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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
第四章信仰
上午一番谈话，对两名掌家人来说，是即将解决一项有点儿烦心的任务的松快。在两个小的心中却掀起了一番波澜。
苗小满因为要上课，最终没能听完大姐夫的话，就带着一点担忧和自己强加己身的责任感去了学堂。她打算跟同窗们好好打听一下那个很有可能是她未来五嫂的女人。
当事人苗楠看上去反而不像苗小满一样心急火燎，他跟往常一样，在苗小满去上学后，就例行静静地陪侍在嫡父身边。就算大姐夫跟嫡父谈论的是自己的婚事，也没有像当年的四哥苗松那样，适当地表现出被人提亲的小公子的腼腆。他木着脸听大姐夫介绍了一通那个叫狄凤羽的女人，木着脸对眼含期待的大姐夫和冷脸的嫡父行礼告退。
“阿楠这孩子，怎么这么怕羞，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满不满意了。”身后房间里，隐隐传来大姐夫的嗔怪。
“满不满意也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那狄家的条件，他一个庶子能嫁过去，我这个做嫡父的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今晚等白露回来，你再跟她说说，我这里同意了，若她没有别的说法，就回了官媒，让他们来提亲吧。”
是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提意见的必要。反正除了……他也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对方是胖是瘦，是泼辣跋扈还是温柔贴心，对他来说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只要嫡父和大姐点头，他就会听话地和那个陌生人过一辈子。
苗楠想着，他知道自己内心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昏昏沉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无意间对上了摆在房间正中神龛里天女神像满含慈悲的双眼。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神龛前，跪到蒲团上。
定定地望着天女神像那无悲无喜的眼眸，他双手垂立身体两侧，双拳紧握，努力压下心底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
苗小满下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找她五哥把在学院里打听到的一肚子八卦倒出来，然而伺候苗楠的小厮告诉她，少爷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啊，原来五哥也是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反应的呀。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五哥……你在吗？”苗小满尝试敲苗楠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她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之事。
在苗小满正要敲第二次的时候，门打开了。苗楠就跟往常一样，带着浅浅的笑意，请苗小满进他的房间。若不是他的眼角和鼻尖有着明显的红晕，她几乎要以为把自己关了一下午的另有其人。
苗小满喝了一口苗楠给她倒的热茶，开口打破了室内有些尴尬的寂静：“五哥，你……好像不太开心？”
“啊？”苗楠似乎在走神，被苗小满的话一惊：“并、并未不开心。”
“那你今天干嘛一直待在房间里，爹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苗小满试探着打开话题。
凤阳国的男子虽然不用去上学，但仍然会有家族的主君来担任未婚少年们的教育工作。尤其在苗家，与苗小满平辈的男子除了苗楠，目前基本上都已出嫁，即使再不待见，郑穆也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家里最后一个待嫁子身上。因此，苗楠每天除了日常请安陪聊之外，还要跟郑穆学着接触一些家事，做些跟看账理账有关的算学功课等。
不过郑穆布置功课向来随意，也从来不会主动去查看庶子的完成情况，但苗楠自己却是老老实实每天都认真完成，再找晋瑜汇报的。
苗楠低头嗫嚅道：“我，我本来在向天女祈福诵经……后来却……不小心睡着了……”苗小满一听这编得可假的措辞，不置可否。她静静地盯着苗楠看了一会，叹口气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换了个话题：“五哥似乎，特别信奉天女？”
提到自己的信仰和精神寄托，苗楠稍微轻松了一点，他眼睛发亮，用力点头：“天女娘娘特别厉害，没有天女娘娘，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
苗楠开始第一百零八遍地跟苗小满描述他对女神的崇拜与憧憬。
以前只是为了陪苗楠聊天随便听听，过耳就忘的故事，在有了另一段记忆的苗小满现在听来，却充满了怪异的感觉。
凤阳国全国上下，从古至今，只出现也只存在过一种宗|教形式的信仰，就是苗楠所热衷的这位天女。
综合苗小满这一世从小到大所有听到过的传说，学过的课本等，她可以很明确地认证，所谓的天女，其实跟她一样，是名来自异世的穿越者。
传说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凤阳国还不存在，人类在茹毛饮血的年代，青壮年男性外出狩猎、捕鱼，女性则从事采集果实，看守住所，加工食物，缝制衣服，管理杂务，养护老幼等公益劳动。因女性在生育上的特殊作用，使得她们在族群中有较高的地位与威望。简单来说就是，母系氏族社会的女性在族群中享有绝对话语权。
而按照历史的轨迹，随着自然分工向社会分工的转变，男性在生产上的作用与他在传统的财产继承方面的无权地位开始发生冲突，男女的社会地位就会开始转变——本应该是向着苗小满上一世的社会形态发展。
但在这样的冲突产生之前，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在做社会实验的巨手，将一名叫阳凤婷的女性“投放”在了这个世界。
也许她原本所处时代的文明高于自己的，文科女苗小满酸溜溜地想，也许她还是一名优秀的生物或者化学或者基因或者随便什么高端科学的研究者，不然怎么能在那样一个生产力极端低下的时代，发展起了科学养殖，建立了领先于那个时代背景的分配制度；最重要的是，她激活了女性的一种潜能，一种被现在这个时代称之为“天赋之术”，还被纳入各种重要考核首位参考指标的能力。
没错，现在这个社会的结构与意识形态跟苗小满前世的封建朝代相比，除了男女地位颠倒之外，最大的不同，便是所有女性都是所谓的异能者。
大概这就是导致母系社会在变为父系社会之前生生拐了个弯的主要原因。
当女性拥有了在那个时代里更大的优势——强劲的体力和高能的战斗力，当女性能捕获更多的猎物让族群拥有更大的生存几率，并将男性的社会功能逐渐转到其它方面时，她们的地位将无可动摇。
阳凤婷在异能激发这一方面所带来的影响毫无疑问远远超越她的其它功绩。人们尊她为女神，并带着对她的信仰，将她的思想理念、技术手段代代相传。
直到现在，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苗小满在了解了她的故事，感应到自己身上与前世相比所存在的一些小惊喜后，都会真心地敬佩那位穿越前辈。“术”是一种很奇妙的能力，它被镌刻在每一个人的基因里，将由母亲传给她的女儿们。而世界上的每一位女性，都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之术。即使是同一个家族同一位母亲的后代，她们的天赋之术也许会体现在同一个方向，但也绝对不会完全一样。
苗家的主支，在祖先那里被激活了对“木”能量的感应。所有苗家血脉，都对植物有着非一般的亲和力，苗小满自己就能在皮肤碰触植物的条件下感应到对方传达的信息，并可以通过“术”与它们简单沟通。而主支的族人，据说可以直接控制植物的生长，甚至无障碍培养杂交品种。
因为这种天赋，苗家从凤阳国存在以来，一直在户部负责农耕，粮草，官员饷银等关系到民生的重大事宜。苗家主支在京城的地位无需多言，即便是苗小满家这一小小分支，也在东蜀城举足轻重。
听着苗楠的念叨，苗小满的思绪也跟撒欢野马似的奔腾到停不下来。
忽闻苗楠叹息一声：“要是天女也帮男子得到了天赋之术就好了。”
苗小满拉回思想的野马，奇怪地问他：“对呀，天女并没能帮男性觉醒异能，甚至要求天下男子熟读《男诫》，令你们在家从母出嫁从妻。你为什么还信她拜她呢？”
“没有天女，哪里有我们现在的日子呀，说不定都还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呢。”苗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认真对小满说：“还有啊，这些话小妹你在家里说说就好了，太|祖奶奶的律令，勿要议论。”
苗小满被他一提醒，那些文科课上被她丢到记忆深处的历史知识又蹦跳着回到了脑袋里。
之前小满一直在潜意识里默认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类似于前世的宋朝，然而历史课本明确记录着，现在距离所谓的天女时代，仅仅过了不到两千年[1]。
因为阳凤婷的到来，人类生产力发生质的飞越，甚至跳过了奴隶制社会，直接进入封建社会。
凤阳国的第一位国君，是阳凤婷的曾孙女，从她立国至今只经历过一次王朝的更迭。
那悲催的前朝出了一位可以计入史册的妖君：此人平民出身，据传相貌及其俊朗，国主对其依赖宠信至深，甚至让其把持朝政，做出了许多导致民间怨声载道的事情。
后来前朝亲王率领朝臣以清理天女血脉为名，武力逼宫迫使旧皇禅位并将其软禁，那位妖君也被处以极刑，还给抛尸荒野做了个孤魂野鬼。
本朝建立之后，太|祖及朝臣吸取教训，认为男人天生攻击性强，好斗且破坏力大[2]，必须严加管束，这才逐渐出现针对男人的各种规范与约束。太祖甚至亲自编撰《男诫》，并勒令皇后做表率，领天下男子共同研习。
所以其实《男诫》并不是她的穿越前辈琢磨出来的，人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技术宅。
回忆起这一点，小满在心里对这位前辈默默道了个歉。
到了苗小满现在所处的年代，社会对男性的约束已严苛至前世清朝对女性的程度：需恪守教条，从妻从母，绝不允许行差踏错。当权者们普遍宣扬男性的天性中具有侵略与攻击性，并以天女的名义成立天女宗，传播善恶因果，生命轮回等教义，以教化于其。时下多有男子或出于规训、或出于真心信奉天女，像苗楠一样在自家供奉天女神像的不知凡几。
苗小满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苗楠表达完了对天女的敬仰，又意识到现实中并没有天女可以来帮助他摆脱困境，情绪也低落了下去。而他的嫡妹在这个时候却非常没有眼力见地说道：“我打听了一些狄小姐的消息，五哥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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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个奴隶制王朝夏朝到宋朝灭亡约历时三千多年，夏朝之前还有母系向父系的转变时期，这部分作者不太清楚，也没有查到具体时间。
【2】男性攻击性强并没有明确的科学论证，本文中会出现一些属于当地民间迷信的说法，跟现代某些对女性的偏见是一样的。PS.作者查到一个很有趣的概念，大意是总体攻击倾向男性高于女性，身体攻击行为高于女性。而女性多语言攻击/社交疏远。（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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