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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姻缘(下)
逢川城城主令扎有一个女儿,生得极其美艳,但从小就活泼得有些过了头。在七岁那一年,离家出走,只身一人闯进了西尔博纳沙漠,竟然只为了亲眼一睹大漠中撒星克拉朵拉花盛开的样子。为此她失踪了近半年,后来好不容易在西撒纳牧民中找了回来,她又吵着闹着要去拜师学艺,她父亲给她请来的所有师傅她都不要,令扎城主头痛不已,最后不得不顺遂她的意愿将她送进了夏厾郡西撒纳部。那个粗犷,豪放,终年在西尔博纳沙漠游荡的异族。
这一直持续了五年多,直到她十四岁那年被令扎城主强行带回了逢川城。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曾有一刻的安分,整天整日抛头露面惹是生非,完全不像一个郡主该有的样子。
这个恶名满中疆、望野、夏厾和西淮四个郡域的刁钻郡主在不久之前竟然成亲了!而且,与之联姻的竟然是夏厾郡有名的望族——夏厾舟家!
其实舜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事情就发生了,那日在街上第一面见到远安的时候竟然有些心绪不宁,她不敢相信一见钟情这样戏本里才会有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也还好,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没有任何的故意为之,也没有一点儿尴尬,顺其自然,相识相知相爱。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知书达理谦顺有礼的温和女子,当然也不会如那些普通女子一样安静地在家等着心仪的人上门提亲。但当远安亲口对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即便她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她还是难以抑制地红了眼眶。她原本以为一直会这样安静地生活下去,甚至在她几乎彻底忘记了自己在西尔博纳沙漠曾经的经历平和生活着时,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个变故的开始,竟然是她的亲人。
这是舜莪与远安成亲后的第十个月。
早晨的令王府还沉浸在一片喜悦中,门前的大红喜饰也还未除去。几个月前新婚的小姐离开逢川跟随姑爷去了夏厾拜见公婆,昨日下午才回来府邸。看到小姐的变化,老爷微微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喜。晚上就当即开宴,为小姐姑爷接风洗尘,迎接这对新婚璧人。
院子里的树枝上,有喜鹊正兴兴地叫着,惹人欢喜的啼声让每一个在花园路过的人都眉开眼笑,偶尔有下人谈笑着随手撒了几把精食。枝头上的花缤纷地绽放着,五颜六色的开满院子,映着挂满横廊的大红灯笼和缎带,整个府邸都洋溢着一种红色的喜悦的光芒。
舜莪悄悄地爬下床,把红色的鸳鸯锦被向上拉了些,将熟睡着的男子露出的结实臂膊盖了起来。她走进内室,坐到冰玉屏风后的梳妆台前。拿起木梳,对着镜子认真地梳理着头发,然后又拿过左手银匣里的白凰吐兰珠玉簪子,收拾满意了,她才伸手去取旁边嵌云凸银木架上的衣物。
突然,窗外传来了啾啾的一声,清脆明亮,她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一只通体青色的娇小的鸟儿,嘴里衔着串赤红的花,正从支起的窗户缝飞了进来,转眼便停在了她面前挂满了金簪银饰的梳妆架上,珠子大小的脑袋正左摇右晃地打量着周围。
她看着那只鸟儿头顶上美丽的红色冠毛以及后部长长的青色尾羽,它那乌黑的眼珠也机灵地转来转去,心里没来由地一颤。不过出神了片刻,那只鸟儿便展开纯青色的羽翼飞走了,她看着它尾部纤长柔软的绒羽逐渐消失在了窗外的远方,默然低头,握紧了手心里的那朵红色藏花,眼神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将那朵花收好了,她有些小心地从贴身的内服里取出来一件东西,动作说不出的虔诚谨慎。那是一支长不过八寸左右的银白色圆筒,在距离一端的三分之一处有一圈深切的割口。一眼看去,像是一管精致的纯银短笛。但细看之下,那支银白色圆筒的全身都凿着一些凌乱模糊的凹痕,这令它看上去像是木质的一般,却又有金属的清重寒冷,刻痕里面隐约还有雪白的光芒缓缓流转着。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东西,忽然间长长呼了口一气,右手慢慢握紧了圆筒,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一样。
那一瞬间,突然,她明显地察觉到有一只手正快速地探向自己肩头!她呼吸猛地一沉,下意识闪电般回身,背在身后的右手里铮然掠出一寸光芒。
可刚转过头,她就惊异地看到起床了的来到自己背后的远安。猝然收回右手,她略一出神,险些撞到远安低过来的脸。
“唔...舜儿,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刚一起身,背后睡意惺忪的男子的身体就贴了过来,没睡醒似的抱住了自己。
她悬着的心一松,一边应和着,一边有些局促地将银筒往回塞,“还不是起来给你打水,一会儿你好洗脸吗!”
仿佛有些诧异,听到这个回答,原本睡意朦胧的人精神一清,“哦?你会做这些事了,还是只是做给你父亲看呢?”他倦倦地微笑,顿了顿,搂紧了怀里柔软的身体,“还是说,我有福气,娶了个这么快就懂事的妻子了?”
她一把推开靠在身上的人,转过身盯着他,左手没好气地一划,“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我这样贤淑的妻子,是满大街都随便能找得到的吗?”
“呃...”被她这样的自夸怔住了,望着女子的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很快便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好了好了!你看你自己,让人一夸就忘了形...”
镜子里的头偏了偏,他的声音突然一断,惊异,说着他的手便往舜莪的身后伸去,“哎,这是什么,以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过?”
舜莪的身体一僵,愣了一愣,但随即就把背在身后的手抽了出来,将银筒露在手里,漫不经心,“喏,你说这个?这个是我离开西撒纳部时塔尔叔叔送我的,我的那些事你也知道的啦!”
她轻快地说着,然后话音一转,“不过这还真是个好东西呢,既可以当匕首防身,又可以当火折子用!而且听说,这上面可还有西撒纳部最受尊重的女巫仪下的祈安符呢!”
一面兴奋地说,她一面用左手抓住银筒的另一端,用力一拔,然后圆筒三分之一处的那道割口嚯的一下就拔开了,只见一柱雪白的冰晶一粒粒从长的那一段的内部堆累出了一把长约两寸的冰匕首,在有些晦暗的屋子里,棱廓锋利的冰晶在晨曦里折射出一串明亮清澈的光。右手递了过去。
“嗯,你看。”
远安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盯着那把舜莪珍而重之的银筒,手指细细地抚过那些刻在筒身上的凹凸粗糙的花纹,那些看着不深的刻槽握着竟还莫名的硌手,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他看了一会儿,便交还给了舜莪,笑道,“澙国涂鲛人采下的雪刃玉?也难怪可以发光了,倒也是个好东西!”
舜莪将另一端银筒合上,将冰晶封住,不无得意地道,“当然了,你也不看看,西撒纳部的宝物是满大街都捡得到的吗?”
身旁穿着白色内服的男子终于摇着头笑出了声来。
盯着远安脸上疏朗俊逸的笑,舜莪一时看得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噢!我倒忘了!远安,快!下个月就是旻风正式接管逢川的日子了!这几天城里正是热闹,我们出去逛一逛吧,这样的机会可没多少!”
她边说着边急忙忙的穿上衣服,收好银筒,匆忙间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远安穿着件轻袍定在原地没有动作,像在发怔,她想也没想伸手推了他一把,
“你别发呆了,穿这么薄小心着凉了...今天我不带可儿,你也别带什么守墨,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啊?下个月,这么快!”远安如梦初醒,惊愕地抬起头,摆了摆手,“罢了,不带就不带。正好,我也有事情要交代他。”
说到最后,都近乎是自言自语了,眉头紧锁的男子摸着下巴青浅的胡茬,若有所思。
在一旁忙来忙去的舜莪没太听清远安的话,只顾着收拾凌乱的床铺,末了,她才支起身子望向远安,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
“没什么只是!你动作快点!”舜莪收拾好了,不等远安说完,似是全不在意他要说什么,一开口就截断了他的话语,急切地催促着,“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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