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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夏茉从来都是沉默安静的,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是透明的存在。从前不论她将头埋的多低,坐在多么冷僻的角落,那些恶意的嘲讽总能寻到她,提醒她是小疯子。
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新的人生,夏茉依然沉默安静,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隐形人,这里没有人叫她小疯子。
开学一周后班主任重新排了座位,她被调到靠窗的的座位,正是开学第一天袁潇坐的那张桌子。她悄悄的相信这是冥冥中的注定,心中隐隐有些欢喜。
夏茉与袁潇是两个极致不同的存在。她沉默安静如同冬夜的冷月,他飞扬热烈如同夏日的骄阳。一个静默少女,一个惊鸿少年。
教室在四楼,窗外便是操场。袁潇的座位在夏茉隔壁组的后两排,在教室里她不敢回头看他,但无论教室里多么喧闹,她总能字字句句听清他与旁人的谈笑风生。课余休息时间转头看向窗外,隔着遥远的距离她总能一眼看到操场上他奔跑追逐的身影。
如果那个人在你心里,你全身所有的细胞都会自觉的去感知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袁潇,夏茉可能永远不会去关注他那样璀璨耀眼的人。他们的世界太不相同,夏茉只想安全的隐没在自己灰暗的世界里。
她不知道袁潇记不记得她,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但是从未说过话。除了同桌过一周的周萌萌与现在的同桌,夏茉与班上其他人都没说过话。
座位调整后不到一个月,班主任又把周萌萌调到夏茉身边,她们又成了同桌。
周萌萌是个活泼明朗的女孩,最大的特点是话多。班上几个学科的老师都向班主任打报告她上课与同桌讲话,班主任给她调了两次座位,不管换到哪里她都改不了上课讲悄悄话的毛病。
班主任说:“周萌萌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夏茉同学是全班最沉默寡言的,你以后想说话也只能一个人自言自语。”
夏茉习惯一个人,不在意同桌是谁,但能够再次与周萌萌同桌她心里是高兴的。
周萌萌笑着说:“夏茉,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同桌,所以那天我就坐在你身旁了。你看我的眼光多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咱俩同桌,这算不算一见钟情、终成眷侣?”
夏茉失笑无语,她们的友谊从一见钟情、终成眷侣开始了。
班主任心里很是得意,周萌萌与夏茉同桌后,上课果然没再讲悄悄话。并不是周萌萌改邪归正了,也不是夏茉不理睬她。她们只是换了个聪明的法子说悄悄话。
周萌萌一个月内换了三次座位,即便她性格再明朗面子上总有些挂不住。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上课悄悄与夏茉讲话,夏茉拿了笔记本写字回话。她虽然觉得写字麻烦,但毕竟比两人交头接耳安全些,所以便也改了写字聊天。
那个笔记本是她们初见时,夏茉写自己的名字给周萌萌看的那个本子,蓝色底封面印着黑色耳朵的白色史努比。周萌萌用蓝色笔,夏茉用黑色笔,总是周萌萌先开头问话,夏茉回答。
蓝色:下课去厕所吗?
黑色:好。
蓝色:那我看表掐时间,倒数十秒的时候咱们就准备冲刺,免得去晚了在臭烘烘的厕所里排队。
黑色:好的。
蓝色:中午吃完饭陪我去小商店买零食吧。
黑色:好。但是你昨天说要减肥戒零食的。
蓝色:昨天的话今天能算数吗?
蓝色:下午放学后去看男生踢球?
黑色: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数学作业还没写完,你写完了吗?
蓝色:没有。算了,我约别人去。你作业写完了晚自习的时候借我抄一下。
黑色:好的。还有英语作业你要记得写,明天英语早自习,老师可能会抽查。
蓝色:我差点忘了英语作业,晚自习的时候你记得再提醒我一下。
蓝色:晚自习放学后我陪你走一站路再坐车。
黑色:不用了,我陪你在车站等车,等你上车了我再回去。
蓝色:昨晚看《情深深雨蒙蒙》了吗?
黑色:没有。
蓝色:昨晚放了片头依萍从桥上跳到水里那一段,看得我都哭了。下课了给你讲剧情。
黑色:好的。
蓝色:我大姨妈来了量好像有点多,下课你帮我看看裤子脏了没有。
黑色:好的。
夏茉人生的第一段友谊在这蓝黑笔迹间日渐深厚,她是渴望触碰她的世界之外的光芒的,她只是不敢轻易伸出手去,直到周萌萌温柔的走进她的世界。
周萌萌的家离学校较远,她每天上下学坐公交车。夏茉爸爸的家离学校不太远,单程步行半个多小时。她们两人回家是相反方向,有时候夏茉陪周萌萌在校门口的车站等车,有时候周萌萌陪着夏茉倒走一站路再坐车回家。
夏茉喜欢晚自习后放学回去的路,她送周萌萌上车,或者周萌萌陪她走一站。周萌萌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夏茉喜欢听她天南地北的瞎侃。
周萌萌喜欢唱歌但是经常跑调,唯一一首跑调不太严重的歌是《橄榄树》。她每次跟夏茉说我唱歌给你听吧,夏茉说好的。她又问夏茉想听什么歌,夏茉说你随便唱什么我都听。她张口唱的永远是《橄榄树》开头的那几句,反复唱那几句词,因为再往后她记不住歌词。
夏茉喜欢听周萌萌唱歌,尽管她喜欢跑调,喜欢忘词,因为她是第二个唱《茉莉花》给夏茉听的人。第一个唱《茉莉花》给夏茉听的是妈妈。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夏茉问周萌萌你什么时候可以唱一首完整的歌给我听?周萌萌说以后吧。只是这个以后遥遥无期,夏茉此生都没有听她唱完一整首歌。
夏茉喜欢晚自习后放学回去的路,因为那条路上她总能看到袁潇的背影。叮铃铃一声响他骑车从她身边经过,掠起一阵清风。她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他的车轮碾过她细长的影子,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然后夏茉便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从长变短,从短变长,一个人默默数着路灯往前走。
有时候袁潇会在出校门不远的第一个路口的一家音像店停下,锁好自行车走进去。那家店的灯箱招牌上印着“花非花”。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三个字是白居易的一首诗,她只是伤感的想起她曾经的伙伴小花。
每当家里有客人来,爸爸总会有意无意提起夏茉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市重点高中,客人总会夸赞艳羡一番。
爸爸常说自己没读书所以当不了官,为了生意只能上赶着给当官的送钱。所以他常教育夏凯要用心读书将来当官才能挣大钱。
继母时常拿夏茉做榜样,耳提面命的教育夏凯好好学习,周末的时候继母也会让夏茉辅导夏凯的功课。继母对她依旧冷淡,但总算没有像她进这个家门第一天那样刻薄她。
夏茉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成绩好,所以她丝毫不敢松懈学习。
平日上学早出晚归,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食堂吃。只有周末夏茉才会在家吃饭,当然周末的饭是夏茉做的。
有时候继母在家约了人打麻将,大方的随手抽出一张百元钞票给她去买菜,还说买菜剩下的当她的零花钱。桌上的几个牌友便夸继母将夏茉当亲闺女疼。他们不会知道,下次、下下次夏茉去买菜继母再不会掏钱。直到夏茉将几次买菜记账的单子给她看了,确认钱花完后她才会再掏出钱来买菜。
夏茉的生活费是爸爸按月给的,不多不少,她省着花月底能省下五六十块。她将省下的钱装在一只袜子里藏在席梦思两层间的夹缝里,想着等放寒假了给外婆送去。
夏凯讨厌夏茉依旧叫她原始人,他总会故意找些事情为难她。一道题故意让夏茉重复讲上许多遍,夏茉做作业时他故意使唤她端茶倒水。不论夏凯如何胡搅蛮缠,原始人夏茉总是以她最原始的方式应对,不声不响任由他呼来喝去。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期中考试,夏茉考了全班第四名,年级二十九名。她对这个成绩不是很满意,学校只会给年级前十名发奖状。她暗下决心期末一定要考年级前十名,拿了奖状回去爸爸肯定会高兴,到时候她才有底气开口提出寒假回乡下去看外婆。
周萌萌虽然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但她脑子灵活所以成绩也不差,她考了全班第十一名。而最让班主任意外的是袁潇和罗倩的成绩,袁潇考了全班第一,而班主任青眼有加、未经民主投票直接钦点的班长罗倩却排在全班第二十六名。
班主任对袁潇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以前开班会他总说袁潇不务正业上学是为了来踢球,还说如果袁潇不端正学习态度将来跟国足一样没前途。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班主任口中的袁潇忽然成了学习娱乐两不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学生。
袁潇从前被班主任数落批评时依旧我行我素,如今被班主任夸奖赞扬也未见他洋洋得意,他一如既往的上课听讲下课踢球。只是班上女生对他的仰慕之情更甚,课间三两成群的围谈话题总会提到他。
除了周萌萌,夏茉与班上其他同学几乎无话可说,而周萌萌却是和谁都能说上话。从前周萌萌与其他女生围在一起闲谈八卦时,夏茉总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做作业或者看窗外。为了能从女生们的闲谈八卦中听到关于袁潇的事,夏茉慢慢的开始跟着周萌萌融入她们的圈子。
袁潇是市重点高中的附属初中的保送生,得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奖。
袁潇获得过市十佳少年奖,报纸上还刊登过他用自己的压岁钱救助盲眼奶奶的事。
袁潇足球踢得很好,初二开始就是校足球队前锋。
袁潇在附属初中时是校草,听说很多高中部的学姐会特意去初中部看他踢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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