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1
在闹市遇到他实属意外。
大千世界最繁华的地方名字叫做集市,最凄凉的地方是荒山野岭。
那时我只得一人……和那个处境尴尬的玉佩。
师兄的密函下达的地方显然过于多滥,我才刚刚离开司马府第不甚远,已经被三种服饰的家丁恭敬地拦截住,说什么请我过府一叙,定是看不懂密函背后的深意要察言观色从我这里打探消息罢了。
比较高明那个还打出他们夫人和小姐的名号,说什么是我的表姑的二大爷的亲娘舅的三外甥的小姨子的胞弟的丫鬟的手足……听半天也不可能弄明白的关系自然代表全无关系。
三方人马互不相让时,我得便溜走……
不能再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动,烫手的玉佩,使我只能避入荒山。
或者,这正是师兄的如意算盘?!
荒山也自有荒山的好处,珍禽、猛兽、奇花、异草……去一趟倒是无妨。
再返回万丈红尘时,已非单独一人……
--一只虎,一只鹰,一只猴子。
它们是我的护身符。
繁华闹市熙熙攘攘人头涌动,看到我(和我身周的伙伴),所有人都礼貌周到地退闪开至少三丈^^。
坐在虎背上,端详众人脸色--尤其是在远处围观的众人中有一个人明显与众不同,显然是皇上或者左司马的爪牙,他一只眼睛紧盯我腰间的玉佩,另一只眼则小心翼翼的对凶猛的老虎瞄了又瞄,双目脱窗,真正有趣。
秋风是温柔的秋风,阳光也是和煦的阳光,虎宝宝走起路来四平八稳,摇摇摆摆我几乎要睡着……
“你哪里找来的这些动物。”
清冽的男声扰人秋梦,为什么在熙攘的人群中也如此突出?!
抬眼,看到有胆大之人站在道路中央,挡我去路。
--浆洗干净的蓝布长衫,同色文士巾,恬淡的微笑象是遇到了昨夜一起赏花凌晨才刚刚分手的旧友意料之中又稍有惊喜……
--那表情那姿态那神气那遍身的气质,在众人之中似乎没有特异,又莫名其妙的引人注目,再加上那亮闪闪的笑容……
陌生的脸也变得分外熟悉。
“你又是哪里找来这张脸孔?”我托着下巴款款询问。
陌生人摸摸自己的脸,似乎无奈:“上一张脸在战火中焚毁了,这张脸可还看得过去?”
“你上一张脸被分发得到处都是,实在不堪再用,至于这张……”我仔细端详,“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也没有丑到不堪入目。”
有人说一回头已是百年身,无论往事如何,相逢都是缘分。看到他竟然淡淡惊喜,那么这句话果然是对的了。
“跟我来,”新鲜脸孔的陌生人越过老虎的身子靠近我,牵我的手。老虎宝宝一言不发,大得无神的眼睛微微闭上,庞大的头颅在来人肩上轻轻磨蹭……
我怒极,不由踢了一脚老虎屁股,你到底是老虎还是猫儿冒充的,我还要靠你保护嘞,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和别人厮混得熟悉?
你是纸糊的么?!
“来,”他只一个用力,我已经栽到他怀里。他的笑容淡淡,收紧圈住我的手臂,“跟我走吧。”
大庭广众,更有师兄的爪牙,他这么亲密的姿态几乎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和我,关系非常。不需要太多的联想力,也知道和我关系非常的除了师父师兄就只剩下一个答案:
--那曾经是九五之尊的现任通缉犯。
“你可有什么打算?”我并不挣扎,他脸上淡然的微笑实在不象找死之人。
不找死的人做找死的事情,必有深意。--至少感觉上应是如此。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有人在酒楼上放声而歌,我闻声呆立,全身僵硬。
“怎么?”他轻声询问,“你喜欢这首诗?”
“不是,”我苦笑,“最……讨厌……”听了会叫人心痛会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的东西我都讨厌。
2.
还当他会住在什么高级的地方。
如果联想一下他虽浆洗干净但明显破旧的长衫,也许应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看着眼前在北风中飘摇的一进破庙,仍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你……住这里?!”我手指望庙,眼睛指他。
他笑。仿佛瑞气千条、广厦万间:“地方不错吧,”骄傲而自豪,“离城镇近而离闹市远,人烟往来者少而道路交通者便,干净整洁、遮风挡雨且无房租之重负……”
我转身、抬脚、起步……
他在我背后悠然叹气:“我以为你会很开心见到我,无论如何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即有缘,总不至还如原来般对我厌弃……可你……居然又嫌弃我贫寒……”
语气凄婉,我若离开必定罪大恶极。
可怜我并非因为他住得破旧而厌恶他,只是对突然话多而痞赖的他万万难以适应。
闭眼呼吸深呼吸,然后侧头从肩膀上看他……他和煦笑容的背后带着万般的狡捷……
“我,以前当真认识你么?”一个人,真的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性格大变么?!
“似曾相识。”他耸肩。官腔人人会打,各有巧妙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里干活?”
“李霈邈,父母起的名字,虽然不喜,但不敢轻易更改;以前曾经在某个大院子里当过几天傀儡,后来不知怎的被解雇了,工钱也没给,以致现在沦落在这荒郊野庙里勉强容身。”他皱眉假装凄苦,“这倒也罢了,最难以忍受的是还被老婆嫌弃,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却执意要走。”
李霈邈,自然是皇上;大院子,自然是皇宫;这老婆……自然是指我……
我想去撞墙。
看他说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似假还真不真不假……我连反驳也不知道从何反驳起,甚至糊涂了不晓得是否需要反驳。
我以手捂额。
那个深沉的人,怎么可以突然这么无赖。
但细想来,在与他初见的时刻他倒似乎也是怎么副鬼样子……可惜了那是在演戏,而师兄……更是演的戏中戏……
在我胡思乱想间,身上突然一暖,竟是他脱了外袍披在我肩上。
“这里风大,你的伤……”他不知何时已经移近我身旁,隔着层层衣料轻轻抱我,他的呼吸温暖而熟悉。
“好得差不多了。”我笑着挣开他。
我的伤?!
他若不提,其实我已经在假装忘记,无论如何都是我自找的,可他偏偏要提……这又何苦,我和他,一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纠葛。
--他是皇上时,我无力反抗,也就罢了;他现在落难,我又如何穷追不舍?!……原也还是作罢。
他站在寺庙门前,背对着夕阳,在灿黄的光线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动,我也不动。
风在身边懒懒得吹着,猫儿打了个哈欠,小鹰展翅冲天,猴子在寺庙内参观游览……
一回头已是百年身,再相逢也是不同人。
似曾相识,我与眼前之人真真只是似曾相识而已。
“我饿了。”他展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光影在他身周招摇。
“煮饭吧。”我随口回应。
3.
“我饿了。”他展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光影在他身周摇摆。
“煮饭吧。”我随口回应。
“你家小猫和小鸟每日间都吃些什么?可也吃得素斋?”
“不用管它们,它们自己会去觅食。”
“哦?!”他顺手摸摸那乖得昏昏欲睡的‘小猫’满目惊讶,“竟然这么省心,害我也心动想养一只。”
我磨牙,怒视着那遍体金黄花纹斑斓的庞然大物,难不成它真把自己当家猫了?
什么老虎屁股摸不得,我看它还满享受。
上前两步,揪起它耳朵旁边的毛皮,强迫它把眼睛睁开。
那长长的睫毛勉强上抬,对着我眨了眨,复又阖上。
我怒!
……
“哈哈……”有人肆无忌惮的发出嘲笑,“你又何必跟它一般见识,它必定是被闹市的人群扰得精疲力尽了才会不吃饭就睡得旁若无人。”
“你倒是很了解它。”我起身、偏头、叉腰,冒充茶壶。
他睁大眼:“你生什么气?难不成……是在妒忌?!”他的笑容愈加欠扁,“在我小时候大院子里曾经养过老虎,训兽师也教过我和老虎之类的猛兽打交道的诀窍,如果是完全的野生兽类我自然许束手无策,但只要你能驱使得动的与人有亲近之心的兽类,自也不会对我太恶劣,只是如此罢了。好了,我要开始煮饭,你可以先陪它们玩,我不会再站在一边惹你碍眼。”他促狭睁眼转移了话题,瞬间钻进只剩半扇门的破庙里,踪影全无。
我妒忌么?
妒忌什么?又怎么可能?!
我低头看看地上的睡猫,睡猫勉强睁眼看看我,我作个鬼脸,猫不屑地闭上了眼……
这……这是什么态度?!
我扑上前去手臂勒住它的脖子……
我几乎听到那只大兽在叹气,只见它扭转头伸出舌头安慰般轻舔我的脸颊……
泪……
抱着那庞大的头颅顿时有气无力--看来,我从荒郊野岭捡来的真是一只猫。
竟然如此会撒娇。
无奈地以额头摩挲它毛茸茸温暖的额头,困意慢慢涌上来……这几天好像是真的累坏了,从离开皇宫开始,不,应该说是从上次被李霈邈抓回皇宫开始,就一直没有睡过安心觉……现在,好想睡……
翻身爬上昏睡中的老虎的背,决定和它一起小睡一会儿……反正,有人去弄饭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如此安心……
我是被暗器破风的声音惊醒的。
在我醒来的同时,虎猫猫已经飞越向前离开了原来的所在地,暗器瞬间补上空位,把那片地皮戳得千疮百孔。
我手忙脚乱抓紧虎猫猫的毛皮,没有因为颠簸而难看地跌落。
在月色掩映的黑暗里,勉强看到鹰儿在不远处俯冲向下,似乎发现了偷袭者;而猴子吱吱叫着冲进破庙躲避;在夜色里一条变成蓝灰色的人影却是闪电般从破庙里冲了出来……
“罄汝……”声音迫切,仿佛怕一转身、一眨眼会痛失某件重要的物什,瞬间已经扑到我身边。
“我没事。猫儿躲得快,暗器没有射中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立刻开口解释。
“没事就好。”他摸摸我的头,微笑如衡,“不要离开你家猫猫。”
你就是叫我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我撇嘴,身无武功的我,不靠猫儿保护不知道早被拦路抢劫的强盗吃干抹净多少回了。
树林中有风划过的沙沙簌簌声。
镰刀般的月亮浮上枝头,月光照在破旧的寺庙门前,阴影重重。
他背对着树林,背后全是空门,破绽百出。
“你的饭做得怎么样?”我问。
“至少能入喉。”稍刻立即补上一句,“不许挑剔。”竖起眉毛斜斜瞪我。
我耸肩:“即使是树皮我也吃得,何况是你的手艺,恩……总不会比树皮差太多吧?!”
“你呀……”他伸手捏我的脸颊。
在这瞬间,暗器破空的声音已在耳侧。
回身,展袖,挥手。
在夜色里肉眼难辩的叮当铁器,全没入他的宽袍大袖里,石沉大海。
几乎同时,他飞身而起,以迅雷般的速度扑入林中。
目标:暗器发出处。
他刚刚从寺庙里掠出的时候,因为先来探顾我是否受伤,而且由于距离和时间差的关系,没有看清暗器发出的方位,所以佯装疏于防范,卖个破绽给对方。对方果然上当,再次出手。
他的策略:不动则已,动则比中。
树丛中,招式往来、劲气戾风,想必打得很是热闹,相比之下,我这边平静得略显诡异。
敌人,不知道会是何方神圣。
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我--刚刚暗器是先射向了我;又似乎是李霈邈--现在他们正打得热闹。
可惜,我担心也没有用。身无毫力,帮忙只会添乱。
还是乖乖待在此处,静观其变吧。
林中传来模糊的低呼。
有人受伤了。
刺客?!
或者
李霈邈?!
又一声低呼。
然后……
树干被撞击,树叶簌簌作响,某个人影飞奔而去。
我等。
林中静静。
我再等。
四野皆空……
“猫儿,我们过去看。”我揪了揪老虎的耳朵。
虎宝宝踱着方正的虎步,缓慢而平稳的深入林中…………
4.
树叶遮盖了翕弱的月光,林子里黑洞洞的阴影把道路遮挡,高耸的茅草,举步艰难。
我一言不发,老虎也一声不哼。
只有风声在穿梭,月光洒落时碰触着宽厚树叶亦沙沙有声,犹如蛇嘶,顺着皮肤滑入身体,在神经深处,悄悄战栗……
如果他……死了……
谁来,保护我?
与其说我在担心他的生死,倒不如说我在担忧自己的安危。
想必,应是如此。
他躺在月光下,斑驳的影子,微弱的笼罩在他四周。
真是!
我轻轻感叹,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他无论身在何方,看起来都比他身边的其它东西显得明亮?!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天子的瑞气?!
光灿灿,亮闪闪,仿佛点了二十四只大号蜡烛。
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已经可以看到他身上深色的血迹,比阴影还要黑。
从虎背上下来,踏着高一脚低一脚的茅草跑到他身边。
液体,温热、腻滑、粘稠,并不陌生的触感,走江湖的,哪有没伤过人、或受过伤的,对鲜血绝不陌生。
“喂……”我轻轻拍动他的脸。
因为黑,不知道伤口在哪里,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可以,我希望先唤醒他,如果他不醒…………不知道他介不介意曝尸荒野……
想必,他是介意的。我又懒得埋他,所以,希望他是能够醒来的。
你也方便,我也省事。所以,请你一定要醒……
“喂……”我继续努力叫他,发出的声音有点颤抖。夜了,温度比白日骤降,我冷。
“喂……”
牙齿都在抖,真他NN的冷。
市井粗口,听得多了,也会说上一两句,此时说来,气氛非常到位。
他NN的!我骂。
他的身体还是热的。应该没死,死也没死绝死透。
不知道以我的力气能不能搬动他。
他虽然不胖,但怎么说也是个高个子的成年男子,重伤初愈武功尽失的我并不适合干这种体力活。
在我努力拉起他的肩膀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幽黑的眼瞳在黑夜里光芒闪闪。
“你没死?”我冷笑。
“你担心么?”他微笑。
“怎么可能。”我甩手丢开他。
“怎么不可能?!”他还笑,也许触动了伤口,笑得龇牙咧嘴,但仍然是在笑。
“伤到哪里?”
“你担心么?”他重复询问。
“我问你伤到哪里?”我冷着脸,连冷笑也挤不出来,胸腔里被突如其来的怒气挤得快要爆发。
“……”他眨了眨眼,暗夜里的黑瞳,为什么会明亮如星?
我等他的回答。
“好像是肩膀。”他用力按着右侧肩膀,努力止住血流。
火褶子。
我突然记起这种东西的存在。
“嗤……”火褶子燃烧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硫黄的味道。
“你看起来很生气。”火褶子被我硬塞进他的左手,他只得举着。
我咬着牙,割开他肩膀上的衣服,以银针刺了他伤口四周的穴道,止住血流,抹上伤药,包裹伤口。
“为什么要生气?是生谁的气呢?”
罗嗦的病人向来是不受欢迎的,伤口包扎完毕,我突然抬手在他伤口上重重拍了一下。
“啊……”他哪里提防得我这一下,痛得浑身都在抖,额上满是冷汗,火褶子早拿不住,掉在地上,无声熄灭。
对已经适应光亮的眼睛而言,四周暗得比之前更加模糊,伸手不见五指。
“呵呵……”受伤又痛得大叫的人突然发出笑声,万般得意,“你在害羞么?”
声音低垂,轻轻敲击我的耳膜。
“你……”
“我怎样?”皮赖的声调。
我双手握拳,咬牙切齿:“你为什么没被那人打死!”我大叫。
即使暗,我也看到了他耸肩的动作,和他脸上亘古恒定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从未象今日般碍眼。
“因为……”他拖出长长的尾音,“你会伤心。”
…………
罢了。
这等人还理他做甚?!
我垂头丧气,转身出了树林。
背后悉簌,虎宝宝也驼着他跟了过来。
月明(?)风清,何必跟一个因为失去皇位性情大变的落魄之人斤斤计较?!
我勉力自我开解,无论如何,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我回头看过去,虎背上的他,血迹斑斑,仍然笑得白痴兮兮。
我已经有了觉悟:
--即使要被人救命,也请尽量选择正确的救命恩人。
千万不要像我,遇人不淑、前途多舛……
寺庙里有火。
终于发现了寺庙的好处--门够大。
否则普通的客栈宅院哪里可以容许一只老虎施施然进入。
“要吃饭了么?”我接手他已经弄得差不多的晚饭。
“要。”他相当不客气,一手缠在绷带里,一手垂在身侧没有劳动的打算。
他的伤很重,但性命无碍。行动也是无碍的。
把米饭和青菜盛在碗里端到他面前,冷冷瞥过去:“我不会喂你。”
他望我,一脸故作的可怜,要博人同情。
“永远不会。”我强调。不再理他,自顾吃饭。
他带着凄婉的表情把一粒粒的米饭往嘴巴里拔,似乎没什么食欲。
也是,金颗玉粒都食惯,这等粗劣饮食他肯赏脸吃已经难得,难道还要表现得象在吃大餐?!白痴吧。
拍拍猫头,嘱它也去觅食。虎宝宝舔舔我的手,摆摆屁股自去。
猴子和鹰立刻跟上。
--这里接近山林,应该会有野兔獐子之类,我穷,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去向农家买牲畜喂它,它饭量实在是大,我会破产。
师兄的玉佩,我既然嫌麻烦,自然不想为了银钱小事上门求助。
诺大的寺庙瞬间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咀嚼的回声和相顾无言的两人。
有点想问:
--为什么把皇位丢给师兄?
不相信眼前这人会如此简单就被从那高高的位置赶下来。他退却,必定不象表面那么单纯。
但是,不问。
我又是他的谁谁谁?拿什么身份什么资格问这么深入的问题?现在,仍然是尴尬的奸细身份吧?!
里外不是人,上下不讨好,左右都难堪。
“罄汝,”
“嗯?”
“你不好奇么?”
“什么?”
他笑:“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轻易被从那高高的位置撵下来么?”
“那还用问,”我不抬头,埋首碗中,“当然是因为你笨。”
他在试探的,正是我想问的。
可惜。
我懒。
勾心斗角的事情,能躲则躲、可免则免。知道得太多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情。无论他如何试探,我还是,不会去问。
“罄汝……”他对我的名字甚有好感,有事无事都喜欢叫上一叫,“你真绝情。”他用筷子戳米饭,米粒被搅得一塌糊涂。
“呵呵……”我冷笑。多谢。如果真能绝情未免不是件好事情。
想忘记那几个月的皇宫生活。压抑沉闷,总象在胸口堆积着大石,呼吸都被迫成游丝一样的细线。
苦练十年的武功突然不见,身体也因为旧伤破成一塌糊涂……
--那些怎么也算不得开心的挫折,并不能够说放开就放开。
父亲的称雄之心和阶下囚的后果;师兄师父突然撕破的脸皮……
--也同样不愿再想起。
为什么,要我再遇到李霈邈?
蒙昧的日子虽然不如意,但总可以自欺欺人。
我讨厌,所有揭开谜底的契机,其中,以眼前之人为甚。
我愿意,以一切去换回从前懒惰的米虫生活,可……一无所有的现在,会有人肯和我交换任何东西么?!
若我,自愿的放弃从前,从离开皇宫的日子开始,全当清清白白和所有人再无瓜葛,可好?!
你,又何必,再出现我面前,时时提点,那无可忘却的过去……
……明明知道没有人可以脱离过去而存在;明明知道想要昨日的一切保持一片空白……好难……
旧疤,清晰得象根针,在骨髓里戳来戳去。
硬,而且痛。
装作开心,装作不在意,是我惯用的伎俩。
没有人发现,有只叫做疼痛的小兽,已经把内脏啃噬干净,余下空壳,越发笑得象朵花。
……没有人知道,也,不需要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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