影里的中国功夫一样，特别酷。”
　　哈，看来自己得研究一下中国人的犯罪记录应该怎么查了？杰瑞米为苏睿又添了一笔，回去得问问留学生同学才行了。
　　“你不觉得…”
　　杰瑞米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因为苏睿的归来而被打断。“怎么了？”他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来。
　　“没什么，”艾丽说，“我和我哥每次见面的例行吵架。”
　　苏睿温和地笑了笑，“我也有个哥哥，不过我们有什么事从来不吵，能动手绝不动口。”
　　“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艾丽突然想起来。
　　“是啊，不过她太小了，她还在中国上小学呢。”
　　“所以杰文斯你是中国人了，你是中国哪里的？”杰瑞米问。
　　“西安。”苏睿歪了歪头，“你知道中国的地方？”
　　“不。”杰瑞米冷硬地回答，“随便问问。”
　　杰瑞米不太客套的态度让气氛有点尴尬，不过苏睿并不介意，“你的眼睛，”他对杰瑞米说，“你们知道吗，在中国的传说里，这是通灵的象征呢。”
　　“啊~我懂，”杰瑞米拖长音调耸了耸肩，略带夸张地说，“在我们这儿，我，就是传说中的先知，神的旨意~”
　　说到这个艾丽就笑了起来，“原来中国也有这种说法啊。”
　　“阴阳眼。”苏睿继续说，“据说，阴阳眼的主人大多是心灵纯净，始终如一的人。所以可以通感，驱邪，甚至长生不老什么的。”
　　“心灵纯净？他就算了吧。”艾丽开损自己的亲哥，“我哥小的时候就因为他的眼睛，有一次差点被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抓去膜拜呢。”
　　“是吗？”苏睿饶有兴趣地看着俩兄妹。
　　“其实感觉还不错，”杰瑞米表示，“他们可要是把我供起来，当时要是没拦住的话，我现在走到哪里说不定都会有一大群信徒等着服务我，连带着你也能沾点光…”
　　“别做白日梦了。”艾丽白了杰瑞米一眼，“他们没把你叉烧了你就感谢上帝吧。”
　　晚餐的氛围开始好转起来，三个人开始一边就着杯中的红酒，一边聊起大学里的事，艾丽和杰瑞米这对兄妹的互动还真如苏睿预想的那样，像地球两端的南极与北极一样极端，却又紧密地联系着。不知道是哪一个瞬间，杰瑞米和苏睿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看到杰瑞米细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迷人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细小的惊讶与困惑，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怎么了？
　　苏睿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直觉。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低下了头，看到了地板上的那滴发暗的红色。苏睿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气，脊背开始发凉。像是心电感应一般，他和杰瑞米同时抬起了下巴，看向了天花板。

　　“天花板的隔断灯，里面的结构是中空的。”杰瑞米对斯卡德警督描述道，“尸体透过那块矩形的玻璃板，连同断掉的横梁与灯管直接砸穿了下来。”

　　苏睿看着隔断灯之上的那个黑影越来越明显，直到玻璃碎片哗哗地砸了下来，伴随着高速坠落的尸体，“咚”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脚下。
　　他瞬间紧绷地站了起来。
　　“啊——————”
　　不知道是餐厅里的谁先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随之而来的各种惊吓的声音和客人们惊慌而起的脚步声交杂在一起，餐厅里的场面顿时变得一片狼藉。“艾丽！”杰瑞米急急地叫了一声。
　　“啊？！”震惊中的艾丽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哥哥。
　　“别看！”杰瑞米一个跨步走到对面的艾丽身边，将她的身体转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先别乱想！\"
　　杰瑞米安抚地拍着艾丽的肩膀，突然感到了胸口的一阵异样的触感，他惊讶地看着苏睿突然间伸出手，抽掉了他胸前西装口袋里的方巾，就这么盖在了死者的脸上。杰瑞米再次注意起眼前的这个中国人：从尸体掉下来到现在，苏睿一直没有出声，他观察着死者，虽然惊讶，却并不惶恐，杰瑞米觉得，他太过镇静了。
　　像是感到了杰瑞米的探究，苏睿的注意力从尸体身上转移了出来，他再度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杰瑞米。今晚的第三次，两人的目光毫无障碍地碰撞在一起。
　　他们就这样互相打量着对方，周围的嘈杂与慌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杰瑞米捕捉到了苏睿行云墨色般的眼眸里闪过的狡黠。像是一种挑衅
　　他觉得苏睿好像在用眼神向他传达什么，可又好像没有。那个当下，杰瑞米的心里闪过自己从一开始就对苏睿抱有偏见的原因：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们是同样的人。

　　“请再具体描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被害人的尸体特征。”斯卡德警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杰文斯盖上死者的脸部之前，我看到了尸体死去后的表情，死不瞑目，双眼圆睁，死得很痛苦。”杰瑞米细细回忆。
　　“整具尸体血肉模糊，身上有很多很严重的咬痕。”
　　“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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