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飞鸟长鸣

　　我将等待着黎明，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在光明里的您的城市。
　　——《飞鸟集》321

　　从竹内先生的店里出来，谢绝了赤司君送我回家的请求，一个人登上电车。
　　搞不好从一开始邀请他来陪我选钢琴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我对待钢琴的心不够纯粹，所以会让他看到丢脸的地方吧。
　　至少在喜欢的人的面前，想要成为坚强而开朗的女孩子啊。
　　在电车上给父亲的秘书发了一条选了什么钢琴、需要多少钱的简讯，大概明天卡上就会多出一个庞大的数字吧。
　　虽然父亲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无聊等待转站的时候桃井的简讯非常及时，我从满屏幕的颜文字里抓住了她的内容：“小鸣和赤司君的约会顺利吗？有没有一起去吃饭！真好啊，我也想和哲君约会！如果青峰君那个笨蛋能和小绿一样省心就好了。”
　　啊，我都完全忘了现在是饭点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是大失败。唯一可以高兴一下的，就是时隔许久又看到了拎着琴盒的赤司这件事吧。记得初入帝光才几天的时候他被音乐老师拜托演示，就在那个并不正式的舞台上、在周围女生们压低了声音的感叹中，拉了巴赫的《恰空舞曲》。
　　那个时候他的小提琴不仅仅有无可挑剔的技巧，更有那个年纪的演奏者很难有的“意境”。在其中我第一次窥见了他广阔而孤独的内心的冰山一角，与此同时，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心里某种刚刚萌芽的感情正不可抑制地生长着。
　　但是现在……我回想起竹内先生在赤司不在的时候跟我说的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征十郎这样弹琴可以被称作完美的孩子，但是在音乐的世界里，‘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啊。”
　　回过神来把桃井的简讯又看了一遍，回复了一些女生之间惯常的话，犹豫着要不要问候一下真太郎的时候电车正好到站了。
　　从那之后倒也不是说没有见过面，春假的时候按照惯例和母亲去了德国，又忙着搬到京都，再加上他是那种没事不会发简讯询问日常生活浪费时间的人，我们之间几乎没什么完整的交流。
　　不过他的话，也不是像桃井说的那样完全可以放心的，还是关心一下比较好吧？
　　“开学有两周了呢，真太郎有习惯秀德的生活吗？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不要表现得太奇怪哦！其他的都没问题，只有这个一定要注意！请代我向叔叔阿姨还有小真里问好，有机会回东京的时候我会带土产的。”
　　“我完全不奇怪，不需要那种担心。京都升温比东京要快不过增减衣物也不要掉以轻心，这是母亲让我告诉你的。”
　　走出车站，手机屏幕的亮度在阳光下缓缓提升，字里行间那种不坦诚的口吻让我不由上扬了嘴角，太好了，还是一直的真太郎呢。

　　从职员室出来，忽然发现记录篮球部事务的笔记本忘在了部室。正是午休时间，难得除了赤司以外的正选们都聚在一起，不过是各自做各自的事。
　　作为副队长的实渕最先注意到我手中的“退部届”，用略带询问的眼神望过来，我尽量轻松地解释道：“这是刚刚在白金老师那里拿的，最近退部的人数稍微有点增加。”
　　“从樋口学长那里听说了，小鸣一直会去和想退部的人谈话，是不是温柔过头了呢？”
　　相比实渕的委婉，叶山的不赞同就要明显的多了：“那种家伙放着不管就好了，真正厉害的话一定会自己回来的。”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根性。”根谷武做出了十分硬汉的评论。
　　果然是“无冠的五将”啊，承受住了介于奇迹的世代和凡人之间的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是很难明白软弱者的心情的吧。
　　“的确大家是很坚强啦，但是偶尔也会有那种不够坚强、需要别人拉一把的人吧。这也算是篮球部的人文关怀了。”
　　以前帝光也出现过一些因为心怀怨愤的退部者引起的恶性事件，不管如何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才汇聚到篮球部的，如果搞到最后只剩下对篮球的不愉快回忆，那也就没有意义了。我出于这样的心情，从帝光时期就开始做这样的事，不过结果嘛……真正是那种拉了一把就会爬上来的人是非常少的，但是我也算是尽了人事吧。
　　“不是挺好的吗？年轻人要有活力，让她去吧。说不定还有人想通了，就像樋口那样做个经理人呢。”说话的是三年级的大前锋江原和树，虽然实力和五将有差距，但练习努力、基础扎实、发挥稳健，也能算是非常优秀的球员了。看起来爱开玩笑有点轻浮，不过非常照顾像我这样的后辈，“加油哦，远山。”
　　“谢谢，江原前辈。那我就先回去……”
　　一开门看到赤司站在外面，我吓了一跳，他却神色如常地问候道：“鸣，这个时候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忘了东西。”我晃了晃笔记本示意。
　　赤司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夹在里面的几张退部届，似乎有一瞬气场改变了。我几乎以为他会生气，他却像没看到一样问：“钢琴的事怎么样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一下子有点紧张，敬语脱口而出：“是的！前几天麻烦您了，托您的福已经预定好了，定金也付过了。”
　　他笑起来，好像对我一直以来时不时就会这样有些无奈：“我可怕到让鸣不得不使用敬语的程度吗？”
　　“不，只是……”
　　只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变得有点笨拙。
　　“我明白了。”赤司适时地接话道，“那么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可以了。”
　　那句话，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到过的。

　　赤司和紫原的one on one爆发的那个傍晚，训练结束的特别早。剩下一些心不在焉地打扫的人我也就打发他们先回去了，或许大家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理解今天的异变吧。
　　就连真太郎也没有留下来训练的打算，早早换好了衣服来找我，我犹豫了一下：“抱歉，今天稍微……”
　　“你想去找赤司吗？我不觉得你能做什么。而且，那可能，已经不是以前的赤司了。”
　　这样直接的话语未免显得有些无情，我不能够认同：“即使这样，不，正因为这样，我才想要去。”
　　真太郎注视我片刻，推了推眼镜，抱着他今天的幸运物Mickey玩偶背过身去：“随你便吧。”
　　在那个日渐挺拔的背影里，我好像读出了一点落寞。是啊，真太郎也一定对这个快要四分五裂的状况感到无所适从吧，所以就连那样的赤司都出现了动摇。
　　一个人一边整理一边考虑了很多，稍微弄得晚了一些，正好等到了赤司来的时候。
　　“辛苦了，鸣，已经可以回去了。”
　　“赤司君今天也辛苦了。”简直是犯规啊，这样叫我的话，那些想好的话，不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吗？
　　“怎么了？”注意到我正出神地望着他，赤司走近了些，越过了夕阳投下的界限，走入了阴影之中。
　　我明白的，的确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改变了。变得更强吗？我想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寂寞的事情。就如真太郎所说，我的话什么也不能做，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见到他、然后努力微笑。
　　“没什么。说起来，赤司君叫了我的名字呢，那么我也可以叫你‘征十郎君’吗？如果唐突了的话很抱歉。不过即使是队长，没有一个人叫你的名字的话，总觉得有点疏远不是吗？”
　　地板上暖金色的边际渐渐远去，夜晚或许就要到来了。但是那一瞬间，我确确实实地看到了，那双异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孤独与温柔。
　　“没关系，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叫吧。”
　　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是夜晚，也一定会有能够照亮赤司君的群星的所在的。
　　我会安静地陪伴着、等待着，然后到了太阳再一次升起的那一天，我依然会笑着对你说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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