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姑娘有点怪

　　第二日辰时，我与哥哥一同去议事厅给父亲请安。
　　“山儿，月儿，前几日为父在金山寺请大师开光了两条玉坠，今日午时正好是开光得成，你二人便速去取回吧。”
　　“是。”
　　“是。”
　　说罢，父亲挥挥手让我们退下，自从这次从金山寺回堡，父亲就愈发少言起来，似乎时时思索，我与哥哥也不敢去叨扰他。
　　“月儿，那我让陈管事去准备车马，我们即刻出发，也好早点回来。”有哥哥在，我自是相信他能将一切都安排好，不过我又有些可惜。可惜陆霜今日有事，不然能一同去金山寺祈福，想来她初来镇江府，理应去金山寺看看才是。
　　“恩，哥哥，我也让叠翠先去准备些上香用品。”我让叠翠下去准备些香烛，在吩咐几个弟子带上些米粮捐给寺庙。
　　哥哥让我们叠翠乘一车，他又带了四个弟子骑马护住周围，我上车前又朝堡中回望了一眼，只见绣楼之上，陆霜站在那里。
　　她和往日都不一样，她竟是穿了一身红色罗裙，隔着有些远我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能看见日光映在她白玉面具上泛着一层光晕。好似那么远，又好似那么近，好似我见过她这般模样。
　　我压下心头的一阵心悸，朝她挥挥手，她并没有回应我，但我知道她一直注视着我，她的目光就好似那身红衣一般炽烈。我回过头进了马车，心中涩涩的，若是她能一同来就好了，打老虎什么的，可不是骗小孩的话吗？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金山寺。
　　我与哥哥到金山寺时已接近午时，净元法师带着几名僧侣在寺庙前等候我们。上次来金山寺还是全年中秋，一晃又是大半年时光过去。我自六岁起就时常随着父亲来金山寺，近年反倒是少些，但净元法师还是如往昔一般慈眉善目。佛家人慈悲为怀，净元法师目光是极纯粹的，而面容也未曾变更。
　　“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好久不见，已到午时，不如随贫僧一道用斋可好？”
　　“谢大师。”
　　“谢大师。”
　　哥哥让那几个弟子将带来的米粮赠与僧人，我则让叠翠去公德箱多添了些香油。不知为何我对金山寺总有一份亲昵之情，总觉得这寺庙护住了镇江府护住了凌家堡的一方安宁，人对佛门圣地，总是高山仰止。
　　事毕，我便与哥哥随着法师一同去斋堂用膳。

　　午时。演武场。
　　陆霜一袭红色罗裙什么显眼。围观的堡中弟子见她一女子挑战堡主都议论纷纷，虽然这女子来堡已有好几人对见过其真面目者甚好，众人对这女子仍是好奇不已。
　　凌墨远还是如往常一般穿着湛蓝常服，手持玄云剑，此剑如云般轻薄却又削铁如泥，在江湖中有神兵之称。玄云剑乃是铸剑名士玄冥子用上古陨铁所铸，在凌墨远建凌家堡之时作赠礼所送，而凌墨远则是在收到此剑后用了数年时间开创了独门绝技——云剑七绝。
　　而陆霜则是拿了一条长鞭，众人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玄云剑削铁尚且如泥，何况是一条长鞭，而这女子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恐怕这次比试实力悬殊得很。
　　“开赌啦，师父对红衣美人陆霜，一赔三啦，买定离手，先下先赢。”
　　“方浩磊那小子又开赌局了，这场还有什么好赌的！”
　　“你别说，我们没见过那位姑娘出手，说不定人家有真功夫呢！”
　　“就算这姑娘厉害，可咱们师傅的云剑七绝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何况那姑娘的长鞭平凡无奇如何与玄云剑抗衡！”
　　“不论如何，我是支持师傅的，我定是买师傅胜。”
　　“算了吧你小子，不就是想赚点银子，不过，我也买师傅胜。”
　　方浩磊数了数面前的银子，哟呵，还真不少，这该是他“方家赌局”开张一来最大的一笔了。可惜大家都投了师父，这师傅要是真赢了，恐怕自己得去方家钱庄预支一大笔银子了，唉，虽然也希望师傅胜，但红衣美人要是真赢了就好咯。
　　忽然面前出现一片阴影，方浩磊抬头一看，啊，不妙，是陈管事。方浩磊赶紧想收起面前的下注图。
　　“慢着！”
　　“陈管事，我，我这，我这是...”
　　“我能下注吗？”
　　“啊，啊，当然，当然能！”
　　“我一锭银子，压陆霜赢。”说罢，陈晟放了一锭银子在空白的陆霜两字下，便走开了。
　　“这陈管事真是个笑面虎，居然压自己的主子输，不过他是师父的心腹，那么这场比试可真有得一看咯。”方浩磊心里暗想着，赶紧将钱收好，挤到演武场前排，只待好戏开场。
　　双方互一抱拳，双双说：“请。”
　　所谓云剑七绝乃是由凌墨远独创的武功，前六招以快为准让敌方无法尽情施展招式只能以防守为主，而第七招则是挟前六招之势以凛冽的剑气直指对方命门，不仅快且准狠，一招即可致命。
　　凌墨远前六招出手，陆霜已只能全力防守，且长鞭已经被崩裂，衣玦亦有些破损。陆霜随自幼练功在同辈中功力精进，但相比年长她二十岁的凌墨远始终差得太多，六招下来，她只觉得内力又渐竭之势，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凌墨远看她那样知道应是撑不过七招，“你现在放弃，我不想上了你性命。”
　　“大师兄，见过你的七绝剑气，我也算死而无憾，请师兄不必手下留情。”
　　“我自是不会留情。”
　　凌墨远将长剑举起，全力发起进攻，直指陆霜眉心，场边的众人亦是被其凛冽的剑气所震，看来这次堡主是下了死手，那位姑娘怕是非死即伤。
　　只见陆霜并未避开，而是一瞬将面具摘下掷向对方胸口，凌墨远略一晃神剑气稍有收敛，又见陆霜手中蹦出两条银丝缠住玄云剑。凌墨远剑气一放将银丝崩裂，但此时面具已击到胸口，他一时不及收起剑气回防即被击中，陆霜又趁此时将长鞭挥于其脖颈之间，两人随即都停住了手。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凌墨远捂着胸口，“师妹，你赢了。”
　　“还是大师兄心软了，谢师兄成全。”陆霜因着银丝被震断，手指也受了伤，此刻她垂着的手还在滴血。
　　“既然胜负已分，你们都退下吧，师妹你也好好养伤。”凌墨远说罢便让众人从演武场散了，“这几日我会在慎思厅闭关，任何人不得来扰。”
　　“是。”
　　“是。”
　　方浩磊数着盆满钵满的银子喜笑颜开，没想到这位陆霜姑娘让他发了大财啊，他笑着分了三锭银子给陈管事。
　　“管事，你可真是我的福将，这下我今年都不用发愁了。”
　　“堡主不想赢的比试，这胜负只是虚妄之物罢了，这是这下怕是堡中又要不安宁了。”
　　“管事大人，你说的我也听不懂，不过今日我倒是可以请你去芙蓉楼吃些好酒菜。”
　　“不知道方兄还要放浪形骸到几时，如此天赋却能在月试中倒数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难得一醉方休的机会，管事大人愿意奉陪吗？”
　　“既然是吃白食，何乐而不为。”

　　金山寺。
　　用过午膳，我和哥哥与净元法师叙了叙话，便收了玉坠告辞回堡。那玉坠晶莹剔透，哥哥笑言这若是当予以意中人的定情之物便是再好不过，我脑子忽然晃过今早见过的红衣陆霜，想来她那般美人，哥哥这玉坠恐怕迟早落入她手吧。
　　一路回堡，我便问了些哥哥是如何认识陆霜的问题，哥哥打趣我未见过我如此这般对谁感兴趣，若那人是男子，那定是我春期将至。我羞恼的将绢子扔出车外，哥哥只是哈哈大笑。
　　不过我也知道了陆霜的来历，原来哥哥此前去蜀郡亦是惊险万分，凌家堡虽在江湖赫赫功名，但蜀郡所处的西南一带自古便不甚安宁。一日哥哥数人进了黑店，身上行囊被洗劫一空，后巧遇陆霜得其相助，才得以回到镇江府。
　　哥哥为人谨慎，但与陆霜攀谈后竟发现其是父亲在师门——神通门的师妹。虽然现在凌家堡在江湖声势浩大，而神通门只是在蜀郡小有名气，但父亲在自居时仍言自己是神通门人。那白玉面具便是神通门人最好的证明，神通门之人命门都在其眉心，去面具则比去兵器更为棘手，哥哥还说父亲在他小时也戴面具只是后来练了云剑七绝才渐渐不戴了。
　　我听闻不竟大吃一惊，原来陆霜竟然算作我与哥哥的师叔，不过她实在不喜欢这人唤她师叔。想到这我不禁莞尔，想必没有哪位妙龄少女愿意被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人唤师叔的吧。
　　没想到回到堡中，竟然听到众人纷纷议论着午时的那场较量，是父亲与陆霜的较量，我一时有些眩晕，才半天时间怎么就好似变天了。
　　陆霜和父亲不是师兄妹吗，为何要比试？这场比试中父亲怎么输？陆霜说的老虎是父亲？父亲，陆霜，陆霜，父亲，这两个人也在我脑中天人交战。
　　“听说两人都受了些伤，既然父亲闭关那我们也不便去打扰，我是男子终是不便，你便去探望下霜姑娘吧，让她好好修养才是。”哥哥眉头微皱，似是也大为不解。
　　我点点头，没等叠翠便急急向绣楼跑去，跑向能解开我心头万千愁绪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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