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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
“曦之,早上你爬在墙头,是准备做什么?”既然熟悉了,两人一路闲聊,沐瑾自然而然地就问起了她。
“呃……这个嘛……”曦之顿时语塞,总不能直接说,我只不过是打算潜入你家,偷偷摸摸地看看风景吧?
正在为难,恰好有只五彩斑斓的彩蝶从面前翩翩飞过,不由得双眼一亮:“喔,是这样子的。我的风筝线断了,飞进了你家后园中,所以嘛……嘿嘿,我一着急就打算过来寻寻。”
“风筝?”沐瑾的脸色有些黯然,“好玩吗?”
“好玩啊。”曦之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蝴蝶和鹞鹰的最普通了,我二哥就比较喜欢各色各样的美人风筝,千姿百态的很是漂亮。我以前还有个大蜈蚣风筝,一放上去摇头摆尾的,可神气了……”
正自喋喋不休,却突然发现沐瑾一直没有吭声,忽然反应不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微带同情地低声问道:“瑾哥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玩过风筝?”
沐瑾勉强一笑:“我从小就身体不好,以前几乎整天都躺在床上,所以……”
“没关系的,以后有我陪你玩呢。”曦之赶忙安慰:“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风筝?我让莹月姐姐帮你做。等我的腿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放着玩,好不好?”
曦之仰起的小脸上,笑容如初生的阳光般,一直暖到人的心窝子里头去。沐瑾的眼神一阵恍惚,微微楞了楞,这才轻轻地点点头,温和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喔,到时候才好陪我一起玩。"
“嗯。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个最特别,最好看的风筝。"曦之笑得两眼弯弯,心满意足。
正在此时,一名宫婢疾步走上前来,弯腰禀报:“九皇子,辰妃娘娘请您和秦小姐去听雨轩。"
两人调头往回走,沐瑾随意地向那名宫婢询问道:“听雨轩?是有客人拜访吗?"
“回九皇子,是西山道观的念清道长过来了,说是来接秦小姐回去的。"那名宫婢有礼地回道。
曦之闻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糟了,肯定是被姑姑发现了,让她来找我麻烦的,这下子肯定要挨罚了。"
沐瑾闻言溫言安慰道:“没事儿的,我让母妃帮你说说好话,就说是她请你过来玩的。想必你姑姑不会责怪于你了。"
“谢谢你了,瑾哥哥。"曦之感激地冲他一笑。
“你呀,跟我还客气什么。”沐瑾微带责备地瞟了她一眼,伸手亲昵地刮了刮她挺俏的小鼻子。
“嘻嘻。”曦之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撒娇地笑道:“我就知道瑾哥哥对我最好了。”
彼时听雨轩里,念清正满脸陪笑地与辰妃娘娘闲谈,见沐瑾推着秦曦之一同进来,便急忙站起来行礼,转眼看到曦之的情况,不由得掩嘴惊呼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曦之怕她责怪,灵机一动,慌忙蹙眉“哎哟”一声,吓得一众人等皆俯身急急询问。
“没事儿了,刚才不小心碰着了伤口。”曦之见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才展颜一笑,娇嗔地道:“都怪今儿风大,把我的风筝都给吹走了,一时急了就想爬到树上去取,谁知竟然不小心摔了下来,还好瑾哥哥刚好路过把我救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无量天尊。”念清听得面色都变了,连忙口宣道号埋怨道:“我的小姑奶奶,那风筝没了就没了,你还捡它做什么呢,这要是摔出个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得了?”
说着又向沐瑾母子道谢:“今日真是多谢辰妃娘娘与九皇子了,我们小姐可是观主的命根子,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真是……”
才说到这里,却猛然醒悟不对,赶忙捂嘴笑道:“呀,瞧我这张笨嘴,尽说些什么疯话,小姐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情呢?”
念清这番话,引得众人皆忍不住笑起来。
“秦小姐天真烂漫,谁人见着能不疼爱,也难怪念静师父紧张,就是本宫见了,也舍不得放手呢。”辰妃娘娘斜斜地倚在白玉榻上,柔若无骨,烟眉微蹙,带点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无比慵懒。
念清忙陪笑道:“是啊,我家观主知道了此事,必定会感谢不尽的。”
“这原是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本宫身子骨向来不太好,就不陪道长继续聊了。请代本宫向念静真人问声好。”说着转头对沐瑾道:“瑾儿替本宫送送秦小姐吧。”
念清闻言哪里敢继续叨扰,连忙告退,曦之虽不便行礼,但也是含笑道别,几人又絮叨了些客套话,这才正式告辞。
一路各自暗怀心思,默默无言,念清亲自推着曦之,沐瑾面容沉静地跟在一旁,转过几道回廊,便有道小门出现在眼前。
“曦之,我就送到这里了,你回去以后可别再淘气了,好好养伤吧。”沐瑾的眼中充满了关切。
“嗯。”虽然才认识了半天,要分别了,曦之却觉得恋恋不舍:“瑾哥哥,等我全好了,就来找你玩。”
“好,你乖乖听话养伤,可别再淘气了,我还等着你的风筝呢。”沐瑾笑笑,一副大哥哥的口吻。
曦之展颜一笑,“知道了,一定会送你一个最特别最好看的风筝。”
“多谢九皇子了。”念清再三与沐瑾道过谢,一行人款款离去。
曦之心中暗自奇怪,这么大的一扇门,自己之前怎么就愣是没看见呢,不然也不至于跑去翻墙越户的,弄得从墙头栽下来,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出得门来,才发现这扇门被巧妙地掩藏在一丛茂密的凤尾竹后,难怪一直没有发现了。
“姑姑,曦儿回来了。”才进门,曦之就甜甜地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撒娇味道。
西山道观的住持念静真人,看上去才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着秦氏一族特有的鹅蛋脸,柳眉杏眼,生得十分明艳动人,此时却满脸寒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道:“说,你今日都做什么去了?”
曦之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马上便换了副表情,一脸的诚恳:“姑姑,曦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狠狠地惩罚曦儿吧。”
“你当我真舍不得罚你不成?”看着曦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念静真人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伸出一根青葱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
“若还有下次,我就将跟着你的人腿给打折了,看她们还会不会说是把你给跟丢了。”
曦之心知,姑姑虽然对自己宠爱有加,但对底下人却一向严厉,想到莹月等人,不由得心中一紧,赶忙点头保证不迭。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女孩子家的,别一个疏忽,留下疤痕就不好了。”念静动作轻柔地解开曦之的纱布,仔细检查了一番。微微皱了下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出早就备好的药膏,小心地重新为她上药。
“姑姑,那个什么辰妃娘娘和九皇子,为什么住在西山里,他们不是应该住在皇宫里头的吗?”趁着这个机会,曦之好奇地打听着。
“听说九皇子天生患有奇疾,宫里头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后来皇上贴出了招贤榜,来了位江湖神医,说是九皇子这病啊,一定要常年泡在西山的温泉水里头,或许还能保个一生平安。所以啊,皇上就特别开恩,赏辰妃娘娘母子住在这西山别院了。”
念静一边熟练的上药,一边为她解惑,曦之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着问道:“那后来呢?”
看她一脸期盼的神情,大眼闪闪发亮,念静不由得失笑,伸指点点她的小脑袋:“后来的,你不是都自己看到了吗?九皇子以前据常年说卧床不起的,现在不是行动自如了吗?”
“是喔。”曦之恍然大悟,转念又皱眉叹息道:“可是瑾哥哥的身子还是不太好,陪我多走了几步路都满脸是汗的。”
“是吗?你今日在别院都玩了些什么?见着辰妃娘娘啦?”念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见着了,辰妃娘娘可漂亮了,比上次入宫看见的那些个什么淑妃、德妃都好看。就是身子骨好像也不太好,还吃着药呢。”
一说起今天的所见所闻,曦之马上就来了精神,绘声绘色的为她描绘了起来。
念静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总是适时地插上几句问题,引得曦之将今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巨细无遗的都讲了出来。
“姑姑,我还答应了瑾哥哥,要给他做个好看的风筝呢,到时候,我能给他送过去吗?”曦之看念静似乎心情不错,赶紧趁机问道。
念静微微一笑:“九皇子帮了你,你正该礼尚往来,等伤好了,原本就应该亲自去谢谢人家,方显得我们秦家的姑娘,是个知礼仪的。”
“是,姑姑,曦儿受教了。”曦之忍不住喜笑颜开,抱住念静的脖子,亲昵地靠在她怀里撒娇。
念静为人一向严谨,不假辞色,却独独对这个小侄女疼爱有加。此时见她如此,不由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姑姑,爹跟娘亲来信了吗?”曦之伏在她怀中嘟哝着。
念静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摇头道:“还没有,哪里有这么快,再说他们是去打仗的,忙得很,不会这么快就有信的。”
“喔,这样啊。”曦之失望地拖长了声音,念静心底叹息一声,依旧轻轻地抚摸着,没过多久,小姑娘儿竟然睡着了。
看着她娇憨的睡颜,念静不觉低头在她额上轻柔地吻了一下,眼中溢满了疼爱之情。
这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又怎么会知道,此次她的父亲,当朝的威武卫大将军秦青玄,出征南蛮可谓是凶多吉少。
秦氏一族在本朝是当之无愧的世家大族,先祖秦翼,追随大夏高祖起兵于微末之时,十几年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为英国公。
然而两百多年过去了,秦家的爵位早已消失,沦落成为一般的官宦之家,到先帝时秦家大小姐秦蘋儿入宫,此姝不但容貌妩媚动人,更是当时名满天下的才女,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很快就受到了先帝宠爱,被封为蘋妃。
后来因先帝子嗣艰难,登基十余年宫中竟未能诞下一名皇子,遂许诺不管哪位嫔妃,只要能生下皇长子,即刻立为皇后。
这蘋妃入宫几年从未怀孕,却在先帝放话之后一年之内,便生下了如今的陛下,当年的皇长子沐天昭,先帝大喜,在沐天昭百日时,册封秦蘋儿为大夏皇后,而沐天昭也同时被封为太子。
秦蘋儿母凭子贵,秦氏一族也因此而再度崛起,秦皇后亲弟秦云海也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兵部尚书。
此后秦皇后又生下了皇次子沐静轩,以及七公主沐箐洛,谁知这位公主不及周岁便夭折了,此后秦皇后再无所出,由于思女心切,便将侄女秦芊羽接入宫中,养在了自己跟前。
其实秦皇后此举亦包含着私心,希望从小就冰雪聪明,容貌出众的芊羽,能与太子天昭青梅竹马,培养出感情来,将来秦家或可再出一位皇后。
谁知阴差阳错,次子静轩却因与芊羽年龄相仿,朝夕相伴而互生情愫,秦皇后疼爱侄女,虽小有遗憾,却还是为她二人订下了亲事。
后来先帝病重,适逢北漠匈奴大旱,于是南下大肆劫掠,太子天昭年少气盛,非要亲自领兵出征,秦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此时离京,彼时已被封为静王爷的沐静轩便主动请缨,替兄长一圆征战之梦。
战事迁延数年,互有胜负,而先帝也于此间驾崩,太子初登大宝,朝政不稳,也是殚精竭虑,忙得焦头乱额,幸好有舅父秦云海力挺,又立了左相严如松之女严雨妍为后,这才渐渐稳定下来。
匈奴与大夏苦战数年,双方皆是疲惫不堪,都起了退兵之心,正在议和僵持不下之时,却传来了静王爷战死的噩耗,当时可谓是举国皆惊。
原来当时正值隆冬,本不宜妄动兵戈,但双方为了增加谈判砝码,却各自都打算偷袭,有一队匈奴骑兵在暴风雪中迷了路,鬼使神差地竟然摸到了大夏的中军大营,正是深夜,混乱中,静王爷被一只流箭穿心而过,当场殒命。
当今陛下与静王爷兄弟情深,闻得消息勃然大怒,将御书房的龙案都掀了,太后急怒攻心当场晕倒,匈奴大可汗得知消息自知难以善了,即刻献上了带队的将军噶梅羯和五千匹战马,并承诺永不犯境,便仓促退兵了。
因着静王爷的大丧,陛下暂时并未深究,暗地里却联合西域最强大的羌族,数年励精图治,倾一国之力,两面夹攻,终于将匈奴十万精兵合围在白马河上,这一战可谓是血流成河,最后大可汗带着仅剩的一万残兵仓皇而逃,从此北漠再无匈奴一族,而羌族也在此役中元气大伤,狼狈退回了西域。
自此四海之内皆向大夏称臣,陛下改年号为崇明,于祖陵祭天,自号武帝,天下皆归,开创了一代盛世。
此事之中最可怜的,便是秦芊羽,当初两国谈判,她以为沐静轩很快就会回来了,满心欢喜的等着心上人回来完婚,谁知却等来了一场空欢喜。
她不顾父母劝告,执意以静王爷未亡人的身份替他守孝三年,尔后更万念俱灰,自请出家。武帝念她对静王爷的一片情痴,遂赐她为西山皇家道观的住持,从此她清心寡欲,断绝尘缘,却将道号定为念静。此事亦成为京城之中,久为人人传颂的伤情传奇。
数十年宦海沉浮,秦云海虽然也为及人臣,被武帝封为右相,但长子秦如均却在白马河一役为国捐躯,唯一的女儿也出家为道姑,只剩下次子秦青玄,却是凭着自己的军功,擢升为威武卫大将军。
朝堂之上,秦相与严相明面上是分庭抗礼,实际上却稍逊一筹,秦家人丁单薄,为了避嫌,从不结党营私,而严相却是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最近几年,尤其是在严皇后所生的长子沐璃立为太子之后,更是不再把他放在眼里,常常在公事上与他公开做对。
此次南蛮叛乱,武帝虽然令秦青玄领兵出征,却把筹集粮草之事交给了严相一党。南蛮之地瘴毒遍布,地形复杂,更兼民风彪悍,自古便难于征讨,何况严相一党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整垮秦家的机会,所以粮草恐怕是难以为继了。
这一仗……唉,念静叹息一声,抱起怀中睡得香甜的小人儿,轻轻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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