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轻痕

作者:绮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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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可展欢颜


      第二天一早,怀英先醒过来,见雨微竟还在睡着,仔细一端详才发现雨微脸颊红扑扑的,伸手往额头上一摸,不禁“哎哟”一声,忙把雨微推醒。雨微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觉得有些气滞,脑门子也晕沉沉的,等看出天色已微亮,才回过神来,挣扎着要坐起来,嘴里说着:”竟这么晚了,真是糊涂了。”怀英忙把她按在薰笼上,道:“你还起来做什么?凡事有我呢,你若不好,才是添了乱。你先睡会子,等伺候爷上了学,我再拿原来的方子去药房拿药。”雨微心中过意不去,但又实在起不得身,只得说:“对不住了,害得你劳累。”怀英“扑哧”一笑,说:“果真病糊涂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你只管睡着罢。”
      怀英便先起身,走到暖阁里叫容若起床。谁知容若也觉得有些头晕鼻塞,怀英忙说:“别是着了凉了,先躺回去,我让人去请医生来。”容若笑道:“哪里那么麻烦?多大点事,这一闹,必定是人仰马翻。前次用的方子总还在吧,都是受了凉,你只管去药房拿药回来,熬几碗和下去就没事了。”怀英道:“现在哪还有时间抓药熬药,真真是越忙越乱,雨微也是受了风寒,还在躺着呢,我还是回了太太罢,今儿就别去学堂了。”
      容若自己扣着盘扣,问道:“雨微也病了?怕是昨晚叫她送东西着了凉,早知道就不让她送去了。”一面又笑道:“又不是难过得紧,何必闹那么大的阵仗,现在也不算太晚,你现在先去厨房熬些姜汤来给我喝一碗,等我下了学又喝药,也给雨微先喝一碗,不然等着先抓药熬药,只怕病都拖重了。”怀英急了,忙说:“我的爷,要是严重了让太太知道,那我们可就有得受了,再说您三月份还要廷试呢。”容若便说:“怕什么,到时候太太要问起来,我就说是去学堂后着了凉,廷试也还早着呢。否则那一碗一碗的药和一拨一拨的人,你可得替我挡了。”
      怀英被逗得笑了,知道拗不过他,只得叫了小丫头去熬姜汤,又重新拿了一件厚实的衣服替容若换上。喝了姜汤,容若又叮嘱了雨微几句,方才出了内院,从侧门出了,早有小厮们牵了马等在那儿,见他出来,忙请了安。
      佛尔衮自小就跟在容若身旁,容若待他自比别人不同,总归得脸些。见容若出来的晚些,便笑着打诳:“爷今儿怎么出来这么晚?您在里面自是舒坦,我们可有得冻了。”众小厮“哧”的笑出声。容若右手扬了马鞭,从佛尔衮脸跟前一晃,笑骂道:“你难不成总怕别人当你是哑巴,既知道晚了,还不赶紧伺候爷去学堂?”小厮们一阵哄笑,佛尔衮被马鞭唬了一跳,连忙笑说:“奴才知错了,爷是他们说的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可甭跟奴才计较。”容若刚坐到马背上,听得佛尔衮这么说,不禁笑出声来,骂道:“我可不是什么‘宰相’,肚子里撑不了‘船’。只是你若再不上马,你就说是我神仙我也不饶你。”佛尔衮这才慌慌忙忙上了马。一行人笑着扬鞭而去。

      幸而容若的病症不十分严重,那日中午回来喝了两次药,其二天也就好了。倒是雨微的病症严重得多,吃了五六天的药,才渐渐恢复过来。
      这日,觉罗氏和墨脱齐氏命人换了颜近山家的来。颜近山家的本是墨脱齐氏的陪嫁丫鬟,自然比其他人得脸些。才走到门口,小丫头便笑吟吟的向屋里报了一声,忙忙地替颜近山家的打起帘子。
      颜近山家的一进暖阁,只见觉罗氏和墨脱齐氏正坐在炕上喝茶,府里的几位奶奶和福大奶奶,锡二奶奶皆坐在炕上的一溜椅子,一众人正凑着热闹说笑。
      见颜近山家的进来请了安,墨脱齐氏笑着命小丫头抬了一个圆凳来让颜近山家的坐下。颜近山的推辞不过,只得坐了,又问道:“不知大太太、二太太找奴才来有什么事?”
      墨脱齐氏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这可是好事儿。”说罢笑着看了看觉罗氏,觉罗氏便笑道:“勒嬤嬷,你是府里的老人,我就不绕弯子了。眼看着成德也大了,是该替他找个媳妇了,我和大太太商量着,想让成德收了雨微做侧室。雨微那丫头,我是十分中意的,品性好,模样也标致,清清秀秀,看着怪让人疼的。自打伺候成德以来,亦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今儿找你来,若同意,马上便可准备喜事,虽不是明媒正娶,却也不会委屈了他。”一语未毕,却见一个丫头走进来,附到墨脱齐氏耳旁说了几句,墨脱齐氏听罢笑着点点头,摆手让丫头退出去。
      满族人中,奴才地位极低,卑微得跟尘土一般,挨打挨骂是再正常不过的,被逼得寻了死的也不在少数。何况这叶赫纳兰一族本就是名门大族,明珠如今是当朝的兵部尚书,圣眷正隆,成德自幼饱读诗书,精通骑射,年纪轻轻就已中了会试,可谓文武双全,人又长得一表人才,英俊儒雅,翩翩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颜家都算是天大的恩惠。
      颜近山家的一听觉罗氏如此说,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未表露出来,说道:“大太太、二太太这样瞧得起我们雨微,这么大的恩惠真是让奴才惶恐万分,也是雨微的福气,只是颜家山在西郊庄子上,我一时也无法做主,总要问过他才好。”
      墨脱齐氏脸上更是掩不了的笑容:“无妨,我昨儿个就让安尚仁差人去庄子上问过颜近山了,刚才那丫头进来已经告诉我说已经同意了,不过,我吩咐让他先别忙着回来,现在还不急,等日子近了,又回来张罗。”
      颜近山家的听罢,心下欣喜万分,脸上才露了笑,忙起身来磕头谢恩;“大太太、二太太给了这样大的恩惠,奴才真是……真是无以回报。以后定当尽力伺候各位主子,以谢恩德。”觉罗氏和墨脱氏虚扶了一把,示意让她起身,小丫头便过来扶了她起来坐下。觉罗氏笑着说:“勒嬤嬷这样说,竟是外道了,都快成一家人了,莫要生分了才好。”
      墨脱齐氏一脸喜气,对颜近山家的说道:“如此甚好,雨微年纪虽轻,却识礼数知进退,多亏了你的调教,你先退下去吧,顺道儿过去同雨微提一提。那丫头还年轻,姑娘家的面皮也薄,万不可说了重话。”
      颜近山家的一一应了,方千恩万谢地出了屋子,一路往成德房里寻雨微。
      一进屋,看见雨微坐在临窗的炕上,正拿着彩线往绣绷上比着颜色,前几天病了一场,如今脸色还有些苍白。看上去清减不了多少,阳光照在她身上,越发显得肤若凝脂,不浓却极长的睫毛在莹玉一般的脸上覆了些许影子,樱唇微抿,倒是十分的清丽可人,便笑着唤了她一声。
      雨微闻声抬头,见是颜近山家的,有些诧异,忙将绣绷放到针线篮子里,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问:“嫂子怎么来了?”雨微自小父母双亡,是大哥一手把她带大,颜近山家的不曾苛刻刁难过她,只不过是表面做好罢了,心中到底嫌她是个累赘,生了两胎之后,便借着说照顾不过来,想将她送进纳兰府里做丫头,颜近山虽心中不舍一番思量之后还是将她送了进府。后来颜近山在明珠手下颇得力,被派了去管西郊的庄子。庄子上事务繁杂,颜近山越发不着家,通常是颜近山从庄上回来汇报账目和庄子事务时才得见一回,她与颜近山家的虽都在府里,毕竟心有间隙,又各忙各的,也是不大见面的,即使见着只是说些面子话,并非真情真意。如今颜近山家的亲自过来,让她有些意外。
      颜近山家的满脸的笑容,走上前拉了她的手坐下。说:“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便偏巧大太太那边事儿也多,亏得今儿得了空,便过来瞧瞧你。”一面说一面伸手拢拢雨微的鬓发,又问道:“可好多了?如今可清减了不少,必是遭了一番罪的。”乍听之下,这番话真是含了说不出的慈爱疼惜。
      雨微却只觉得别扭,不动声色地抽回被她拉着的手,倒了杯茶递与颜近山家的,说:“已经好全了,捞嫂子记挂忧心。嫂子成日里在太太那边也忙,倒还过来看我。
      颜近山家的怔了怔,有些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脸上却还是挂着笑:“你这丫头,一家子人原是该亲近些,你到说得这么见外。你又懂事又乖巧,嫂子可是打心眼儿里疼你,如今你也大了,嫂子和你大哥就盼着你能找个好人家,一辈子有了依靠,嫂子和你哥也就放心了……”
      雨微见颜进山家的忽地跑来说了这么些含情带意的话,心中先是有些疑惑,听到最后一句,心中不由一跳,迅速红了脸,便扭了头看着亮堂堂的窗子,定了定神,才淡淡说:“我还小,在过几年说也不迟。何况我进了这府分到了这屋里,且不说主子,姐妹们也是极好。咱们做奴才的,自当尽心尽力伺候主子,竟还来想这些。”颜近山家的只当她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忍不住笑逐颜开,道:“你如今也是十七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年我不也是这般年龄就嫁了你大哥,你个哥嫂子在疼你又如何?总不能栓你一辈子,娘家再好,总不如婆家是依靠。”
      雨微这几日生病,总觉得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心中总不大爽利,此刻被颜近山家的话无端端勾起了一股火气,忍不住冷笑道:“那是自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好了却娘家一件‘心事’。”
      颜近山家的听出她语气不对,入耳竟是满句的讥讽,面上有些挂不住,说道:“你别这样说……罢了罢了,嫂子也就子说了,今儿大太太,二太太找了我去,说想让你们爷将你收了做偏房,大太太浞昨儿就派人问过你哥了你哥已经同意了,只等着日子近了,再回来张罗。你只说,这纳兰府算不算的是个好人家?”
      雨微闻言大惊,柳意说的竟是真的,一时分不出心总中是惊是喜,抬头一看,却见颜近山家的喜滋滋的,一脸得意,仿佛是她要嫁人一般,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厌恶,仍是冷笑,一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十分:“果真是好人家,原是给人家做小呢,我当真有什么好事,竟是我蒙了心,若有好事那轮得到我头上!”
      颜近山家的倏然变了颜色,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害你不成?两位太太已经说了,虽不是明媒正娶,但必不会委屈了你,这是给颜家天大的脸面……”雨微愤然打断她的话:“真是天大的脸面,想来我真是好福气,本来就是没阿玛没额娘的孤孩子,有幸进了府,得了调教,如今又捡了个高枝攀,那样不好?荣福,桂福反倒累了,成日里得跟着哥儿爷儿们在族塾里念诗书学骑射,玲儿虽只在家里,倒还有个小丫头伺候,比起姑娘们又差了多少?偏就该我伺候人当奴才,给人家做了小还得千恩万谢地叩头谢恩?果真是这样,嫂子倒还巴巴来问我做什么?父母之命,我既然无父母,那便是兄嫂之命。我做不来主,大哥已经答应,嫂子也同意,那便成了,全凭哥哥嫂子做主,我自当听从。”
      颜近山家的被如此一番抢白,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竟愣在那儿,半晌才呐呐道:“好、好,那这个主我是做定了!”颜近山家的到底动了气,刚转过身,却见怀英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了,见了颜近山家的,微微侧过身,垂手躬了躬,笑道:“嬷嬷今儿道是闲下来了,还过到这边来。”说着朝近前走了几步又道:“这就要走了么?也是,嬷嬷成日也忙,在那边太太那儿忙,奶奶那儿忙,今天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来雨微这儿忙。哎哟哟,平日里还总拜菩萨,如今嬷嬷替这个也做主,替那个也做主,那菩萨竟是不用求了,只管来求嬷嬷就成了。只是这庙小菩萨大,嬷嬷快去忙罢,不定有多少人等着嬷嬷替他们做主呢!”
      颜近山家的脸色终于不再红白交替,是彻底的气白了脸,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啐了一口,道:“下作的小蹄子,那狂狼样!赶明儿也就拉了你去配小厮,倒不用在这儿唧唧歪歪的。”怀英年龄大些,在府里的日子多,这些话听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只管冷笑:“配不配又碍着嬷嬷什么事儿?我是个无父无母无亲人的孤儿,横竖有太太做主呢,不累着别人操心,自个儿也不用受那么多气!”颜近山家的只气得“你……你……”个不停,怀英白了她一眼,走到雨微旁边,轻轻拍了拍雨微的肩膀。雨微正气得发抖。
      颜近山家的在怀英那儿讨不到便宜,便又朝着雨微说:“你也不要恼!只怕以后你的事情耽搁下来,没的让你怨我误了你,也让别人戳我脊梁骨骂我黑心烂肠,不管妹子死活!”雨微气得大喊:“你以前现在做的这些还不够戳脊梁骨么?”颜近山家的早已摔了帘子出去。雨微只气得发抖,颤着坐到炕上,这才哭了起来。
      怀英忙挨着雨微坐到炕上,劝道:“何必理那混账老不死的,满口胡言乱语,没得气坏自己的身子。”说罢,又笑着拿绢子替雨微拭眼泪,问道:“小蹄子,心里准是高兴的吧?”雨微哽咽着,脸却红了,扭过头,啐道:“你也是满口胡言乱语的!”怀英“嗤”的一笑,用手指戳了戳雨微的脸,笑道:“瞧瞧,这脸红的,啧啧,打量我不知道呢,你不过是恼那个老混帐罢了,”说着,又径自笑起来。雨微更羞得满脸通红,伸过手去捏怀英的嘴。
      两个人正闹着,容若又掀帘子进来,雨微一愣,慌忙停了手,一面理着衣服鬓发,一面站起来请安。怀英可管不了那么多,见了雨微的样子,也发笑得没了形。
      容若好笑的问:“这算什么,一个哭一个笑的,怎么了?”雨微连忙用手娟胡乱抹了抹脸,说道:“没怎么,只是和怀英闹了玩。”容若不信,笑道:“骗我呢,多大了,难不成还恼得哭了,”说着,又转向怀英,问道:“到底怎么了?”怀英原先也是取笑雨微,自然不会说出来,却见雨微又急又慌,一个劲儿地朝这边使眼色,便就着笑道:“女孩子家的事好意思说出来么?哪个女孩儿不会抹点眼泪,爷这样问,好没意思,”说罢,朝雨微眨眨眼睛,雨微暗自松了口气。
      容若见她们神色并无大异,也就不再多问,笑着说:“早知如此,果真不应问了,现在真真是好没意思。”说着,进了里屋。转眼又出来,手里却是拿了一个缠枝宝相花纹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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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犹可展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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