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

　　一千五百年，对于他们已然修仙多年的仙人算不得什么，不过几番沧海桑田，大梦几场就过去了。如今想来，却觉得往事如刀，刀刀划在心尖上。

　　初遇九真时，璇玑还是上生星君天机宫里的小仙娥，空有千年仙途，却人微言薄。其他的仙君仙娥欺她仙力低微，软弱良善，常派她去九重天最西边的摘星楼值夜，勘探星轨异动。

　　只是他们不知，于常人而言无聊又辛苦的差事，对她来说却是有着无比乐趣。摘星楼地处九重天最高处，伸手便可触星辰，是坐实了“摘星”的名号。璇玑时常抱膝坐在最高层，看头顶那些从混沌初开时便存在至今的永恒的星星。星空那么美，那么静默。仙尊常在各家道场释道，可“道”究竟什么，其实她并不是很明白。但她曾一度以为这头顶的不灭星空就是她的“道”。可惜摘星楼只有她一人，天上的星星再美也不会说话，偶尔，她也会觉得寂寞。

　　人间的正月初九是天帝生辰，虽然修仙成果后，便忘却俗世凡因。但在人间的地仙、散仙还是借着天帝的生辰难得上天恭贺，将凡人的祭祀进献给天帝。九曜星拉着天机宫的仙君仙娥们去凌霄殿看热闹，只她一人还守在摘星楼。

　　“诶，你这丫头为何今日还守在这冷冷清清的摘星楼，怎的不去凌霄殿凑凑热闹？”

　　璇玑闻言抬眼四下张望，却见一红衣女子倒挂在摘星楼檐角上，微笑着冲她眨眼。

　　九重天上的仙君、仙子们，各个都是貌美俊俏无比的，且无不一人着白袍白裙，仙姿袅袅与天庭各处生长着的白色优昙华相得益彰。可她的容色美得那么炫目，那么与这九重天格格不入。

　　“嘿，”她从檐角翻下身来，在璇玑眼前挥了挥手，“你这丫头看什么看得这么痴？”

　　璇玑直直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道：“你不是九重天的人。你是谁？”

　　红衣女子蹲下身来也直直地望着璇玑的眼睛，弯了眼角眉梢：“你好，我叫九真。”

　　后来那夜，九真拎着璇玑的衣领上了摘星楼的屋顶，两个女子坐在檐角边畅谈了一夜。对着漫天星河，九真把从凌霄殿上顺手拿的沉水香，一个劲地灌进璇玑的喉里，两人终于在天露微晞之际，醉倒在屋顶上。

　　九真，的确不是九重天上的人，九重天上没有任何一个仙人敢着那么鲜艳的红色，也不会在随自家仙尊上九重天恭贺之际，拿了桓姬辛苦酿造五千年的沉水香偷偷溜到摘星楼来寻个清静，更不会倒挂金钩，捉了偶然遇见的值夜小仙娥整夜灌酒。如此放浪形骸者，九重天是容不下的。

　　九真说，未开灵台清明前，她是一盏在后土娘娘庙里歆享了人间千年香火的长明灯。开化灵台后，她便幻化人形跟着后土娘娘在其所属的道场修行。后土娘娘与天帝同属“四御”，并不受九重天规条管制。后土娘娘怜她赤子之心，天真自然，对她并无管束，只由她自在修行，久而久之，便这般不吝管教，放浪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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