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闲逸事杂记

　　我走近细看那些黑色草节，隐隐泛着股子酸味，冯胖子没说错，确实有人行巫杀了他夫人。坊间禁巫已有百年之久，除却隶属官家的祭戚女巫们，坊间不得行巫。不过，向来官家的那些禁令，总是管得一时管不得一世，纷纷鸟有鸟道，兽有兽途，坊间的巫师如今叫做道士，方士。官家没闲钱去管些真真假假的事，但凡没出人命官司，只管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冯胖子的夫人我是见过的，是个本分柔弱的女子，如何引得这杀身之祸？我宽慰冯胖子两句，问他：“可有报官？”
　　“报了，一早便去了京县衙门，人命官司哪有不报官的。”冯胖子斜了眼看着草纸上的那些黑色草节。
　　“如何？”
　　“能如何？请了仵作，留我问了话，便打发了我回去侯消息，多半是要定个暴毙而亡。若是在从极渊，我好歹是个司工判司，断不能这般草草了结。可这京都之地遍地是紫袍玉蟒的高官，便是那小小的京县小尉也是吊高了眼角瞧人，如何肯卖力？就是人命官司，也得看是谁的命啊！”冯胖子一副苦脸：“灵保，你晓得的，我那娘子向来本分，但凡相识的人无不说她贤惠。哪知竟是这般模样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说到她娘子，冯胖子再也忍不住，抱头蹲在桌边一个劲哭。他哭的可怜，阿菜心软在旁宽慰，但冯胖子正是伤心，旁人的话也不知听得几句，好半天，才止住。见我在旁不言语，他一把扯了我袖子，道：“一水灵保，好歹瞧着相识一场，可怜见我，可帮帮我吧！”
　　我皱眉道：“可我一个祝天祈神的灵保如何做那缉凶拿人的差事？”
　　冯胖子道：“我娘子非是寻常歹人所杀，分明是给人使了邪术。灵保，这可是你所长，便随我去张几眼，定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随你去便是了。”那冯娘子我也算认识，也不忍她竟这般去了。拉着阿菜，随冯胖子去了他租的宅子。
　　那院子离驿馆颇远在沃野城西郊的普宁坊里，坐北朝南，挨着坊墙，与愀朱大街隔了两座坊，门贴哼哈二门神，青铜蝠环。冯胖子拍门叫到：“九儿，开门！”刚叫完，那门呼啦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胖丫头，看样子给吓的不轻，约莫是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见了冯胖子见了救星似的，道：“老爷你可回来了。”冯胖子瞧那丫头吓得不轻却还守着家门等他，神情宽慰，拍拍她肩膀叫她准备茶水。冯胖子继续领着我们绕过影墙，直径往后堂寝室去。寝室里冯家娘子的尸首还在睡塌上，形状着实可怖，露出的皮肉处密密的长着那些黑色的针状细草，眼舌口鼻处都不例外，衣物多处被长在身上的草撑起，床榻上散落着不少被压断的黑草，尸首蜷缩着，面目狰狞。看起来冯家娘子死前极为痛苦，我行巫这许久，见过不少尸首，但如此扭曲的尸首却不多见，着实叫人不忍。再看冯胖子，悲痛欲绝，埋着头不忍见他娘子的尸首，低低的抽泣着。阿菜翻看了床榻周围，并在房里房外细细看了一遍，朝我摇了摇头。不出所料，这般霸道的术式果然不是沃野地区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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