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四
　　季卿生性聪颖绝伦也谨敏好学 修习触类旁通见经识经其资质在同门中亦是佼佼只是性情寡言少语 清高孤傲性子里却带着一丝孩子气 说话也是能省则省 唯道子虽是无奈但也耐不住宠爱只得拟来一字号瑕语作为告诫意指他不爱言语
　　一日清晨贺淇踏着一路的青石披满双肩的绿影登上山林之巅贺淇站到一方巨岩之上 举目四顾只见红日当空云霞辉映山川秀丽竟有一股言之不尽的欢畅活泼之意荡涤与自己胸肺之际他情不自禁 长啸一声清吟方罢他豪兴大发忽然拔出腰间三尺青峰纵身一跃凌空起舞但见剑光如虹在空中夭矫灵动散开犹如花雨缤纷令人目眩神迷锵然一声清鸣剑光泄地一凝而定——贺淇抚剑而立 站在岩上玉树临风煞是潇逸不凡
　　“贺兄好剑法”一个婉转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贺淇听出这声音乃是同门季卿的回首一瞧果然见他身着一袭白衣与他的书童在远处树荫下望着这边含笑而立
　　“哎呀！愚兄刚才在此狂挥乱舞让语弟见笑了”贺淇一见季卿不知怎的竟是一阵莫名的心跳脸上羞意暗生匆匆走下去向着季卿二人迎了上去“狐贤弟也有雅兴登此山舞刀弄剑？同窗这么久我还从未见过贤弟舞剑的飒爽英姿愚兄愿闻一观”季卿只是望着他双颊浅浅露笑目光如流水般一漾在他身上稍一流转便移了开去也不答话
　　他身旁的小书童元宝 却机灵笑道：“我家公子生性温雅恬静 素来不喜欢舞刀弄枪不过公子的琴倒是弹奏的极好的”
　　“元宝！你胡说什么？”季卿如玉柳随风般一回神冷声娇嗔了元宝一句元宝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去了
　　“原来语弟是精于琴瑟之艺的高手啊！”贺淇听得分明不禁面露喜色微笑着说道 “即使如此且请贤弟垂意弹奏一曲涤一涤愚兄的尘襟 如何？”
　　季卿推辞不得嗔了元宝一番没奈何只得应允了他一拂衣带 便在树荫下那一片洁净无尘的草地上款款坐了下来元宝嬉笑着将背上负着的那具皮革长囊放下 缓缓打开 只见一方晶莹玲珑的绿玉古琴赫然在目细看之下却见那琴吊饰精致松纹银弦 绿光荧然实是非同凡品
　　“好琴！”贺淇目光一瞥投在那绿玉古琴上面观看片刻不禁讶然一叹 “倘若愚兄没辨错的话 它大概便是周朝流传下来的绿松玉琴了”
　　“贺公子好眼光！”元宝听了抿嘴笑道“这琴可是花了我家老爷花了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呐”
　　这时季卿不言不语凝眸沉思了一下 似在考虑弹奏何曲最后秀眉一扬若有所悟将玉琴放置于自己双膝之上 用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啵——”的一声宛若石破水鸣清亮激越 悦耳动听贺淇又不由的脱口赞了一声 ：“好音质！”他话音刚落
　　季卿已是双手一抚纤纤十指拨动琴弦 一缕清清亮亮的琴音款款流泻而出：初时平缓犹如清溪潺潺到后来便若水滴珠落若断若续漾起一片天籁之音一声声便似敲叩在贺淇随着琴声的心境之上 最后但闻 “铮——” 的一声响万音俱熄全场寂然贺淇听得如痴如醉久久回味乐不思返 季卿却仍是按琴而坐抬眼斜斜望着他含笑不语
　　“妙哉妙哉！”过了半响贺淇从寻味之中回过神来轻抚双掌慨叹不已“语弟所奏琴曲堪称天籁奇音 令人心情神爽回味无穷！”
　　季卿听了浅浅一笑将玉琴用手轻轻一托深深望了贺淇一眼 柔声道：“瑕语久闻贺君出身诗书礼乐世家想必也是精于琴瑟之艺了还请贺君也奏上一曲让愚弟一饱耳福罢….”
　　贺淇脸上淡淡一红急忙摆了摆手 羞涩推谢道：“说来让语弟见笑了愚兄于丝竹韵律之学实在不精岂敢在你面前献丑？”
　　“贺公子你这话可有些假了你连绿松玉琴这样的珍品古物都辨的出来却还说什么于丝竹韵律之学实为不精”元宝在一旁听了嬉笑道“你编的这个托词可糊弄不了人啊！”
　　“元宝休得妄言”季卿向元宝轻叱一声“贺君你的意思瑕语懂得了 当今天下 战乱将兴兵祸将起抚琴吹箫只怕是伶官之所务尔等怕是不屑于此济世安民为本这才是男子大丈夫所为没有勇士的励精图治戮力王道又哪来礼乐清流之士的怡然翔舞于太平盛世之上 瑕语很敬重你”
　　贺淇在他身边将这话听得分明心底亦是感慨万千：平日里这季卿神情举止都似冰人一般看起来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在明经堂里读书也是独坐一席目不旁视和同学们交往甚少显得清高寡合诗文多被先生褒嘉赞许却没想到他的胸中竟蕴有这般深沉而滚烫的幽幽之情实在不可小觑！一念及此他心里对季卿的亲近爱慕之意顿时又深了几分“语弟愚兄以往若是有轻慢之处还望不必在意”季卿听了他这话 倏地转过眼来季卿然如一泓秋水静静盯了他半晌方才掩口一笑：“你何曾有怠慢过我？”便从腰间取下一支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二尺长萧递向贺淇款款言道：“人生难得一知音贺兄亦可为瑕语的一位知音了”
　　贺淇接过那支白玉箫隐隐有些兴奋 一迭声只向季卿道谢不已在一旁一直冷眼瞧着这一幕的贺淇书童五福心里却冒起几分纳罕他知道贺淇的琴瑟萧苗之艺一向是家中众兄弟里最好的在以往的祭祖庙会上也弹过几回古琴吹过几回萧让乡邻们也听得如痴如醉怎的今天见了季卿他一味的藏拙 自谦 居然末了还要向季卿学吹箫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抬眼看到贺淇和季卿已是并肩向前谈笑风生而去 自己公子那份情窦初开的热情劲儿可从来没见过——他才心念一动恍然大悟：原来工资是变着法子想与那位狐公子亲密交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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