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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胪
殿试结束，家在京中的贡士回家休息，籍贯不在京城的就在自己住宿的客栈歇着，当然也会有那么几个人感觉肯定没希望早早的就开始收拾包裹。
严清霜和其他的女贡士跟着宫中内侍的指引刚出了宫门，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听说你就是这次会试的会元，敢问是哪个府第，他日若你榜上有名我也好下拜帖？”
问话的人叫宋如倩，其父宋在廉是户部侍郎。宋如倩自小便有盛名，现在更是京中闺秀之中有名的才女，幼时还在中元节朝会受到昭帝召见。这样一帆风顺长大的姑娘自是心高气傲，从会试出榜到现在她是一心的打听这个名不见经传夺了会元的女子是谁。得知严清霜非官宦之女，不曾入过太学，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她听父亲说，会试名次确定的时候，严清霜的名字可是传遍了翰林院，还听说徐家哥哥对其赞不绝口。她今天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此人究竟是否如传言所说。
严清霜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一身水绿色衣裙的女子，明白来者不善“姑娘高赞，会试只不过是我运气好些而已，家父不过是一介医者，并非高门大户，若是姑娘有兴趣，我在新府街恭候。”
“哦，原来是在新府街，前几日听闻严氏女会试策论很是精彩，我还以为是家学渊源，原来是我搞错了，那不知严姑娘今日殿试可以把握高中魁首？”
清霜对于这个小姑娘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一点都不想回应，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也不再与她寒暄，拱手准备告退。
可是宋如倩却是不依不饶，挡在过道中等着她回答问题。
看着旁边已经聚着两两三三的女学生，清霜更是无意纠缠。
正是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从清霜后方传来一阵温和悦耳的声音，“如倩，你这是做什么？刚出了宫门还让人看笑话吗？此事传到宋伯父那里你是不是又想挨训了？”话语之中虽然带着些批评的意思，但还是显出了亲昵，说明她与自己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姑娘是熟人。
清霜看向来者的方向，第一感觉就是漂亮，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想来古书里面形如美人的话都不是虚言。她对长相漂亮的人是有好感的，说白了她也是个肤浅之人，就拿梁奇炎来讲，要不是因为他俊俏，严清霜也不会容忍他那多年。
“亭尤姐姐可不要告诉我爹爹，不然我可要被唠叨死。”宋如倩见到此人明显少了刚才跋扈的样子，软软懦懦的回了一声。
张亭尤没有接宋如倩的话，只对着严清霜点头微笑了一笑，“早就听说这次的女子会元是个才德兼备的姑娘，今日一见，着实羡煞我等。”
听到此话，严清霜心里是一阵汗颜，羡煞的人是她好吗？
张亭尤伸手拉过一旁的宋如倩对清霜带着歉意的说道：“她就是被宋伯父宠的有些任性，并无恶意，还请姑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说完，便让宋如倩给清霜道歉，“日后说不定要在一起同朝为官，你如此失礼是不是枉读了那么些圣贤书，还不向严姑娘道歉。”
宋如倩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拦住了严清霜，此时虽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但还是抹不开面子。
严清霜见状明白自己也要适时给个台阶，对两人笑了笑，“想来宋姑娘只是想和我交个朋友，无事的，天已不早，清霜要先走一步，免得双亲担心，以后有机会再与两位相谈。”
“好的，姑娘慢走。”张亭尤转身为清霜让出过道，让她先行一步。
经过这个插曲，严清霜终于出了皇城，在庆安门下寻得等她的梁奇炎一起回家去了。
回家的过程中，又遇人相拦，这回不是拜帖，是请帖。太仆寺少卿左光仟家的小姐左伊雅请她去参加诗会，她与左伊雅并无深交，唯一有联系也是因为梁奇炎。只是请帖这个时候出现，清霜不得不多想。太仆寺少卿左光仟虽不出众，但是他却是储相的妻弟。去了，或多或少就表示了她有心归于左相，但不去，更是不可。
殿试后第二日，文华殿，八名阅卷大臣坐于一张长案之前，逐一轮流传阅每个考生的答卷并作出评判记号，最后男子女子均取前十名上呈皇上、太后。
女子十人有严清霜，张亭尤，徐旭，陈如芳，宋如倩等人。李成晟明白自己母后的心思，看着自己面前三份的策论心中已有定数，提笔在一旁宣纸上写下一甲三人的排序。只是左右两相还在殿内，李成晟思索了一下，便命内侍将宣纸递于两相过目。
“不知两位辅臣可有其他看法吗？”
储相粗略瞟了一眼，见是女子一甲便未有多言，“圣上年少英名，臣无异议。”
这十名女贡士的策论在上呈天子之前，左右两相及监试大臣已经看过一遍。其中有一篇名为“为官者，何为上臣”的文章，引经据典，条理分明，实是佳作。
“少时曾闻人言：为官者上事君王，中有同僚，下佑百姓，以身佑名实为下策。吾深不以然，权有强弱，道有多寡，以身垫为民之路或无大效却鉴正世道之风。前朝林煜……”
看着面前力透纸背的文章似乎能和殿上那位姑娘的模样重合起来，陈慎行这才看了一下下方的名字：严清霜。
“臣私以为一甲一名定位严清霜不妥，此人虽文采斐然或有忠心，但于朝堂之事太过稚嫩，处理政务管辖官员并非笔墨文章，臣与此人有旧识，其过于狷介，不可委以盛名。与其相比张亭尤等人怕是更胜一筹。”
李成晟没想过真会有人反对，见此情形心中也有不忿。一时间，文华殿针落可闻。
“陈相莫非是与人有隙故意打压吗？”储嵩挑眉望向陈慎行问道。
“臣对圣上忠心可鉴，所言所行只是皆为朝廷考虑，何来故意打压一说？”陈慎行直视储嵩反问道。
话至此时，殿外闻传“太后驾到。”
“臣等恭迎太后。”
李成晟也下了玉阶迎向自己的母后，“母后怎么过来了？”
赵然望向跪了一片的大臣，示意他们平身。
“你们这是在为女子一甲争论吗？”说完，不待众人回答，取过写有一甲三人名次的宣纸看了一眼。
“哀家奉先皇遗旨监国，这女子一甲之事哀家也说上两句吧。”“陈相所言，哀家在殿外也听见了，陈相是先皇选定的辅臣，自是胸怀大义一心为君，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滥用职权，既是陈相所谏，圣上就另选他人吧。”
李成晟虽不知自己的母后这是何意，但也还是点了头。
陈慎行见状忙行礼谢恩“圣上圣明，太后圣明。”
第二日，殿试结果添榜后，众人赴太和殿参加传胪大典。
女子第一甲第一名张亭尤，第一甲第二名陈如芳，第一甲第三名严清霜，男子第一甲第一名谢安，第一甲第二名柳承志，第一甲第三名云旭。
梁奇炎获三甲第七名，赐同进士出身。
至此，永泰年间的第一次科举落幕定音。
但是，陈慎行的文华殿一谏却被传成了各种版本，有人说这个女子探花曾得罪过右相，右相怀恨在心打压异己，有人说此人正直清流而遭右相不容，有人说是因为陈慎行是为了体现他在朝中的地位故意压制皇上，还有人说是因为右相暗恋这名女子，求而不得，含恨在心。
各种说法纷纭，陈慎行对于这些传言的一贯态度是不闻不问不回应，只是听到最后一条猜测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
严清霜当然也听说了各种传闻，一甲三名虽然不是自己的最高期望，但未落一甲之外她已知足，她相信以她之力状元之名确实是过誉了，何况她这几日打听了一下张亭尤才知道自己读的《赋敛安策》就是她所写，这种女子本就是人中翘楚，她也相信就算是当日庭试时右相瞪了她一眼，这也不会是两人之间的嫌隙，她和右相之间更无私仇。
传胪过后她去了学堂去拜谢恩师，徐曾甫。徐夫子对于这个结果也是未有多语，对今日的传言也未多有评价，只是告诉她入朝之后不要牵扯党争朝斗，最好是离右相一派能远则远。一心为君计，一心为民计，方不辜负他五年来的教导。
她明白自家恩师的意思，徐夫子当年也是科举出身，正是因为党臣倾轧才辞官归家，昭帝登基后请他入朝他也拒绝了，还有，徐夫子的政敌不是他人就是当今右相的祖父：陈名显。
让她也苦笑不得的是现在每日都有很多人向她表示同情和不甘是为什么？特别是那位叫柳承志的榜眼，已经连续三天来找她聊天，现在，她就和梁奇炎一起坐在这个新科榜眼的对面。
“我懂得你心中的苦闷，严姑娘，我和你一样啊，唉，命途多舛，状元之位怎么就是那个伪君子谢安的呢？兄弟，哦，不是，姑娘，我们俱是天涯沦落人啊……”
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感叹了半个时辰的人，严清霜和梁奇炎相视一眼，都叹了一口气，真真是个奇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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