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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木箱的故事
“用点力,快到终点了。”胳膊特别沉,揉揉眼睛,我正在和一个相貌特别丑陋的婆婆抬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我朝上看,这个长方形的东西四周都围着花,好像西方世界的棺材。
“婆婆,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说着的时候,我感到自己胳膊越来越重,身体低到快触碰到地面。
“小姑娘,起来。”婆婆一直喊着,可是我的四肢却完全不听指挥。
“起来,说好的,你不想红啦?”我被一种熟悉且苍老的声音给惊醒,但醒来的世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现在的时间。“啪”的一声,伴随着床头灯打开,和尚正端坐在床上。“啊,吓死我了!”我惊恐地看着和尚,和尚有点生气地说道:“五点,我们准时出动,你怎么又忘记了,你也不想我们下个月还是这样的生活吧。”一想到昨天晚上那碗可怜的阳春面,我马上动身,虽然凌晨天摸黑,尽管我怀疑和尚所说的可信度。
我随着无恨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这是一户独立院,但从围墙的宽度,可以估测不是三进就是四进的内置,再从大门紧锁,里面的狗吠不停,都似乎可以推断这家是独门独户。我好奇和尚为什么要带我到这种地方寻找素材。罪犯、血腥或者暴力这些标签,都和这种屋子八竿子打不着。
和尚好像看透我的心思说着:“明天白天潜入这家,你会有收获的”。
“我又不是这家的亲戚,更没有钥匙,怎么潜入?”我冲着好似转身正要离开的和尚低声念叨。
和尚没有转身,挥起了他长长的衣袖,“天亮你就明白了”,说完他飞快地走着,我根本跟不上。在梅花弄一家理发店外,他突然倒下,发出呼呼的声响。我去戳戳他,他都不理我。
正准备开理发店门的胖女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无恨,冲女人尴尬地笑笑,“我弟弟半夜喝大了,刚巧在这儿找到。”胖女人半疑惑的神情,甚至没打算开理发店的门,她张望了一下无恨,眉头一皱,好像发现什么,正要开口,却被我搪塞了:“不小心剪坏了头。”胖女人似乎看到无恨头顶并没有戒疤,吁了一口气。她把卷闸门开开,我使了吃奶的尽把无恨往住所挪去。好不容易把无恨拖到了楼上,我却半点睡意都没有。所谓好奇心害死一只猫,等到天亮透半边,我再次前往夜晚潜入的那户人家。
“东氏樟木箱子,茸城第一家,走过的来看一看,瞧一瞧。”原本我以为是高墙深院的人家,却不料眼前竟是一家专卖樟木箱子的店铺。乍看,门庭若市,细看却有些奇怪,来光顾的客人几乎都是已婚的女子。瞧那位正在端详着一个樟木化妆盒的女子,喜留着月牙型的发型,鬓发间只有素雅的一个蓝色蝴蝶发卡。
前段时间,茸城的金陵路商业街,一家名为“陆小姐的饰品店”,因为这款蝴蝶发卡,一时间店铺人员爆满。我自然是个有点邋遢,赚了稿费不想花费在这些装饰上的人,记得碧云曾经总是指责我就是投错了胎,妄为女子。可是编辑部的女编辑们却充分体现了新时代女性的爱美之心,每天催我稿子,也不忘给我介绍当下最好的饰品或者化妆品。长此以往,这家店名我便也记住。
一撮式,往往只有已婚者会有这样的发饰,而头上只有一个发卡也正是已婚妇女,不张扬的表现爱美有关。再瞧身边跟着一个老妈子耳语欢笑的女子,一身裘皮,手推波浪式短发,正是电影明星流行的发饰,更是被我们戏称包养头。如此形容这女子,猜测中也当是已婚人士。
一开始正在门外吆喝广告的女掌柜挤兑着笑脸,在屋子大堂各种张罗,她却无暇顾及我。也许一看我就像不会买樟木箱子的货。
不过这也倒好,我眼睛一尖,看到掌柜的不小心抹在一张空桌上的一串钥匙。此时,真是有如屋外神助,一群小孩放着小炮仗,嬉笑打闹着。掌柜的一怒之下,拿起鸡毛掸子就向那些顽劣的孩子挥过去,我顺手牵羊,趁乱将钥匙放入了自己的包中。可是我却全然不知,此时某个角落中,正有人看着我。也许这就是无恨所谓的明天白天你就会知道的原因。我拿着钥匙,回到住所,天未黑,无恨未醒,我竟然有一丝窃喜,对夜晚的窥视计划有了些许期待。
天色黑透了半边,却也不见无恨从床上起来。我不耐烦,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兴许是天气的闷热让人焦躁,还有屋外猫儿“嗷嗷”的叫声如此配合,我准备下楼冲个凉。楼下格外的安静,没有响动。我进入公共浴室,其实也不算浴室,只是房东太太为了方便,将一楼原本的伙房改造成单人洗澡的浴室,里面只有一面墙上有窗户,但窗户狭窄,只能透进一点点光。大部分的光线都来自屋顶一盏微弱的灯。因为接触不良,有时总是忽明忽暗。
这是我第一次在天黑的时候走进浴室。我看着水泥墙糊起来的地方,在月光下显得孤零零的,咽了咽口水,心想:“怕什么,凡事不是还有那秃驴嘛。”虽然这一刻我心里特别明镜,正在楼上梦游周公的无恨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守护我呢。
“天啊涯,海呀角......”我哼着歌,却越哼得心里越加发毛。伴着越来越大的水声,我的歌声也就越来越响。这首前段时间红透茸城的歌,怎么都有点悲伤,不过电影里的小红却是我特别喜欢的角色,至少我想像她一样勇敢。
突然,那个狭窄的窗户里出现了一道黑影,屋顶的灯开始忽明忽暗。我停止了唱歌,关掉了水,死盯着那面窗户。外面突然没了猫儿的声响,却能隐约听到脚步声。“踏,踏”,声音越来越近,我本能死拽着门把手,心里一直默念:“阿弥陀佛。”已经分辨不出脑袋上滚着的是自己刚刚洗澡时的水珠,还是汗。就在这个时候,门把手有一种不断向外拉的劲,屋外有人敲门。
我口中的阿弥陀佛声越来越响,门被外面的人死命得拉开,我一个踉跄,闭着眼往外冲去,却被一个人搂住了腰,然后他口中念叨一句:“阿弥陀佛。”睁眼一看,搂住我的竟然是无恨,他披着风衣,眼睛里一汪水地看着我。我侧脸看着一胖子出现在浴室门口,一脸痴呆的看着我,他的手里还有浴室里拔下来的把手。他朝着我胸部,可能还有以下望去。我本能看了看自己,竟然在无恨怀里这副窘态。我急忙脱下无恨身上的风衣,就仓皇逃上楼。我竟然愚蠢到忘记穿衣服,也忘记这个该死的浴室也是公共厕所。心中一阵懊恼,屋外无恨不断敲门,提醒我赶紧走。我收拾得当后,便与无恨赶往白天去过的“东氏樟木箱子”。借着月光,和街道偶尔嘈杂的小摊,我时不时向无恨瞥两眼。我能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一般滚烫,而无恨却一直淡定的看着前方:“做事要专心。”无恨一语把我噎死。
狭窄小道的打更人敲着锣,屋顶的白猫窝着睡着了。
我在后院的那个小门试完了所有钥匙都还是开不进,无恨皱起了眉头,质疑我:“你偷钥匙的时候,有没有人发现?”
“没有呀,发现的话我早被拖到巡捕房了。”无恨思索了一阵,此时的我已经被夏日的花蚊子咬得体无完肤。突然无恨会心一笑,“你有没有发卡之类的东西。”他跟我这个顺应新时代召唤,剪了短发的女孩要发卡真是可笑至极。我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觉得可能有吗?”
无恨面露烦躁,来回在门外踱步,似乎发出的响动惊起了屋顶睡熟的白猫,猫儿盯着无恨好一会,无恨拿出手里的观音玉佩对着猫儿晃荡,哪知把猫吓坏了,它喵得一声逃窜而走。伴随着它的逃窜,竟然有一个东西从猫身上掉下来。无恨捡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是一个发卡,蓝色的蝴蝶。无恨拿着发卡,轻松打开了门。
我小声埋怨着无恨:“明明一个发卡你就能搞定,为啥还要我白天大费周折的去偷钥匙,你纯属有病。”无恨没有顾上我,而是一直往院子里走去。我看着他递给我的发卡,一阵思索,总觉得这东西在哪儿见过。
犹豫了一阵,无恨已经被黑暗隐没,我慌张地看看四处:“死秃驴,等等我!”有一刻钟的样子,我在这个黑漆的院子里打转,始终没找到无恨的影子。
走过一道走廊,突然一道白光在我眼前掠过,我刚要尖叫,就被人捂住嘴,温暖的大手,有点粗糙。无恨把我带进了一间女孩的闺房,而且将桌上的油灯点亮。我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呀,你点灯就不怕把屋子里的招来?”
无恨仔细在私下里寻找东西,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问题,然后一副不屑的样子:“既然是找有意思的线索,自然要点灯,我也能保证,这个屋子这家人不敢过问。”
我打量着这间屋子,许多物件都累积了灰尘,屋顶还结了一张特别大的蜘蛛网。这间闺房,有些年头未有人居住。无恨在衣柜后面找到了一个樟木匣子,他将匣子递给我,示意我将其打开。我打开却看见一只白色的蝴蝶发卡,与屋外看到的蓝色发卡一样的款式。“这发卡特别像陆小姐的饰品。”我恍然想起来白天在店面见到的一幕幕,那些在店里购买樟木箱子的夫人,都会有别这种发卡的习惯。
突然屋外有一道黑影过,来人明显是对屋子里说道:“不要再来骚扰我了,我不会再帮你了。”声音约莫五十有多,男性。无恨见黑影渐渐隐退,自语着:“他口中的你,是谁呢?”
我口无遮拦,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难道这个屋子的小姐,总是半夜魂归,来索这黑影的命。”原本只是我的无心之说,无恨却直勾勾的看着我:“你这个设想也不是不可能呀。”我惊恐地看着无恨,感觉背脊一凉。“秃驴,你不是能看见一些东西嘛,按常理你应该早看到这间屋子的不同。”无恨盯着白色蝴蝶,“可是这次,我什么也看不见。”我鄙夷的看着无恨:“感觉那次,在碧云的老屋,你纯粹就是胡说,不管怎么样,光是这个相似度很高的发卡还是无法打开思路,你说怎么办吧?”感觉无恨半点玩意都是没有,他非常严肃的拿起匣子,朝屋外出去:“我们还需要一些启发性的道具。”
于是,我随无恨一路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根本回不到起初来的那条路,却误打误撞进入一个四方的后院。后院里摆满了樟木箱子,好似掌柜把白天大厅里所有的商品都放进了这间院子。奇怪的是这间院子四处围墙,没有房间,是一间不折不扣的天井似院子。
在这后院里摆放的上百件箱子中,有几件箱子有点异样。不过这发现者其实并不是本小姐,而是无恨的提醒。无恨说茸城地处江海边,冬季阴冷潮湿,夏季则会有连绵的降水,易导致这些樟木箱子的腐烂发霉,一般做这些箱子的人家都会在箱子上雕刻一些镂空的花纹,虽然说一方面是为了美观,吸引更多的顾主,但最重要的事,另一方面为了空气的流通,防止过早发霉。但在这些错落的上百件箱子,却有一些全封闭的,为了达到美观,只是在樟木的外表绘着一些图案。我认为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许就是有些客人喜欢这种款型,但也不能证明这些和已婚妇女失踪有什么关系,不过无恨却向我笃定这箱子一定有问题。
无恨偷笑的看着我,我心里一惊,感觉自己脸在发烧,得亏黑夜的照应,不然我的羞涩表情就在无恨面前暴露无遗了。忽然我们的行动被屋里的声响给打破,是一个老太婆的声音,隐约中好似白天我在店里听到的老板娘的声音。无恨打开其中一个樟木箱子,一把把我拖了进来,瞬间盖好了盖子。进去我才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放被子的箱子,所以里面的容纳特别大,我估摸着可以再容下两人。我看到我们躲进的竟然是镂空的箱子,但所幸这个镂空花还没有全部完成,外面就算是白天,也看不清楚这里面原来还藏着两个大活人。我透过镂空映衬着月光,竟然看见白天店中的老板娘,驮着一包重物,我差点喊出来,无恨一把捂住我的嘴。
只见老板娘把封口的绳索解开,里面竟然是白天我看见的那位带着小姐的老妈子,老板娘将她放进了一个没有镂空花的封闭樟木箱子中,然后在箱子上面画了一朵梅花。老板娘转身一走,无恨低语道:“想必,那位小姐凶多吉少。”
我感觉窒息,打开箱子,跑到那个关老妈子的箱子里听声音,无恨也从箱子里出来,制止我想要打开箱子救人的冲动。无恨帮我指了指老板娘画梅花的地方,“此人刻意在此地标有记号,想必下一步还有行动。”我质疑无恨的笃定,无恨让我看其他封闭樟木箱子上的梅花。那些梅花一看就是画上去很长时间了,而且有些少了花瓣。
整个茸城,东氏樟木箱子,妇孺皆知一个事实就是,除了雕花的绝活,就是上色的上乘。这所谓上乘,不是在于画风请的什么名家名人,而在于颜料经过火烤后,不会因为雨水的浸泡,或者潮湿的环境而褪色。但是这些封闭的箱子都褪色了,而且褪色的形态不一。难道茸城远近闻名的技术只是浪得虚名吗?突然屋内的走廊尽头处有一点光亮,无恨示意我们从后门走。我还想回去看看箱子里老妈子的情况,却被无恨制止了。走出院落,隐约听到院子里,几个人吭哧吭哧的搬运东西,动静还挺大。
“我们就把那个老妈子,留在箱子里,见死不救吗?她会被活活闷死的”我焦急的看着无恨。
“她已经死了,谈何见死不救。”无恨头也不回的落下我一人在风中凌乱,而且这风,不是刺骨的,而是想要起鸡皮疙瘩的。“秃子,等等我”我快步追随着无恨的脚步。
我坐在窗前发呆,想到昨夜无恨口中已经命归西天的老妈子,再想到那个屋子里谈笑风生的女子,心乱糟糕。无恨昨夜睡前撂了一句:“你明天就可以开工,下个月我想我们应该不会揭不开锅了。”而且他还不忘补一刀,“我特别想吃满江楼的狮子头。”这简直就是在宰我的猪。
我对满江楼的印象还是五年前表哥回家探亲的时候,请我吃的一顿大餐。那时候因为有急事匆匆离开,桌上的狮子头竟然没有动筷。现在想起来,真是恨得牙痒。我以为我忘了这档子事情,被这秃驴子一搅,又勾起了食欲。肚子特别饿,还是写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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