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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了郁令的保证，顾谨中瞬间觉得也没什么可忧虑的，转过弯后仍然雷打不动经营着小雲栖。倒是邢霁日子很不好过，一方面是被亲弟弟近距离盯梢，另一方面是查探进行得很不顺利。
他已经知道郁令是在两年前出现在小雲栖，以顾谨中亲戚孩子的名义，据说还有点抑郁症——这些是摆在明面上的信息，更深的却什么都查不到。他如今不是警察，没办法从正面取口供，只能拐着弯儿找了两个近年从小雲栖离职的员工，趁着气氛往外套话。两人离开都不久，对老东家还是很留恋，对郁令也有印象，话里话外都是好的。
邢霁听了半天除了夸顾谨中为人好，郁令长得好外没什么有用信息，他从哪儿来，为什么留在杭州...一句话都没有。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其中一个略微喝高了，眼睛一瞪：“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把人当犯人啊，身份证肯定有，只不过谁没事儿老拿出来给人看啊。况且郁令长那么好看，身份证照肯定也不差。”
旁边人听到这话都当邢霁对美少年有兴趣，这会都有点嗨，管不住嘴：“人家可还没成年，你别犯法啊！”一群人哈哈大笑。邢霁也跟着笑，心里却绷得更紧。为了调查，他还打听到有个专为郁令建的小论坛，一群迷弟迷妹在里面连舔屏带交流刷任务经验，审核还挺严格。邢霁想方设法混了进去，被各种帖子雷得不轻。
这么被郁令照片刷了两天屏幕，晚上做梦都是。邢霁梦见自己住在一个小别墅里，屋子狭长高窄，一扇窗户都没有，开着灯也昏暗无比。屋外是一片眼熟的树林，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阳台上翻到一个奇大无比的方形五面铁盒，正准备往里填土种点花草什么，就看见隔壁有人出来，林子青绿，阳光和暖，那人回头向他一笑，邢霁嗖地醒了。
他瞪着天花板好半天才回神，转过头就看见邢柏坐在床边椅子上，苦着脸看他。邢霁顿时坐起，开了灯还心有余悸，正要抽这个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吓唬自己的蠢弟弟一顿，就见邢柏看着自家哥哥这小半年瘦了一大截的脸，满心不情愿地说：“算了，你想怎么就怎么吧。不过你还是忍一忍，至少等到人成年。”
邢霁莫名其妙，邢柏以为他还不肯承认，深深叹了口气：他都退步允许自家蠢哥哥去祸害祖国未来了，结果他还要拿乔，真让人操心。
邢霁还在懵逼，完全不懂自己一觉醒来就要多个小男朋友，邢柏还一脸“你是我哥我疼你”的表情。他耐着性子解释，他和郁令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觉得有可疑，所以调查一下。
邢柏完全不听，调查可疑人物到晚上喊着人名字醒来，杂假污呢。况且他也不是没见过郁令，好孩子一个，也不知道他哥抽什么风老觉得对方是危险人物。兄弟俩再次觉得没法和对方交流，邢霁心力憔悴：地球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愚蠢的弟弟就知道谈恋爱。
邢柏和郁令闹得邢霁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窝在办公室里抽烟。最近小半年他把工作都停下专注调查郁令，结果什么都没查到，反而让邢柏觉得自己要祸害祖国未来，简直生无可恋。
最近杭州已经有些秋天气象，虽然很多夏花还开着，但早晚还是开始冷起来。不知道是哪里种的桂花，没有见到花，但闻得见香气，楼下便利店旁的水果店在门口摆出一堆柿子，已经到了上市的时候。邢霁在沙发上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微微下着雨，隔着淡淡的雨丝看见这些人间烟火景象，觉得心头都温暖起来。他正想着要不要下楼去买点炒栗子，就看见一辆保时捷卡宴开过来，不一会门就被人打开了，邢柏冲进来：“快，好不容易订到位置，路上堵车还得绕路。”
邢霁还纳闷呢，邢柏白了他一眼，装什么装，尾巴早露出来了。要不是怕吓到爸妈，他早就要回家去为自个儿悲惨的命运哭一场。他匆匆忙忙把邢霁捯饬了一遍，一路上还不断叮嘱，给你了机会要把握，但要掌握度，人家还没成年，你要是敢干出什么事儿，妈会揍死你的。
邢妈妈娘家当兵的多，从小跟堂表亲练就一身好武艺，当初和邢爸爸在一块就是美女出手相救，英雄以身相许。邢霁和邢柏也是从小被揍到大，实践出真知，打小身手就特别灵活。
邢霁两眼放空，已经完全不想和邢柏说什么，无论他怎么解释邢柏就是觉得他垂涎郁令，偏听偏信蠢成这样居然能长大，也是不容易。两人顺着南山路来到小雲栖，邢柏是定了位置的，坐定了往餐厅里扫了一圈，没看见郁令。邢柏拄着脑袋闷闷说：“他不是天天呆这儿，得看运气。”
邢柏顿时侧目，连人家行踪都清楚，还敢说什么心思清白。
两人运气不错，才坐下不久郁令就从大门进来了，衬着门外飘忽的雨雾，真有几分神仙中人的姿态。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拍照声，他也不管，冲值班经理点点头，绕到侧边上了楼。过了会儿换了一身制服下来，白衬衫黑围裙，大概是天色灰暗，显得肌肤莹白光润，手指松松搭在菜单边缘，就是幅让转不开眼睛的画。
这顿饭邢柏吃得食不甘味，眼神忍不住老往邢霁和郁令身上去，看见邢霁一直埋头吃，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用眼神示意他注意展现自己风采，不然就要泯然于一群迷弟迷妹当中了。
邢霁吃完了整盘焗面才抬头，用柠檬水漱了漱嘴里味道，懒洋洋开口：“把他叫过来甩一打信用卡让他随便刷？”说着还煞有其事翻了翻钱包，向邢柏伸出手：“要不你借我几张？”
邢柏简直给他跪了，背后各种主意都打过，正面了就是个大写的“怂”，还装得这么清纯不做作。他直接叫人，一整晚了，郁令终于回头望这边看了一眼，他显然是记得邢霁的，脸上露出一个细微难辨的表情，挎着托盘走过来。
餐厅里禁烟，邢霁却忍不住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含在嘴里，邢柏等郁令走近了直接指着他说：“他找你。”
这球太直，要不是及时咬住，邢霁差点把烟咽下去，顶着邢柏“我邢家好男儿不要怂就是干”的眼神，他把烟拿下来示意了下外面：“走走？”
现在是杭州一年里气候最舒适的时候，白天又下了雨，空气清凉湿润，又不会太冷，非常适合外出。小雲栖在南山山麓，白天游人如织，到了晚上却冷清，两人沿着路慢慢走，这附近落叶乔木不多，地面还是铺了一层叶子。邢霁喀嚓喀嚓踩了一路落叶，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郁令没换衣服就出来了，只是把围裙解下来搭在胳膊上，白衬衫下摆掖在黑裤子里，更显得腰细腿长，衬着那张脸，活生生把一百八的制服穿出了一万八的架势。他好像一点都不介意邢霁的突然邀请，就像那天晚上在萧山体育馆，依然是平淡到漠然的表情。
邢霁的感觉却很不同，他还记得在今晚看到郁令之前，他对他仍然抱着深深的怀疑与警惕，但就在今晚看到他的第一眼，那些负面的东西突然就全部融化了，像水一样从思想的最下方漏了下去。
他忽然不确定自己这半年坚持的究竟是真相还是自己的臆想，郁令真的没有呼吸吗？还是在昏暗的夜色里看错了情形。他怀疑起自己从前的观念，却又突然升起一丝警惕——根深蒂固的防备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是短暂的一瞥，就有如此大的改变。这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吗？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小心，但一种朦胧而模糊的感觉，紧张，温暖，以及情不自禁地想露出微笑——像泡泡一样在胸口充盈，让他之前打好的所有腹稿都模糊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夹在指尖的香烟已经自动熄灭，冰冷的烟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他倏地从半空中回到地上，昏暗的路灯下郁令的脸仿佛珍珠在发着光，他的心跳得有点快，一句话来不及过脑子就冲出口：“几点了？”
才说出来就想抽自己一巴掌，郁令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手机和表。”
邢霁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发现自己也把手机忘在桌子上了。在刚刚那个模糊的时段里他们究竟过了多久？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太蠢太紧张，连自己也看不下去。他定了定神，重新从烟盒里甩出一支烟点燃。温暖的烟气抚慰了紧张的神经，沉默地抽完一支烟，邢霁终于感到自己回到了地上，思维重新清晰起来。
他捻灭烟头丢在垃圾箱里，看向郁令的眼睛：“这么久我一直在想你的事儿。”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你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想象还是真实？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偏移去看郁令肩头那条虚假的衣缝，也不去看他毫无起伏的胸口，但那光珠般眼里的神色，噙在嘴角微微的笑意，仿佛一个深潭，正让他无止境地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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