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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
Chapter.4付与孤光千里
“好了，正式上课前，我们先来欣赏一首诗，就在你们手中的教案上，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自行体会叶梦得的这首《水调歌头·河汉下平野》。”傅封翻开讲义，提着要求。
一时间，综合大教室里只有纸张开合稀稀拉拉的声音。
讲义上赫然印着——
河汉下平野，香雾卷西风。
倚空千嶂横起，银阙正当中。
常恨年年此夜，醉倒歌呼谁和，何事偶君同。
莫恨岁华晚，容易感梧桐。
揽清影，君试与，问天公。
遥知玉斧初斫，重到广寒宫。
付与孤光千里，不遣微云点缀，为我洗长空。
老去狂犹在，应未笑衰翁。
林思晗看着白纸黑字的教案，联系叶梦得的生平经历努力揣摩着这首词想要表达的意境。
付与孤光千里，不遣微云点缀，为我洗长空。
好豪放的词句。
只是……好像也很适合某句话。
傅封在下面转过一圈：“好了，时间到。我也不点名强制要求你们说说对这首词的理解，诗词的意境本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不是考试，你们想怎么理解都可以。”
“俗话说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且观棋不语真君子，赏诗词而意自会。”
“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人生本就各有境遇各自精彩，多读点诗词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傅封循循善诱。
“老师，我有问题。”理一有男生举手，打断了F2的话。
傅封刚拿起讲义，听闻又立马放下，期待地问：“有问题是好事，说说看是什么问题？”
“老师你说诗词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们想怎么理解都可以，那为什么每次语文试卷上会有诗歌鉴赏类题目？既然是自己的理解，那就不该以分数评高地。”
男生语速飞快，说完教室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跟着下一秒响起铺天盖地的掌声，理一苦诗词赏析久矣！
“你就直说你诗歌鉴赏就拿那么两三分不就完事了吗？”教室角落里有人真相了。
“哈哈哈哈哈哈。”
“谁啊？这么勇？”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林思晗也有点忍俊不禁。
诗歌鉴赏就拿那么两三分，连低保都不算，是真有点惨。
傅封等学生们笑完，才说：“笑也笑完了，现在安静听我说，这位同学问的好，对于诗词的理解确实不该以分数评高低，人生境遇不同感官不同，但同时你们也应该知道，应试教育背景下，出题人怎么出题出什么样的题目，都不是我们所能改变的。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当中有人有能力去改变这种情况。”
“但现在，我给你们上这节课让你们赏词，不是为了锻炼你们应试教育的能力更不是为了考校你们对于诗词含义的理解，而是想培养你们对文学的兴趣，明白吗？”
“一首诗一阕词，硬要读懂它的含义把它剖析的明明白白其实是很残忍的，那样再美的诗词都淡而无味。或许，你们现在都还不懂，但没关系，一首诗词那么长，有两三句你觉得美就很好了。”
“又或许，在多年后的某一天，你再翻到同样的句子，会有不一样的理解。”
林思晗听着，从笔袋里拿出支黑色墨水笔，拧开笔帽，轻轻在“付与孤光千里，不遣微云点缀”下画了道横线。
她第一眼就喜欢上这句了。
这句写的真好啊，也知道叶梦得所表达的意思和她自己想的肯定不一样，但那又有关系？
放下笔，叠好讲义，林思晗又悄悄觑一眼坐在身旁的沈亦白。
还是和刚刚一样的坐姿，变都没变过。
再看一眼，再悄悄看一眼。
他的唇形也好看，唇色浅浅淡淡。
再再看一眼，支着额角的手也好看，修长骨感。
“好了，下面正式上课，打瞌睡的都给我醒醒！”突然，傅封曲起食指关节，重重敲下黑板。
黑板上的白粉笔灰被震得簌簌往下落。
沈亦白的长睫微微颤下，当然也仅仅是颤了颤。
他像是挣扎过想醒来，但很显然失败了。
林思晗捏着笔帽，顶着傅封探究的目光，犹豫到底要不要叫醒睡得丝毫不掩饰又格外嚣张的沈亦白。
“两位美女，麻烦收下脚。”周然转过头，对许笙笙笑了声，男生是少见的桃花眼，笑起来像带了漫天星子。
林思晗和许笙笙面面相觑，不太明白意思，但还是照做，把腿往座位下收了又收。
“谢谢。”周然扶着课桌边缘，抬腿伸直，缓缓伸到沈亦白小腿处，在鞋底快要贴上去时，他直接一脚，快准狠地踹了下去。
“醒醒哥们，别再装睡了！天都他妈要黑了。”
往下瞟一眼。
沈亦白干净的黑校服长裤上有一个清晰的灰色脚印，周然的。
林思晗和许笙笙保持收腿动作，一动不敢动。
“想死？”被踹醒的沈亦白，逆着窗外正午极盛的日光，微眯下细长的眼，他懒懒活动过指弯，眼角的弧度阴柔。
男生声线冷且淡，听不出喜怒。
“我去！还得是我然哥猛！”
“牛逼了，今天你就是我牛爷爷！”
坐在后面的路远航和张帆唯恐天下不乱。
正课时间，F2还站在讲台上，料定沈亦白现在不会拿他怎样的周然冲着脸色不太好的沈亦白扬眉。
“幼稚。”沈亦白移开视线，不再看欠揍的周然，“别烦了。”
化学竞赛试题册终于翻开到别页。
周然：“……”
许笙笙放下脚，学着沈亦白的语气，对周然说：“幼稚。”
“笔记好好记，下课我会挨个检查你们理一的讲义。上面没字的，字丑的都跟我到办公室，我们当面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傅封顿下，又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傅某人年纪大了镇不住你们了，还是你们理一飘了。”
“周然。”傅封敲下黑板，冷不丁出声，“我看你刚笑得挺开心的，定然是胸有成竹，那就由你给大家讲讲PPT上这段文字运用的描写手法以及切入角度。”
周然懵逼起身，心口有些疼。
他语文也不好啊。
排比？没有。
比喻？没有。
借代？也没有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周然想交代自己根本没听时，许笙笙借前桌背影挡住了F2视线，低下头，小小声说：“幼稚鬼。白描，是白描。”
周然急忙道：“白描。”
“坐下，上课认真听！等下下课，我第一个查你笔记。”傅封知道有场外援助，瞅了周然好几眼，到底松了口，“你的语文什么时候才能像你的数学一样，自信。”
周然：“下辈子一定。”
底下又是一阵鹅叫。
傅封眼不见心不烦，放周然坐下后，顺带着瞟了眼身在课堂心在外的沈亦白，最终狠狠一闭眼。
“你不记笔记吗？”林思晗一字一画认认真真记着PPT上的关键点，字迹小巧工整。
没人回答。
耳边是周然和许笙笙喋喋不休的争论声。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个笔画，林思晗又在末尾点了个句号。0.38的黑色墨水笔在末尾顿下，墨水晕染开，句号颜色渐深。
沈亦白看完整个选择大题，抬头：“你在问我？”
“嗯。”林思晗放下黑色墨水笔，又取过支记号笔，准备标重点句。
“不记。”沈亦白停下一直转笔的手，细长的黑色墨水笔从他的手背灵活滑下，稳稳落入大拇指和食指中间，他的手背上青筋脉络明显。
笔帽被拔下。
笔尖点着试题册空白处，沈亦白用电荷平衡的方法迅速给化学方程式配了平，末了，勾了个答案。
过程快到林思晗一个长句子都没读完，他甚至都不用草稿。
林思晗：“……”
这就是理一巨佬的实力么？
前面题目简单到懒得写，上来就是压轴大题？
刚刚也不是在发呆，而是在审题？
林思晗在傅封强调的重点句上拉出标记条，又在结尾标注了名句默写课外拓展会考的字样。
“哦豁。”许笙笙歪头打量过林思晗的笔记，咂舌，“我的晗，你这是在绣花呢？”
“嘶——”周然顺着许笙笙视线看过去，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笔记，沉默了。
“好了，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傅封关掉大屏，“文一可以先走了，理一的给我留下，我要挨个检查你们笔记，没写或者少写的按老规矩办。”
“啊？来真的啊？”
“老傅，要不再缓缓，让我再抄哦不我再编点！”
下课铃响起，不顾教室里的阵阵哀嚎，傅封走下讲台开始检查笔记。
沈亦白纹丝不动，还在写着冗长的计算公式。
“小白？”周然压低声音，“您老真准备走老规矩？”
林思晗收拾好背包，在讲义眉头工工整整的写上一行小字——
理一 沈亦白
跟着，林思晗叠好讲义，抚平微微翘起的边角，推到沈亦白手边：“给你吧。”
沈亦白停笔，看她。
“等会老师要检查，你没记，我记得挺全的，字也好看。”林思晗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竟然还能夸自己字好看，一通胡言乱语后，又补了句，“名字写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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