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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里有甘美的葡萄酒,却不甚合他的口味。
他喜欢喝的是中原的烧刀子,冬日里一口下肚,从嗓子眼儿里一直能烧到心口上,那滋味才是真的烈。
没有烧刀子,权且以茶慰藉。
当年他决定离开鸣沙山,北上去往中原孤身闯荡,等到他习惯了中原的烈酒,又漂泊到比鸣沙山更远更深的西域。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几乎要了他的命,但是他还是活下来了,当年他还未及弱冠。
如今岁月已逾十年,他的抱负尚未成,破云剑法已臻顶层,可惜还是没有青冥剑法的门路。
连小阿芜都快要学会破云剑法了。
门口吵吵嚷嚷的,他心下了然,“咚”地一声放下茶壶,沉声道:“要进便进,做什么鬼鬼祟祟!我教给你们的都忘了吗?”
三个少年人你推我搡的进了小小的茅屋,阿贝尔大一些,今年已经十九岁,被那两个怂恿着开了口:“……暮先生,我是方才赶过来的。我就知道您一定不会同意我们三个去捉铁背鱼,但是我真的看见了铁背鱼,”他个子高高的,身量也很壮,站在那里都快赶上苏暮了,就是差了点成熟。
阿贝尔看他还是自顾自喝着茶不言声,想到阿芜的剑,一咬牙举起三根手指:“先生要我发誓吗?阿贝尔一定能把他们两个安全带回来,给阿芜打造一把再也不会碎裂的剑。”
苏暮抬起眼睛在他们三人的脸上挨个扫视了一遍,最后颔首道:“要去可以,我跟你们一起去。”
少年们都愣了一下,贺兰芜振臂欢呼:“太好了!”
阿贝尔和沉舟对视了一眼,对看见对方眼底的小小遗憾,却又不敢质疑。
苏暮双手撑在膝盖上坐着,问他们:“既然决定要去,你们有什么计划没有?地形图拿出来看看,阿贝尔。”
阿贝尔被点到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还没有计划。”
“没有计划就敢带着阿芜去涉险?”苏暮沉声发问。
两个少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贺兰芜悄悄拉了一下他的长衫,小声说:“先生不要怪他们,是我一直都想要一把好剑的……”
苏暮点头,“好了,明天申时把抄写的十遍【论语】交给我,我们就动身。”说完挥挥手,“你们都各自收拾一下包袱,别在我眼前晃。”
三个人应了声,都准备退出去。
苏暮:“阿芜准备去哪里?”
她悻悻的转过身小声嘟囔:“先生真小气,要去赛里木湖了还要我抄【论语】……”
他头都没抬:“也是时候该压压你的野性子了,不能总让你云叔叔笑话我不会带孩子。”
她甩着手气呼呼的回自己房里了。
第二日苏暮气定神闲的翻了一遍贺兰芜抄完的书,轻飘飘的放在桌子上,弹了弹袍角站起来就往外走。
坐在一旁的沉舟和阿贝尔看了彼此一眼,站起来齐声叫道:“暮先生要去哪里?赛里木湖……”
阿芜用剑鞘在他们两人的头上挨个敲了一下:“走啦!先生要带我们去赛里木湖了。笨蛋!”
一行四人四匹轻骑,慢慢向天山北面的赛里木湖行去。
“暮先生,我们要爬山吗?”天山脚下,沉舟殷殷问道。
苏暮没说话,手在眉骨处搭了一个凉棚,然后说:“用不着爬山,从这里向西,斜穿山谷就是赛里木湖。”
“暮先生知道这里有山谷?”阿贝尔好奇道。
“笨,”贺兰芜扬着马鞭指向前方的一股溪流:“有流水的地方当然有山谷!先生早就看见了这一点,对吧?”她邀功似的转头问苏暮。
苏暮瞥了一眼她,慢悠悠道:“阿芜说得对。我记得我跟你们讲过地貌形成,阿贝尔忘记了?”
阿贝尔和沉舟都低下头去,羞赧之色一闪而过:“是我忘记了……”
苏暮不再说话,驱马向前。他又想起了什么,声音抬高了一些:“一会进山谷之后不要大声说话,当心雪崩。”
贺兰芜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一扬头辫子飞起来,做了一个鬼脸吐吐舌头,辫尾垂着的石头把阳光折射成一小簇彩虹。
后面骑着马的阿贝尔和沉舟都看迷了眼。
天黑之前一行人就到了赛里木湖,阿贝尔率先下马,做了一个“请”地收拾,恭敬地站在苏暮马旁:“暮先生请下马,今天晚上在我的帐篷里面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可以去湖边上了。”
苏暮应声下马,刚准备绕到身后去接阿芜下马,就发现沉舟早就上前一步,殷殷切切的把她接到地上。
少年身子还单薄,扶着她下马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她瞪了沉舟一眼:“别扶我啦,我自己会下马!”
苏暮皱了一下眉头,压下心头的不悦,跟着阿贝尔走进帐篷里。
帐篷里生者温暖的火炉,戈尔德和阿玛看见苏暮来,都站起身来笑迎接。
“暮先生有空哦?”戈尔德激动地搓着手,不利索的说着汉话,几乎咬了舌头。
苏暮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笑着寒暄:“有空有空。戈尔德一向可好?阿玛一向可好?”
戈尔德兴奋地点头,忙不迭的请他上火炕。
两人在火炕上盘腿坐定,阿玛笑眯眯的端上来烤羊腿和羊奶,比着手势请他吃。
苏暮笑着喝了一大口羊奶。
戈尔德平复下来,这才将脸转向下首坐着的几个小娃娃,对着贺兰芜招手,她乖巧的站站到了火炕前脆声叫道:“戈尔德叔叔。阿玛婶婶。”
戈尔德哈哈大笑,从炕上跳下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放下来的时候脸上热气腾腾的:“阿芜都是个大姑娘啦!两年前来的时候还是没长开的小丫头!”
贺兰芜不见羞涩,大大方方的回:“阿尔贝都这么大啦,阿芜自然也长大了!”
他粗粝的大手赞许的在阿芜的肩膀上一拍,转过头去对苏暮说:“暮先生教的好!就是阿贝尔这个小崽子,”牧民性格爽朗,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已经十九岁了也没找到个姑娘,唉。”
阿玛娴静的送给大家的碗里添满羊奶,温驯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戈尔德黑红的脸盘犹豫了一下,就开口说:“暮先生,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莽汉子。孩子们在一起玩的开,阿贝尔在草原上能徒手杀死一头狼。我想问你下您的意思,您看阿贝尔能不能和阿芜……”
阿芜用编贝一般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紧张的看向苏暮。
苏暮静静的听他说完,放下碗说:“戈尔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阿芜尚且年幼,谈论婚嫁之事尚早,我还想让她多历练几年。”
阿玛要站起来,戈尔德一把按住了她,更加认真的对苏暮说:“暮先生,草原上女儿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阿芜已经十五岁了。”
苏暮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贺兰芜,她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他。
“抱歉。”他很少拒绝别人,但此次分外坚定。他站起来行最古老的礼节,道:“戈尔德应该知道我是中原人,阿芜既是我养大的,我一定会带她回中原。”
话还未完,阿贝尔早就怒气冲冲的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身边坐着的沉舟也跟着站起来,仓促的行了一下礼:“暮先生,阿叔阿婶,沉舟先出去了。”说完不等他们说话,一溜烟儿窜了出去。
贺兰芜双手拢在袖子里,低垂着眼睛当做没看到。
戈尔德还想再争取一下,“阿芜呢,暮先生不如问问阿芜的意思。”
“阿芜还小。”
“叔叔我还还小。”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来。苏暮和贺兰芜黑亮的眼睛在半空中对在一处,他心里震了一下,然后佯作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对戈尔德说:“她还太小,这件事就这样罢。是我疏忽了,日后定然会为阿贝尔物色更好的姑娘。”
戈尔德夫妇只得做罢。阿玛将帐篷收拾停当,苏暮道了谢,就入内休息了。
在当地人眼中,苏暮虽然年轻英俊,但是和小小的贺兰芜年龄差太大,故都将他们两人当做最寻常的父女。况且在天山一脉,十四岁就当父亲的例子实在太过常见。
所以自然而然的,苏暮和贺兰芜被分了同一间帐篷。
贺兰芜长到十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跟苏暮睡过一张床,今夜虽然是同一间帐篷两张床,但是气氛却莫名有些诡异,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苏暮手虚拢成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不早了,洗漱完就睡吧。”
贺兰芜却停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发闷:“先生不要掌灯。阿芜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先生。”
他果然停下掌灯的动作,在黑夜里转过身看她。
她像是有感知一般,黑亮的瞳仁沉静而睿智,声音也沉下来:“先生为何不让阿芜嫁给阿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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