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葫芦

　　竹林外天色已经逐渐暗沉，木亦筱背着木匣走在山间小径，耳旁仿佛依然回荡着方才青衣老者的嘱托，可内心却开始怀疑彷徨。何谓江湖？难道自己以前的理解都是错的吗，他今日看到的这个江湖是冰冷的，无情的；难道武功的高与低就能决定支配权吗？想到这木头停下脚步，将剑匣背带紧了紧摇了摇头。“这位青衣老者看上去并非恶人，这古剑匣如此珍贵他却赠于了我，萍水相逢能有如此信任实在难得，我饱读圣贤孔孟之道，既然做出承诺就得言出必行，看来这将军府得跑一趟了，只是不知这位老前辈名讳，不过这千竹林日出有清阴，风来有清声，老前辈再此处长眠想必他也会欢愉，待我回去变卖点家产便即刻出发，只是不明这老者口中青衣与那十年前的青衣有何关系，罢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考虑这些也有点托大，正事要紧。”木头原地自言自语的片刻眼神褪去了迷茫，作为一个痴迷武侠江湖的秀才，眼下这是他认为最好的机会去看一看何谓真正的江湖。也许是这剑匣与木头这羸弱的身体不相符，他又一次紧了紧背带，向镇里家中跑去。
　　晚灯的夜静的只听见那令人烦躁的蝉鸣，每家每户门前的灯笼在夜晚都会点亮，如萤火一般，这也是晚灯镇名字的由来。小镇中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哗，漫天星辰如诗画一般点缀着这黑夜中的小镇。镇外晚灯稻田劳作的村民此时也早已在家中休息，留给这个世界的仿佛只剩下孤独的草人和不知疲倦的水榭，河对面便是木头的家，门前放着已经积灰的蚕架，屋内除了一张木床便找不到其他家具，书被随意的放在地上，有的甚至封皮都已经不见了。木头气喘吁吁的寻找着家中还值钱的物件，可他自己也知道除了藏于床头的几两散碎银子，这个家中根本没剩什么了。木头简单的找了几件换洗衣衫，又撕了一块破布将身后太阿剑匣裹住，“听老者说这怪剑来头不小，我一文弱书生带着这上古奇剑上燕京之后定要多加防备，免得被人夺去，无颜面对死去的青衣老者。”木头将银两收好，背起剑匣走出门外，回了回头看着自己这破旧小屋，又冲进屋内不知翻倒什么，过了一会木头怀中抱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锁将门锁住，才拍了拍手露出满意的神色。“此处虽有些破旧，可也算是我一容身之所，等什么时候完成了托付之事再回到这，想必给孩童们上课之时也能口传一些江湖故事，此去燕京得先过成都，当年青衣便是建立于成都，应该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传说故事，陋室先生小子去也。”言罢木头对着自己的破木屋拜了拜，转身正欲向成都方向走去，突然木头仿佛觉察道什么猛得捶了下自己的脑袋道：“糟了，方才吓坏了心神光顾着安葬老前辈，可那些锦衣卫的尸首却还在那竹林之中，还好现在夜深无人，我得赶紧回去检查处理一番，差一点坏了大事！”木头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千竹林跑去。
　　待木头跌跌撞撞跑回千竹林的时候，此时大概已经是四更天了，木头边走边拍打缠人的蚊虫，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白日里那些被太阿断首的锦衣尸首早已了无踪迹，甚至连血迹都无从寻找，好似白日里那场激战根本不存在，木头瞬间慌了心神，瘫坐在地上道：“糟了糟了，莫不是被官差或者锦衣卫发现了...将尸首处理干净后...不好！老前辈的墓！”木头越想越急，那位青衣老者葬在竹林深处的墓要是被恶人毁了，木头不止良心难安更无颜上那燕京将军府，可就在木头起身准备向竹林深处跑去，安静的竹林突然传出了悠长乐曲声。“这是...箫声！寻着声音好似就是白日我安葬老前辈那里，坏了，老前辈的墓真的有人！”木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起身向深处跑去，箫声越来越明朗，若虚若幻含蓄深沉，好似再哭泣呜咽，木头来到坟前，发现和自己白日走时这里并无什么变化，只是坟前多了酒杯，木头心中正是疑虑，箫声在此时也停了，紧接的是竹林之上传来一人声“欲罢清酒问苍天，相约掩泪天地决...本来与小友相约共品这上好的竹叶青，可曾想现在在这竹林用这竹叶青为小友送行，惜哉...”木头抬头一看，那青竹上竟有一男子，双腿盘住青竹，腰似弯弓一般垂下，男子松开盘于竹上的双腿，小腿向后一瞪飞燕折柳般落于木头跟前，木头借着月色仔细一观，这男子眼神静湛，满头华发如冷霜，行走之间说不出的随意，若从容貌来看最多二十来岁。但是从眼神来看说他百岁也有人相信，夜风拂过白衣轻飘，似那神仙中人，腰间别有一柄竹剑，却又好似不是剑，这天下哪有这无刃无锋的宝剑，一支饱经风霜几尽褪色的竹萧更为这白发男子添加神秘色彩，神秘男子将木萧往身后潇洒一别道：“小孩身后所背是太阿剑匣，想必就是你把我这老朋友安葬在此处的吧。”木头一听双手往后一背牢牢扣住剑匣，紧闭双唇，下意识的离男子退了几步。“你这小孩还真是有趣，莫非还怕老夫抢你这破铜烂铁不成，这太阿对世人那是上古珍宝，可对老夫来说不就是一把被很多人用臭的烂铁而已。”白发男子鬼魅一笑，身如幽鬼般又来到木头跟前道：“今夜只有你我两人，这是上好的竹叶青，我这老友无福消受，现在便宜你小子，来喝一杯。”木头心中打鼓，不知这男子是敌是友，心里依然不为所动，白发男子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席地而坐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你安葬之人姓唐名羽，本来当年想向我求剑可谁曾想没做成师徒却做了三十余年的忘年交。”木头听到这句话瞬间好奇心上来了，也席地而坐道：“你这人好没礼貌，看你年纪最多三十，你先前叫我小孩也罢了，这唐老已驾鹤西去，你怎么还已小友相称？”白发男子撩了撩头发笑道：“我叫他一声小友那还是因为几十年的交情，很多年前有个劳什子小子一口一个老前辈叫着我，甚至都叫我祖宗了，就想从我这学点奇门遁甲紫薇术数，气得我啊随便传了他点东西他就开心的胡言乱语。”木头似懂非懂，心里想难道这人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千年老妖？不甘心的木头又对着白发男子道：“你对这太阿一口一个烂铁，谁知道你是不是欲情故纵，想趁我放松夺剑？”白发男子喝了一口竹叶青，也不看木头一眼，举着酒杯微闭双眸。“武器？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曾经有一把好剑，叫什么忘了，给谁也忘了，只记得当时拿剑的人也是个小孩，在地上一直对着我磕头，我说小孩别磕了，他就磕的越凶，哎，人老了，活得久太多事不记得了。”木头听了白发男子说了那么多，心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起身拍了拍身再次问道：“你可知前面那些锦衣尸身被何人处理了？”刚说完，突然白发男子手中酒杯如齑粉般碎落在地，木头感觉一股寒气袭来，只见白发身旁散落的竹叶皆化作尘土。“这如此美景怎能让俗人玷污，小孩不必担心，他们已经和这些散落竹叶一般，化作尘土了。”木头听男子说完，早已打起了退堂鼓，眼前这人绝非普通人，心想既然这已经了事，赶紧上路要紧，木头咽了咽口水，对男子作揖拜了一拜道：“小子身负重托，不和先生叨扰了，告辞。”男子摇了摇酒壶问道：“此去哪里？”木头道：“唐老托付前去燕京将军府寻人，小子要先去成都。”男子此时表情却不像之前那般随意，眼神流露出一丝悲凉，将最后一点酒洒在地上道：“成都伤心之地，十年未曾踏足，是该去看一看了。走吧，老夫与你同行。”
　　于是木头与白发男子一起向成都方向走去，木头却没想到自己此去数年不归，也没想到身旁同行之人在之后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木头回头看了看晚灯方向，低声吟道：“士不论穷达，离乡即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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