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乱影

　　被原姨娘当着两个小丫头的面这么一说，吴嬷嬷再想到自己下午的事，面上羞得通红，想张嘴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姨娘见吴嬷嬷这样，又说：“我自是知道嬷嬷的一片慈母心的，若不是你家里来人说孩子哭个不停你也是不会和我告假，但嬷嬷扪心自问，假如你伺候的不是我，而是别的姨娘你还会告假吗？”

　　吴嬷嬷自然是不会的，从来都只有奴婢伺候主子的道理，主子迁就奴婢，那叫体恤，断是没有像自己这样随意张口的道理。若是别的姨娘，若是不曾听到人说大夫已经诊过了，自己怕是不会开口告假的，就是这样，怕是等自己告假之后，也会被人直接禀了老爷太太把她撸下去了，她又怎么敢张这个口？

　　见吴嬷嬷已是羞得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了，原姨娘却是叫了声：“纤絮。”

　　守着门口的小丫鬟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冲着床上的碧桃行了一礼，之后又从自己的腰上拿了一把黄铜的钥匙，打开碧桃屋里妆台上的许多抽屉中的一个，拿出了两个铸成元宝形状，鹌鹑蛋大小的银锭子。

　　原姨娘冲着吴嬷嬷抬了抬下巴，这纤絮就拿着那两个银锭子到了吴嬷嬷跟前，吴嬷嬷惊喜中带着了然的看了看这两个银锭子，碧桃说道：“这也算是咱家的惯例了，你拿着，回头了给家里的几个哥儿买点点心。你家里困难，都是亲戚，这点我也是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家里又都是男孩，肯定更不好养，等你家几个小子再大些，能当差了，我就禀了太太，将你家大小子定下了给我跑腿用，外边的孩子吃什么玩什么，咱们姐儿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那吴嬷嬷已是千恩万谢了，现在的家生子想谋个好差事可难，有了碧桃这句话，起码几年之后，家里大小子有个有脸面的差事，剩下的几个也就不难打发了。

　　见她这样，原姨娘又说道：“你也说了这女人当了娘，就一日也放不下自己的孩儿了。你也知道，我也不是什么苛待人的性子，往后你想儿子了，就和我告个假，若是方便，我准你回去待个一两个时辰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放不下你的孩子，我也是放不下我的五姐儿的。”

　　吴嬷嬷今天被原姨娘敲打了这么久，又是棍子又是甜枣的早就知道原姨娘怕是想拿捏着自己做些什么事，她心中忐忑了半天，听原姨娘漏出了话音才松了口气，听这意思，吴嬷嬷怎么还不知道原姨娘说了这许多只不过是想把五姐儿带在自己身边罢了。

　　虽说大户人家不论男女都是要从小被奶娘看护大的，但左右她们是亲戚，自原姨娘当了姨娘，自家也多了份依仗，她与原姨娘本就是亲戚，自然也不必像旁的奶娘一样把着姐儿不放，因此对于这事，只要是不让人发现，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无妨的，不止无妨，还能给原姨娘卖个好呢！

　　吴嬷嬷说道：“不止是姨娘放不下姐儿，就是姐儿怕也是一刻都不想离了原姨娘的，有了姨娘今日的允诺，今后婆子我少不得要躲躲懒了。”

　　吴嬷嬷是钟瑜的奶娘，她要是躲懒，这孩子可不就时时能被原姨娘抱在跟前了吗？

　　原姨娘心里欢喜，叫纤絮纤雪继续守着门窗，也不避讳的在吴嬷嬷面前掀起衣服，给钟瑜喂起食来。

　　她们这里一个喂得满足，一个吃得香甜，一派和乐，可别的姨娘的院子里可就不是这般了。

　　本朝文人最爱红袖添香之事，文官之间上下相赠美人已经是常事。

　　钟瑜这辈子的生父钟老爷除了前面提到的一位明媒正娶的正妻萧氏和萧氏给他的楚瑜的生母原碧桃之外，另几妾侍都是同朝为官者所赠，上峰送的妾侍唤作赵氏，两个下峰送的一唤作胡氏，一唤作秦氏。

　　其中姨娘赵氏生了两子一女，其余的两位姨娘也各生了一女。这三人之中，自然是赵氏手段最为厉害。

　　赵氏是上峰所送，一顶小轿抬进门就摆宴开脸做了姨娘。那时候楚氏刚生了大姐儿，钟老爷的后院里干干净净的就楚氏一个正妻。因为是上峰所送，钟老爷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拒之不收，很是推辞了一番才收下。

　　这赵氏本是良家女，家中甚至还有个读书中了秀才的叔伯，按说本应是找个读书人嫁了做个正头娘子的，只是时候不好遇着了天灾人祸，家里没法子把她姐姐卖到了人伢子手里。

　　也不知她姐姐是幸还是不幸，被卖到了楚瑜父亲的上峰家里做丫鬟，后来又被收了房，慢慢成了姨娘。

　　而后她姐姐尝到了做妾的甜头，正好她因为先是守孝，后是未婚夫死了耽误了一直没嫁，回来和她一合计，就吹了枕头风，钟家也就多了这么一个不好对付的赵姨娘。

　　这位赵姨娘的不好对付不只是在于她是钟老爷上峰所送，若论容貌，她不及钟老爷的嫡妻萧氏雍容高贵，更不及楚瑜的生母碧桃，美得举手投足之中都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诱惑，但她胜在温柔体贴，比萧氏更放得下身段去争宠，也胜在读书识字，比钟老爷的其他几个妾侍更能为他红袖添香。

　　她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一个以色事他人的妾，萧氏也不会有多在意，可是这赵氏人机变，她心知这时候这样进门的她已经是将楚氏得罪的狠了，就是她再伏低做小，也免不了要受人磋磨，就也干脆一边勉力讨好，一边搭上了萧氏的婆婆钟夫人。

　　萧氏本来与婆婆关系不算太好，婆媳关系本就复杂，她婆婆虽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却也难以对楚氏如亲女一般。毕竟这凭空冒出来的女人抢了自己的儿子，抢了自己的权利，纵使知道了这是要和自己的儿子相伴一生的女人也难免会意难平。

　　何况现在钟老爷的父亲钟老太爷年轻时也是百花丛里过来的，现在就是年纪大了，也还是养着几个风韵犹存的姨娘的，钟老夫人年轻时也是吃过这些妾侍的苦，可现在自己儿子的后院却是让楚氏把持住了，这样一来，钟老夫人看着被萧氏把持着的干干净净的后院又哪里能开心的了？

　　纵然钟老夫人也是高兴过萧氏与自己儿子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可慢慢的，看着儿子干干净净的后院，再看看自己丈夫新纳的那个年方二八的小妾，再听着那些闲言碎语，纵然她不想磋磨自己的儿媳妇，却也是难免意难平。

　　而这时候的赵氏就和钟夫人身边的一个还算是受重用的婆子搭上了关系，认了同乡。

　　赵氏也不求这婆子帮她做些什么，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婆子跟着钟老夫人久了，怕是看不上她这个所谓姨娘的，只是想让自己这个所谓的同乡帮她找找家里人罢了，因此也只是让她在钟老夫人面前个自己说说好话。

　　赵氏嘴甜会说话，又很会察言观色，再加上常有人替她敲敲边鼓，钟老夫人也有心用她来敲打敲打楚氏，平时当个小猫小狗似得宠着，还时常在萧氏和钟老爷面前夸她几句。便是萧氏跳出了自己的角色之后对这个赵姨娘也不得不赞一句：可真是个妙人。

　　男人最想要的小老婆，可不就是赵氏这样的吗？温柔体贴，知情识趣，不仅能给他红袖添香，还能替他孝顺父母，却又能听话，从不给他添丁点麻烦。

　　这样的妙人，钟老爷刚得了之后确实是宠了一段时候，也就是那段时候他对赵姨娘的宠爱，让萧氏把一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的情愫都磨没了，主动把她一直有些防备的碧桃开了脸，给了钟老爷做通房，而再之后有人给钟老爷送人她也再不阻拦了，

　　萧氏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只是她往日里不让钟老爷与旁的女子亲近，这才惹了旁人的怨气，在背后被人骂了一声妒妇。

　　像萧氏这样的大家闺秀，傻起来是真傻，要是精明起来，却也是万中无一的，她不缺银钱，钟府内院的这些开销对她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她看不上这三瓜两枣，因此乐得有个贤惠名声，这几个姨娘的分例给起来也大方，银子倒是不多，但衣食住行上，再没有谁能说出她一句不好来。她自己有了一子一女，便也不在乎这些姨娘们生养与否，她不出手，其余几个除了楚瑜的生母碧桃处处还像个丫鬟似得每日在她面前讨好之外，其他几人今日为了宠爱，明日为了首饰衣裳斗得和乌鸡眼子一般。

　　萧氏洞若观火的看着这几个女人争斗，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并不觉着有什么，只要不给她带来麻烦，她乐得看戏，如此一来，就连她往常的作为也有人给了缘由，都说是她重规矩，不想让庶出乱了祖宗礼法才未给自己的丈夫纳妾，现在这几个妾一进门，那个还能说她是个妒妇？

　　这时候还有几个碎嘴的说她这样子全是装着给人看的，可等到这院子里的妾侍生下了三女两男，至今还安然无恙的时候，那些说她装模作样的人也全歇了嘴，外边的人只个个都道她贤惠。

　　世人惯是都爱同情可怜人的，见她这样贤惠了，就又显出了后院的赵姨娘等人的张狂来，嫡妻只生了一子一女，庶子却有了两个，这不是宠妾灭妻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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