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堂卷一~覆辙

作者:fogfo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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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4--浮生错


      仙人飞升,飘然而去,美人无错,错在倾城。鸳鸯相嬉,交颈缠绵,公主无错,错在倾心。黄沙战骨,常埋青山,将军无错,错在专一。靖阳有错,不问因果,英雄折腰,自刎汝坟。凤凰凄鸣,常于夜飞,冤冤相报,覆辙重蹈。愿子通透,早识其理,绿水青山,浮生万世。

      17岁的靖阳初识司徒明镜,是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那日,靖国打了胜仗,大败卫国,卫国镇国将军卫瞻携年仅八岁的皇子卫翎前来靖国朝拜。皇城中一片喧嚣,皇帝大喜,摆三日流水席宴,重酬长安军。司徒明镜,是长安军将领,司徒家长子,皇后司徒明兰的亲兄长。

      宴席过,靖阳颇觉无聊,皇宫里没有一点让她感受到生机的东西,她把玩儿这手中的夜光杯,几杯酒下肚,愈发觉得烦闷。抬头四处张望,没什么能引起她兴趣的,倒是天上皎洁的月光,配着六月里远处迷蒙的夏虫鸣唱,她放下酒杯,脚步虚浮的往百花楼去了。

      恰逢皇后在百花楼约见父母亲人,共见小聚。夜幕深,众人散去,只有因多喝了些酒的明镜还伫立在楼外。听耳畔徐徐清风,畅想着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洋洋得意。

      靖阳远远便看到了他。挺拔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很惬意的融入了这百花中,似画中的谪仙,一呼一吸间吐纳时光。似深渊的烛火,明灭中映透了希望。

      靖阳一步步靠近,小心翼翼,生怕吓走了他。

      明镜是练武之人,听力自是不错,听着那盈盈脚步,心里竟有些期待。两个人从未相识,却似相识,从未相知,却似相知,从未相爱,却满怀期待。

      待靖阳走近,伸手即可触碰,明镜回身,两个人眼神交汇,喜,怒,羞,惊,悔,一种种感情都在彼此的眼中流露,却又相视无话,只并肩而站,举头望月,整整一晚。谁都怕打碎这突如其来的梦,似幻境,一碰就醒。

      从那之后,靖阳每天都会去找皇后,找她要她讲她兄长的故事。皇帝最后不想她继续缠着皇后,下了一道圣旨,命司徒明镜教公主武功,让公主不得惊扰皇后。

      于是,从最开始一句话都没有,到一天几句话,再到后来的叽叽喳喳,公主把自己所有的美好都献给了将军,将军把自己所有能学的,能做到都做了逗公主开心。民间哼唱:美女配英雄,盛世荣光。

      七个月后,靖国举办祭典。

      年轻有为的国师从云岐山赶来,为这七年一度的祭典做下规划(祭典是二月初七)。

      靖阳看着祭典流程,打心底也是佩服这位国师。“小原,你说这国师是不是闲的发慌?一个祭典被他弄出这么多的名堂来。又是祈福,又是驱灾的。还要我去做一个领舞的!”

      婢女小原听完公主说完,赶紧跪下“公主不能乱说,这祭典乃是靖国国事。国运昌顺与否都和它有关,马虎不得的。”说完还碎碎念叨着“众神莫怪,公主有口无心。”

      靖阳看她这幅样子,也懒得和她多说,调整个姿势抱着怀了睡熟的紫貂,扳着手指头算算明镜去边境已经十七天了。听闻卫国和蜀国交往忽然密切,似有异动,明镜不得不亲赴源城,走时怕她烦闷,把自己训练出来的一只紫貂留给她。紫貂通人性,倒是让靖阳很少害相思。

      靖阳埋怨归埋怨,还是很坚韧的忍下了练舞的辛劳。她时长跑到凤华宫向皇后诉苦“皇嫂啊,幸好你最近调理身体,不用去训练,这真不是好玩儿的,要不是明镜当初教了我那么多武功做基础,我怕是要摊在舞乐坊了!”

      如果早知道结局,我一定忍下所有痛苦,所有累和调皮,只为错过你。哪怕遇到你,我一定变成哑巴,变成瞎子,不和你说话,不对你笑,断掉你所有的念想。

      离祭典还有五天,练了半天舞,带舞的姑姑说大典将至,不易过度劳累,大家这几日都只练半日,可把靖阳高兴坏了,蹦蹦哒哒的跑向凤华宫看望她的大侄子。探望后,带着婢女回宫的路上,路过百花楼,看着百花在阳光下怒放,突然想到有时会和明镜一起躺在花丛里的一块大青石上,数星星看月亮,闻着花香听着虫叫,此刻天气尚好,阳光明媚,远处偶有几朵云彩飘过,不像下雨的征兆,立刻挥退下人,跑到花丛里的大青石上躺着,看着飘过的云,想着明镜的脸,逐渐,眼皮重了,沉沉睡去。

      再醒来,靖阳揉揉自己的眼睛,自己身处百花园的青石上没错,万花在雨中被放肆的击打着,花瓣迅速从花萼上脱落没错,可是为啥自己没被雨淋?好奇的转动下脑袋,身旁赫然站着个人,一袭白衣,仙袂飘飘,一只手悠闲的撑着伞,伞上毫无雨珠滚落。一只手自然的背在身后,靖阳呆呆的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国师占风翊。

      民间有传闻:国师貌美不输闺秀,才得举世无双,早已是仙般的人物。

      靖阳温婉的笑着,盈盈一拜“原是国师大人,恕靖阳失礼了。”

      占风翊如春风般和煦的笑着“公主果然与众不同,调皮不失优雅,温婉中透着灵逸。刚才看公主小憩花丛,想来是最近辛苦了,只是祭典一事关乎国运,还拜托公主尽力而为了。”

      靖阳听着这番话着实受用,巧笑嫣然,欲拜别国师。刚迈出一步,手却被他轻轻执起,刚想骂声大胆,确是一把山水墨色纸伞握在了手中。靖阳不经意间抿了抿唇,为自己刚才所想的感到羞愧。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她举着伞离开,回头看,国师没有伞,那雨却没落到他头上,想来也是,刚才自己睡着,三尺之类竟无滴雨,哪是一把伞的原因?

      看着靖阳举着伞,渐行渐远的身影,占风翊心中浮上了诸多情愫。那是对爱情的神往,是对爱慕之人的渴望。

      祭典结束了,靖阳的舞姿早已映入了所有观舞人的眼中。也深深映在了年轻的国师的心上。

      靖阳发现,最近见这位国师大人颇为频繁。只要自己出了自家宫门,一定能看到他。

      有的人,想让你看到,会找到所有机会,但却毫无疑点。

      靖国的清明是众人踏青最好的时节。靖阳带着几个侍卫乔装打扮,到国都中最负盛名的常阳湖踏青游玩。

      四月初的天,青色中带着丝丝迷蒙,仿佛半晴半雨。

      靖阳甩开了侍卫婢女,一个人跑到岸边,看着宽广的湖面水波迤逦,远山层峦叠翠,岸上游人往来,热闹不已。岸边有小到只能容下两人的轻舟,有简洁单一的墨绿色竹筏,也有些能容下七八个人的小船儿,中间一张小桌子,摆着些糕点酒水,稍微远些的地方,水深处,有稍微大的船,许多人在甲板上嬉戏。

      靖阳想撑个竹筏,到湖那边的青山上,听说那边有棵可以祈福的长生树,年岁久远,对它祈福,心愿多半是能达成的。她也想去祈福,希望将军早日归来。

      她站在岸边四处望着,看哪里有没有空着的竹筏。张望中,远处山水色里一只竹筏迅速的游了过来,靖阳静静的看着,渐渐看清了竹筏上站着的人,正是她避之不及的占风翊。

      靖阳回身欲走,没想到背后声音响起“公主不敢与乘我这只竹筏?”她想了想,直接回绝好像很失风度,便缓缓转过身来:“国师说笑了,本宫是没看清楚,以为是有人定下了嘿嘿!”于是极不情愿的跳上了竹筏。

      国师手中竹篙翻转,眨眼间竹筏飘离岸边。

      越靠近湖心,水面雾气逐渐浓烈。靖阳有些害怕,刚才人来人往的景象眨眼间化为虚无,一片迷蒙里只有这小小竹筏的踪迹。她心下想着:这个国师好歹是个大人物,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不轨的事儿吧?此刻,心底愈加想念某人。

      “害怕吗?”占风翊看着靖阳有点担忧的脸色,心想是不是吓到了她,毕竟公主从小被保护得很好。

      靖阳闻声抬头,故作镇定,看向占风翊:“怕倒是不怕的,哈哈哈,只是觉得这个雾突然就大了起来,有点疑惑而已。”最后几个字说的心虚不已,幸好占风翊听得到。

      他笑了笑:“我施法布的。”
      “啊?”这下靖阳心里更加慌乱了“占风翊,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你要是敢做什么不轨之事,本宫,本宫……”占风翊回过身,靖阳看着他慢慢靠近,未说完的话都被吓回了心里去。

      “公主不必惊慌,我只是想对公主表明心意,并无它想。”占风翊轻笑一声,面向靖阳单膝跪下,继续说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微臣初见公主,公主卧在百花丛中,美若天仙,摄人心魄,臣见之钟情。当时微臣想制造一个机会,小施拙计,布了一方春雨,谁知公主聪慧,早已识得微臣。自此后,微臣看不到公主,都会日夜思念,还望公主体谅,能接受微臣,此生此世,微臣必当爱护公主,与公主生死相随!”

      靖阳听着,心下惊慌少了些,只是不知该怎么拒绝这个年轻的国师。“我早已心有所属,国师一表人才,国都中肯定很多美人都仰慕国师,我身为金枝玉叶,为人却粗枝大叶,不敢拖累了国师,还请国师早些放下,还有,放我回去!”

      占风翊闻言,站了起来,对靖阳说道“公主心下所属的不过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夫,他配不上公主!”
      靖阳闻言,有些愠怒“你怎知明镜只是个武夫,在我眼中,他足智多谋,却不像你,心机深沉,他武功盖世,战场上浴血杀敌,不像你,会一点岐黄之术就逆了天时,用在一些骗人的地方。你快靠岸,让我回去,我既往不咎,也请国师自重,否则我向皇兄告状,说你戏弄皇族,意图不轨!”靖阳说完,眼神坚定的看着占风翊,大有你不放我我就跳水也要离开的意思。

      占风翊心下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心中思虑着,此事是自己着急了,面对这个天真美丽的女子,自己竟没有丝毫对策。

      此后,靖阳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心只盼着将军归来。

      万千愁绪无人诉,企盼良人趁早归。

      六月,司徒明镜归来。靖阳早早的在出宫的路上等着。明镜汇报完此次巡视的情况后不做逗留,径直离宫。在皇极殿前的第一个宫门外就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他在边关的岁月浸染下更加沉稳挺拔。靖阳看着那个身影,努起了嘴,笑意却直达眉梢。

      常阳城的夜晚有一种迷人的气息。占风翊坐在高高的房顶上喝着闷酒。战云枢刚从云岐下来,得了师父之命,来协助师兄完成一些云岐的信息布防。房里房外的找了一圈,终于在国师府最高的摘星楼顶找到了自家师兄。

      听着占风翊的话,云枢大概是理清楚了,原来自家师兄单相思,本来条件俱佳的他,却害怕了,因为今早看见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曾经满不在乎公主有心上人的他泄了底气。只是远远一眼,他看到了经过岁月,经过战争血泪洗礼的人,那个人哪是自己所想的一介莽夫,倒是自己,只是纸上谈兵,刚愎自用。

      云枢倒是不发表什么言论,毕竟刚刚和自己的小师妹吵了一架,把人家气到了黎葳谷。爱情,不同的人是不一样的,都叫爱情,却需要加个修饰语,谁和谁的。

      一转眼,已是九月的天,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举国欢腾。将军在一个很好的气氛下想皇帝提亲,皇帝自然应允,并说要大办,一为庆丰收,二为显国恩。众臣都携手相贺。

      这次的婚典是由云枢主持。靖阳本来心底就乐开了花,再看是这个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小国师来主持,说不出的满意开心。

      云枢在和其他礼监商议之后,疲倦不已。几乎到深夜才回到国师府。路过摘星楼,楼上无灯火,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他自是警惕,于是屏气凝神,轻轻的靠近楼边。

      楼中好像有三个人,其中一人问道“主人,您怎知这个占风翊会帮我们除掉司徒明镜?”
      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回答道:“今日进京时,浮生堂的说书人在说,国师占风翊爱慕靖阳公主,不过这公主很快就要嫁给司徒明镜了,之前国师看不起这个将军,不过后来却没有什么动静,想来是嫉妒这个将军,但又无可奈何。”
      先前问的那人似乎明白了过来:“喔,我们家小主子常背什么情爱乃是障,碰之不得什么什么思什么为魔,难怪主人才入这常阳城半日,便要夜访国师。”

      正待听下去,占风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云枢身后“听到了什么?”
      云枢吓了一跳“他们……”云枢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师兄真打算害司徒明镜?
      “他们是我请的客人,你早点回去歇息,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占风翊仿佛看穿了云枢,笑了笑“你觉得我会这么做?”
      “当然不会!”云枢懊恼的拍拍头,心虚地溜了。

      他边走边想,那几个是什么人,却毫无思绪。

      不过几日,常阳城变了天。

      国师占风翊在明华台为将军和公主的婚事占卜,卜出大凶之卦。待人退去,向皇帝进言,司徒明镜天生反骨,且功高震主,恐有谋逆之心。皇帝表面未说什么,只是心下多了道化不掉的痕。

      皇后司徒明兰自然维护自家兄长,被帝以顶撞圣威之由,禁足凤华宫。

      离婚期不过一日,丞相慕容徽向帝进言,收到一封揭秘信,告发长安军统领司徒明镜勾结卫国,意图谋反。时间正是婚期之日。

      帝为安民心,着令先收押将军司徒明镜,命刑部尚书龚暨严查。龚暨不负圣望,在大将军司徒明镜营帐中搜出与卫国将军卫瞻的书信。信中有说,在卫瞻朝拜之后,回到卫国便开始准备进攻靖国,以靖国国君昏庸无名为由,除非拥立大将军司徒明镜为帝,否则要攻下靖国江山等诸多话语,大将军以攘外之名调动军力,然后半路杀回以皇帝无能,为保天下太平之名谋反。帝大怒,下令司徒一家满门抄斩。皇后因久居深宫,贤良淑惠,且对此事毫不知情,免其责罚,长安军凡司徒座下知情者,一概抄家问斩。

      长安军闻言,暴动不已,幸亏明镜手下副将柳七全力制止,方让让大部分长安军幸免于难。

      那一日,靖阳所有的泪已经流干了,她哭着跪求皇兄开恩,求他再严查,她不信明镜会造反,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她奔至刑场,看到的却是心爱之人头颅落地,那日本为金秋,却秋阴不散,电闪雷鸣。

      一夜之间,本该风光无限的司徒一族烟消云散。民间称这一年为雾变。不知起因,不知结果,不知未来,如在迷雾中行走,胆战心惊。

      皇帝为安抚靖阳,着意为她与国师赐婚。靖阳看着这个皇兄,竟突然觉得陌生。她轻轻的捂着小腹,几日来终于开口说了话:“我嫁,但是我要嫁给战云枢。”皇帝本来只是想想的,没想到她能想开,于是赐下圣旨,择日成婚。

      百姓们不知道如何看待这场婚事,曾经的主婚人竟成了新郎。有人说,在成亲那日,一个青衣女子持剑行刺公主,说公主不要脸,竟然抢她的男人。年轻的国师为了保护公主,夺下长剑,反刺向那女子,不过没有致命,可能是顾忌着是个喜庆日子吧。有人看到那女子一直站在人群中看着整场婚礼。后来不知去了哪儿。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八个月后,公主到常明寺拜佛,回府的路上受了惊吓,生下了不足八个月大的孩子后撒手人寰。国师深爱公主,不惜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自刎坟前。

      从此,国师一职便由先国师的师弟担任,不过这一个国师比较低调,很少有人知道他。就像不知道当时主持婚典的是他,娶公主的是他,伤了那青衣女子的也是他。

      云枢抱着孩子,伫立在细雨中,常阳城名唤常阳,却经常下雨。他看着师兄的坟墓,面朝着公主坟墓的方向。他没敢告诉师兄,公主其实没有在那个空荡荡的坟冢里。“他戎马一身,最后身首异处,弃尸荒野。我对不起他,待我离去,把我葬在有他的地方。乱葬岗吗?呵,茫茫人海,我能走到他身边,无边幽冥,我相信,我还是能找到他。我身在帝王家,看透了这充满权势阴暗诡谲的地方,他的死,你师兄有错,你更有错,我有错,我那至高无上的皇兄更有错,我仿佛都想下个诅咒,诅咒你们这一辈子,无情无爱,不得善终哈哈哈,哈哈哈!”公主充满凄厉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云枢抱紧了怀中熟睡的孩子。我们都有错,错在不该对情抱有幻想。你们的爱情太过坚韧。我对师兄的亲情太过相信和纵容,明知他走上了错路却眼睁睁看着他错了下去,这浮生红尘,我们想要操纵万物,却不知,我们才是被万物操纵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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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小剧场4--浮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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