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生

作者:凉风菇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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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 【一】

      蒋胜男跑出夜市摊时,雨还没下。

      城市在酝酿一场痛哭——云层低垂,空气粘稠,路灯的光晕像被打湿的羽毛。她跑得很快,快得听不见身后李剑的喊声,快得以为能把刚才那一巴掌甩在身后。

      但疼痛会追上来。

      脸在烧。不是李剑打的那一巴掌——那一下其实不重,更多的是羞辱。是心里那把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她跑过两条街,终于停下来,扶着电线杆喘气。胃里翻江倒海,刚才吃下去的石锅鱼混着酒气往上涌。她蹲下来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眼泪。

      下雨了。

      第一滴砸在额头上,冰凉。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顷刻间成了倾盆。雨点又大又急,像要把这座城市洗刷干净,把所有的狼狈、不堪、谎言都冲进下水道。

      蒋胜男没躲。她站起来,慢慢往前走。晚礼服还穿在身上——那条黑色的吊带裙,现在沾满了油污和雨水,紧贴在皮肤上,冷得像第二层皮肤。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雨,和她。

      还有影子。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像另一个她在跳舞,跳一场孤独的、狼狈的舞。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夜,父母吵架,她跑出去,蹲在楼道里哭。邻居家的姐姐开门看见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递给她一颗糖。

      “胜男,”姐姐说,“雨总会停的。”

      后来父母离婚了。后来姐姐搬走了。后来她明白,有些雨不会停,它只是换一种方式下——下在心里,下在梦里,下在每个你以为已经放晴的午后。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那首专属铃声——“报!公主殿下,有人求见,准还是不准?”

      讽刺得让人想笑。

      她现在哪里是什么公主?是落汤鸡,是笑话,是被当众扇耳光的女人。李剑那一巴掌扇掉的不仅是她的尊严,还有她对“正常爱情”的最后一点幻想。

      原来在有些人眼里,她和薛柔没区别——都是“那种女人”。

      手机又震。她掏出来,想关机,屏幕上却跳出薛柔的名字。

      犹豫了三秒,接起。

      “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然后薛柔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胜男?你在哪儿?!你怎么了?!”

      蒋胜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有哭声,压抑了很久的、终于决堤的哭声。她蹲下来,手机贴在耳边,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的,苦的。

      “胜男!说话!你在哪儿?!”

      “江……江上一桥……”她终于挤出几个字。

      “别动!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忙音。

      蒋胜男握着手机,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她抬头看天——漆黑的,没有星星,只有雨,无穷无尽的雨。

      ## 【二】

      等待的时间里,世界变得诡异。

      蒋胜男靠在桥栏杆上,冷得发抖。十一月的雨像冰针,扎进皮肤,钻进骨头。她看着江面——黑色的水翻滚着,吞没路灯的倒影,像一个巨大的、饥饿的胃。

      然后她看见了。

      对岸,一个白色的人影。

      确切说,是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雨里,没打伞。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她在看这边,在看蒋胜男。

      蒋胜男擦擦眼睛。人影还在。

      她挥手。很轻的动作,像在打招呼,又像在告别。然后她笑了——蒋胜男确定她在笑,尽管隔着一整条江。

      那笑容……很奇怪。不是嘲讽,不是同情,更像是……理解。就像一个经历过同样狼狈的人,在说:我懂。

      蒋胜男也抬起手,想挥一下。但手刚举到一半,人影消失了。

      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她愣住,盯着对岸看了很久。雨幕中,只有空荡荡的栏杆,和更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

      “见鬼了……”她喃喃自语。

      话刚出口,后背一阵发凉。她想起薛柔说过的话——关于她们手上的胎记,关于那些诡异的“通感”,关于青楼和法场的幻象。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些东西,是科学解释不了的。

      就像有些伤害,是时间治愈不了的。

      车灯划破雨幕,一辆出租车急刹在她面前。薛柔推开车门冲下来,伞都没打,直接扑过来抱住她。

      “你疯了?!这么大的雨站这儿干什么?!”薛柔的声音在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蒋胜男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肩膀上。薛柔身上有香水味——很贵的香水,她最近常喷的那种。还有……烟味?不,是雪茄,男人的雪茄。

      “先上车!”薛柔拉她。

      蒋胜男腿麻了,踉跄一下。薛柔扶住她,像扶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她们,眼神复杂。

      车门关上,暖气扑面而来。蒋胜男缩在后座,牙齿打颤。薛柔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那是一件羊绒大衣,摸上去柔软温暖,标签还没来得及剪,四位数的价格。

      “师傅,去锦绣小区。”薛柔报地址,然后转身检查蒋胜男,“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蒋胜男避开她的手:“没事。”

      “没事个屁!”薛柔声音拔高,“五个手指印!李剑打的?是不是他?!”

      蒋胜男不说话。沉默就是答案。

      薛柔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蒋胜男按住她的手:“别打。”

      “我他妈要骂死这个王八蛋!”

      “别打。”蒋胜男重复,声音很轻,但很坚决,“我和他,结束了。”

      薛柔盯着她看了几秒,慢慢放下手机。她抱住蒋胜男,像抱一个受伤的孩子:“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见他……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胜男摇头。不怪薛柔,怪她自己——怪她太相信“平凡爱情”的可能性,怪她以为李剑和别人不一样。

      出租车驶过大桥。蒋胜男下意识看向对岸——那个白裙女孩站过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师傅,”薛柔突然开口,“刚才……桥上是不是有人招手?”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没说话。

      “我好像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薛柔犹豫道,“就站在那边……”

      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

      “啊——!”薛柔尖叫。

      一根水泥电线杆轰然倒下,砸在刚才出租车所在的位置。碎石飞溅,车窗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司机骂了句脏话,油门踩到底。车子在雨夜里狂奔,像逃命。

      还没缓过神,又一根路灯杆倒下——这次更近,几乎是擦着车顶过去的。薛柔抱头缩在座位上,蒋胜男则死死盯着前方。

      她看见司机的嘴唇在动,像在念什么。不是普通话,是某种方言,音调古怪,像……咒语?

      车终于停在小区门口时,三个人的脸色都白得像纸。

      “多少钱?”薛柔声音发抖。

      司机没看计价器,摆摆手:“赶紧下去。”

      薛柔掏出一百块塞过去,扶着蒋胜男下车。刚走两步,司机降下车窗:“姑娘。”

      两人回头。

      “以后……别那么晚去江边。”司机顿了顿,“尤其下雨天。”

      “为什么?”薛柔问。

      司机深深看了她们一眼:“那条路上……不干净。”

      车窗升起,出租车绝尘而去,消失在雨幕里。

      薛柔打了个寒战。她想起那个白裙女孩,想起倒下的电线杆和路灯杆,想起司机古怪的眼神和那句话。

      “胜男……”她小声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蒋胜男没回答。她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轻声说:“先回家。”

      ## 【三】

      热水淋在皮肤上,烫得发红。

      蒋胜男站在浴室里,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眼睛红肿,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像一只被打湿的、狼狈的流浪猫。

      她伸手,触摸那个胎记——右手掌根,月牙形状。温水冲过时,胎记微微发烫。

      为什么?

      为什么她和薛柔会有一样的胎记?

      为什么会有那些幻象?

      为什么今晚会看见那个白裙女孩?

      门外传来薛柔的声音:“胜男?你没事吧?洗很久了。”

      “马上好。”

      她擦干身体,换上睡衣——薛柔的睡衣,真丝的,绣着精致的蕾丝。穿在她身上有点小,但很柔软,像第二层皮肤。

      走出浴室,薛柔已经煮好了姜茶。两个马克杯冒着热气,茶几上还摆着药箱。

      “过来。”薛柔拍拍沙发。

      蒋胜男坐下。薛柔用棉签蘸药水,轻轻涂在她脸上。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疼吗?”

      “不疼。”

      “撒谎。”薛柔眼圈红了,“这个王八蛋……他怎么下得去手……”

      蒋胜男握住她的手:“真不疼。”

      比这疼的,她经历过。父亲离开那晚,母亲摔碎所有结婚照的玻璃渣;初恋劈腿,她一个人在KTV唱通宵;第一次失业,银行卡里只剩二十三块五。

      但那些疼,至少是干净的。不像这次,混着怀疑、侮辱、和当众的难堪。

      手机响了。是李剑。

      薛柔抓起手机就要接,蒋胜男摇头:“给我。”

      她接起,没说话。

      “胜男……”李剑的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喝多了……我不是故意的……”

      蒋胜安静听着。背景音很吵,有音乐,有笑声——他还在夜市摊?还是去了别的地方?和谁在一起?

      “胜男,你说话……你骂我也行……”李剑语无伦次,“我真的……我只是……我只是怕你被骗……薛柔她不是什么好人……那些有钱人……”

      “李剑。”蒋胜男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我们认识五年了。”

      电话那头沉默。

      “五年,你都不了解我。”她笑了,笑声很轻,“或者你了解,但你不信。你觉得我和薛柔一样,觉得所有接近有钱人的女孩都一样。”

      “不是……”

      “就这样吧。”蒋胜男说,“别再联系了。”

      挂断,拉黑。动作一气呵成。

      薛柔看着她,小心翼翼:“你……没事吧?”

      “没事。”蒋胜男把手机扔到沙发上,“饿了,有吃的吗?”

      “有有有!”薛柔跳起来,“我点了外卖,粥,马上就送到!”

      她像个忙碌的小蜜蜂,一会儿找毯子,一会儿调空调温度,一会儿又去门口看外卖到没到。蒋胜男看着她,心里那团火,慢慢熄了。

      至少还有薛柔。

      至少在这个冰冷的雨夜,还有人愿意为她煮姜茶、点外卖、骂欺负她的人。

      这就够了。

      ## 【四】

      高烧是在半夜来的。

      蒋胜男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渴,渴得像在沙漠里走了三天。她伸手摸床头柜,水杯是空的。

      “水……”她哑着嗓子喊。

      薛柔惊醒,翻身下床:“来了来了!”

      灯打开,刺眼的光。蒋胜男眯着眼,看见薛柔穿着睡衣跑过来,头发乱糟糟的,素颜,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胜男?你脸怎么这么红?”薛柔伸手摸她额头,倒吸一口冷气,“烫死了!你发烧了!”

      “水……”蒋胜男重复。

      薛柔冲出去倒水,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体温计:“38度9!必须去医院!”

      “不去……”蒋胜男摇头,“睡一觉就好……”

      “好个屁!”薛柔急了,“你当自己是超人?起来!穿衣服!”

      她翻箱倒柜找衣服,动作粗暴但细心——给蒋胜男套上厚厚的毛衣,裹上围巾,还找了顶毛线帽。

      “我自己来……”蒋胜男想推开她。

      “别动!”薛柔瞪她,“你再动我就打电话给李剑,告诉他你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蒋胜男被逗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

      “哭什么哭!”薛柔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妆都花了……不对你没化妆……反正别哭!”

      “薛柔,”蒋胜男抓住她的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薛柔动作顿住。灯光下,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水光。

      “废话,”她别过脸,“因为你是我姐妹啊。”

      “只是姐妹?”

      “不然呢?”薛柔回头,故意挑眉,“难道我爱你?想跟你搞百合?”

      蒋胜男笑了:“如果你是男的,我一定嫁给你。”

      “得了吧,”薛柔扶她起来,“就你现在这病恹恹的样子,娶回家还得伺候你,亏大了。”

      她们跌跌撞撞下楼。凌晨两点的小区寂静无声,只有雨后的潮湿空气,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

      站在路边,薛柔傻了——没车。一辆都没有。

      她掏出手机叫车,软件显示“附近暂无车辆”。打了几个电话给认识的司机,要么关机,要么说太远不来。

      蒋胜男靠在她身上,呼吸滚烫:“回去吧……明天……”

      “不行!”薛柔咬牙,翻通讯录。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王总,“微微一笑”。

      犹豫。深更半夜,打电话给一个不算熟的男人,求他送闺蜜去医院?

      但蒋胜男的体温像火炉,烫得她心慌。

      她按下拨号键。

      ## 【五】

      王总来得很快。

      二十分钟后,黑色轿车停在她们面前。王总下车时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件夹克,头发有点乱,但神色关切。

      “怎么回事?”他问。

      “我朋友发高烧,打不到车……”薛柔语速很快,“麻烦您了王总,实在不好意思……”

      “别说这些。”王总打开后车门,“快上车。”

      他开车很稳,路上几乎没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看蒋胜男一眼。到了医院,他跑前跑后——挂号,缴费,找急诊医生,甚至还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给薛柔。

      “您去休息吧,”薛柔过意不去,“已经很麻烦您了……”

      “没事。”王总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等你们看完,送你们回去。大半夜的,两个女孩子不安全。”

      这话说得自然,像长辈关心晚辈。但薛柔心里清楚——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王总对她有兴趣,她知道。但此刻,她没心思深想。

      蒋胜男在输液室打点滴。药水一滴一滴流进血管,她的体温慢慢降下来,睡着了。

      薛柔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那只手很凉,掌心那个月牙胎记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她想起自己的胎记。想起那些幻象。想起江边那个白裙女孩。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

      “小薛。”王总轻声叫她。

      薛柔抬头。

      “你朋友……没事吧?”

      “应该没事了。”薛柔勉强笑笑,“谢谢您,王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王总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过……”他顿了顿,“你朋友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脸上有伤。”

      薛柔笑容消失。她低头看着蒋胜男熟睡的脸,那五个指印已经淡了些,但还看得出来。

      “被一个混蛋打的。”她声音冷下来。

      王总沉默片刻,说:“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

      这话很轻,但分量很重。薛柔懂他的意思——在这个城市,钱和权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包括“教训一个混蛋”。

      但她摇头:“不用了。她不会想那样。”

      “你对你朋友很好。”

      “她对我更好。”薛柔轻声说,“大学时我家里出事,是她陪着我,把生活费分我一半。后来我……”她顿了顿,“后来我做错事,也是她骂醒我。虽然……虽然我没听。”

      王总没再说话。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凌晨三点的医院输液室里,陪两个不算熟的女孩,像个尽职的守护者。

      薛柔看着他,突然想起父亲——不是亲生父亲,是继父。那个男人也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虽然他们之间没血缘关系。

      有些人给你的温暖,和爱情无关,和利益无关。只是一种……人性深处尚未泯灭的柔软。

      ## 【六】

      蒋胜男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晨光从输液室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暖黄。她动了动,发现手被握着——薛柔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散乱,嘴角还有点口水印子。

      王总不在。椅子上放着他的夹克,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蒋胜男轻轻抽出手。薛柔惊醒,猛地抬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蒋胜男声音沙哑,“他呢?”

      “去买早餐了。”薛柔摸摸她额头,“退烧了……太好了……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蒋胜男握住她的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知道就好。”薛柔吸吸鼻子,“下次再这样,我就……我就……”

      “就怎样?”

      “就把你嫁给李剑!”

      两人都笑了。笑着笑着,蒋胜男看见薛柔眼底的疲惫——黑眼圈很重,眼睛里有红血丝,妆都没卸,口红晕开了一点。

      这个平时精致到头发丝的姑娘,为了她,狼狈了一整夜。

      “薛柔,”蒋胜男轻声说,“谢谢你。”

      “少来。”薛柔别过脸,“肉麻。”

      王总回来了,提着豆浆油条。三个人在晨光里吃早餐,像一场荒诞的、临时的家庭聚会。

      送她们回家的路上,王总突然说:“小蒋。”

      蒋胜男抬头。

      “有些事,别太往心里去。”他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年轻的时候,谁没遇见过几个混蛋。重要的是,别让混蛋改变你。”

      蒋胜男怔住。

      车停在小区门口。王总下车,帮她们开车门:“好好休息。小薛,今天别去上班了,陪陪你朋友。”

      “王总……”薛柔想说什么。

      “没事。”王总笑笑,“年假我给你批了。”

      他上车,临走前降下车窗:“对了,那个打你的人……需要我帮忙吗?”

      蒋胜男摇头:“不用了。”

      “确定?”

      “确定。”她微笑,“有些仗,得自己打。”

      王总看着她,眼神里有欣赏:“好姑娘。”

      车开走了。薛柔扶着蒋胜男往单元楼走,小声说:“他好像……人还不错?”

      蒋胜男没说话。她想起昨晚在医院,王总守了一夜。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别让混蛋改变你。

      也许吧。也许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有钱老男人”都是猎食者。也许有些人,只是恰好有钱,恰好年纪大,恰好……还保留着一点善意。

      但谁知道呢?

      人心隔肚皮,更何况隔着年龄、阶层、和整个社会的偏见。

      ## 【七】

      回到宿舍,薛柔逼蒋胜男躺下,自己忙前忙后——烧水,煮粥,洗衣服。蒋胜男看着她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转来转去,突然问:“柔柔,如果有一天,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怎么办?”

      薛柔动作停住,回头看她:“你发烧烧傻了?”

      “认真的。”

      薛柔想了想,认真回答:“那就让他滚。男人可以再找,姐妹只有一个。”

      蒋胜男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

      “又哭!”薛柔扑过来捏她脸,“蒋胜男你今天怎么回事?林黛玉附体了?”

      “你才林黛玉!”

      “那你是薛宝钗!”

      “你才是!”

      两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像十五岁那样斗嘴。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灰尘,照亮薛柔脸上细小的绒毛,照亮蒋胜男眼角未干的泪痕。

      这个早晨很普通。但这个早晨,蒋胜男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李剑那一巴掌,扇醒了她对“平凡爱情”的幻想。

      雨夜那个白裙女孩,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敬畏。

      薛柔这一夜的守护,让她对“姐妹”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而王总那句“别让混蛋改变你”,像一颗种子,种在她心里。

      她坐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有点肿,眼睛还是红的,但眼神变了。不再是昨天的迷茫和委屈,而是某种……坚定的东西。

      “薛柔,”她说,“我要考公务员。”

      薛柔正在晾衣服,回头:“啊?”

      “我要考公务员。”蒋胜男重复,“但不是因为我妈让我考,不是因为‘稳定’,而是因为——我要证明,我不需要靠男人,不需要靠任何人,也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

      薛柔晾衣服的动作停住。她看着蒋胜男,看了很久,然后笑了。

      “好啊。”她说,“我陪你。”

      “你不去找你的高富帅了?”

      “找啊。”薛柔眨眨眼,“但找归找,姐妹的考试也得陪。这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她们都笑了。笑声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回荡,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像某种承诺。

      窗外,雨彻底停了。阳光破云而出,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照在刚刚经历过狼狈、疼痛、和温暖的这座城市上。

      蒋胜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泥土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

      新的一天开始了。

      带着伤痕,带着疑问,带着未解的谜团——但也带着决心,带着陪伴,带着重新出发的勇气。

      她回头,看见薛柔在阳光下晾衣服的背影。那个总想嫁入豪门的姑娘,此刻像个普通的、居家的女人,哼着歌,把湿衣服一件件挂起来。

      生活就是这样吧。有雨夜,也有晴天。有背叛,也有守护。有解不开的谜,也有放不下的执念。

      但只要太阳还会升起,只要身边还有人愿意为你煮一碗粥、晾一件衣、守一整夜——

      那就还有希望。

      蒋胜男握了握右手。掌心的胎记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她不知道那些幻象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那个白裙女孩是谁,不知道她和薛柔的前世有什么纠葛。

      但她知道——

      这一世,她们是姐妹。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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